第三十八章獨門商標
寶増永的百年老招牌被順子等人連夜取下,然後掛上了運昌隆的招牌。之所以選擇在夜間為之,主要還是薛念祖顧忌到本縣諸多酒坊的顏麵。運昌隆能吞並寶増永,下一步就一定能吃掉其他小酒坊,在周長旭出售寶増永酒坊之後,本縣酒坊就無人可以再跟運昌隆抗衡了。
按照薛念祖一開始的設想,拿下寶増永之後,會繼續高歌猛進,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泉友真和萬通達兼並,爾後一統本縣酒業。一條街、一片坊、一塊牌,這是薛念祖孜孜以求的夢想。
如果這個目標實現,汾縣十裏酒坊街就會變成運昌隆酒坊街。
但真正吃掉寶増永之後,薛念祖的心態卻悄然變了。
實際上現在兼並泉友真和萬通達兩大酒坊也不難。不需要使用陰謀詭計,以運昌隆如今的規模、產量,單是打價格戰就能把付家和易家生生拖垮,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薛念祖遲遲沒有動手,不但順子這些手下著急,楊曼香也有點想不通:“念祖哥,你為什麽一直按兵不動呐,現在寶増永垮了,正是我們繼續幹掉泉友真和萬通達的好時機,趁熱打鐵,將來才能一統本縣酒業市場啊。”
薛念祖歎息一聲:“曼香,一統本縣酒坊雖然是好事,但也有弊端。咱們運昌隆開創畢竟時日不長,根基尚淺,接二連三吞掉其他酒坊,難免會尾大不掉,一旦市場風向有變,會存在很多變數。”
其實薛念祖還擔心自己一統汾縣酒坊之後,會不會引起官僚軍閥的覬覦掠奪。但這種深層次的擔心,他不能輕易說出口來。
“以運昌隆如今的產量,我覺得足矣了。日產數千斤白酒,不要說本縣酒坊,就是整個山西乃至放眼全國,我估計都可以位居前茅了。既然如此,咱們又何必搶了人家的飯碗?這酒業市場,需要百花齊放才能興旺發達,一家專斷並不長遠。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咱們一統本縣酒坊又能如何?中國釀酒數千年傳承,各省、各地釀酒流派不一,且不說四川的陳年老窖,黔貴的醬香大曲,就是臨近的還有陝西白酒也頗具規模,咱們總不能都一家家去吞並了吧?不要說咱們沒有那麽大的胃口和本事,就是有,也不能這麽幹。”
楊曼香眨了眨眼,端起茶盞來小啜了一口:“念祖哥,你的話我倒也能明白,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要維持現狀,與其他酒坊共處經營下去吧。”
“曼香,我們集中精力打響自家的品牌,與其他酒坊相處,那便是今後各憑本事、各自經營,至於能不能吃得上這碗飯,我運昌隆不管他,且讓市場說了算,優勝劣汰、大浪淘沙,假以時日,那些不成氣候的小酒坊遲早要關閉,到那時,我們再慢慢並過來也不遲。”
楊曼香笑了:“也行。反正咱們酒坊現在日進鬥金,做人呐,也不能太貪心。”
薛念祖笑了笑,運昌隆如今生意興隆,錢賺得不少。但對於薛念祖來說,賺錢隻是一方麵,他要的是把運昌隆做大,把山西白酒打出品牌來,跟川酒和貴酒分庭抗禮。
順子抱著一個在楊曼香看來有點古怪的褐色圓柱體陶瓶走了進來,陶瓶上還貼著順子讓人從太原城印刷廠印製出來的“運昌隆-逍遙春酒”標簽。
“念祖哥,陶瓶都進來了,兄弟們正在貼標簽,不過,這樣有用嗎?現在各家都是用酒壇裝酒,我們這麽標新立異會不會讓外地酒商不滿呢?畢竟這樣增加了他們運貨的成本和難度。”順子苦笑道。
楊曼香好奇地湊過來,取過陶瓶仔細端詳看了又看,然後笑著問道:“順子,這些陶瓶是哪裏來的?今後,酒坊出酒,要用陶瓶分裝了嗎?好看是好看,但……似乎有些麻煩呀。”
“二小姐,念祖哥用三千斤逍遙春與江西老客互換交易,江西那邊專門給咱們運昌隆燒製了一萬個陶瓶,從昨日開始陸續到貨了。每個陶瓶裝一斤酒,別的不說,兄弟們連夜分裝、封口,可真是苦不堪言。”
薛念祖笑了:“順子,告訴分裝的兄弟們,辛苦不要緊,工錢每月加一塊大洋,附帶三天吃一次肉!咱們不能怕麻煩,這用陶瓶裝酒,不但是咱們運昌隆的特色,還避免被其他屑小之徒假冒仿製。另外,今後除了逍遙春之外,普通白酒的酒壇上也要貼咱們運昌隆的獨門標簽,一壇都不能漏!”
順子一臉的苦色,卻是隻能應下,硬著頭皮去指揮夥計們分裝逍遙春。
如今運昌隆的高端逍遙春酒日銷一千多斤,那這就是一千多陶瓶,光靠夥計們人工分裝,自然是要累個半死。可如今薛念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先這樣了。
楊曼香笑了:“念祖哥,你這陶瓶分裝,其他酒坊仿製起來是難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假冒,因為這陶瓶燒製和標簽印製都不難……”
薛念祖眼眸中掠過一絲光亮,他笑眯眯地望著楊曼香:“曼香,你放心好了,至少在數年之內,其他人很難假冒咱們的逍遙春了……至於為什麽,你不要問,將來自有分曉。”
柱子衝了進來:“東家,馮家大少爺來了!”
薛念祖大喜,霍然起身:“馮大哥來了,快請!”
他的話音未落,馮鵬遠爽朗的笑聲已經回蕩在了院中:“念祖,為兄冒昧登門,沒有打擾你們小兩口卿卿我我吧?”
薛念祖大笑著衝出去,向馮鵬遠深鞠一躬:“兄長說得哪裏話,念祖拜見兄長!”
楊曼香也走出廳去,向馮鵬遠斂衽一禮:“曼香見過馮大哥!”
馮鵬遠笑著扶起薛念祖,又向楊曼香擺了擺手:“弟妹不要客氣,你我不是外人——好了,兄弟,我這趕了一天的路,口幹舌燥,取一壇你那逍遙春來給我解解饞!”
……
對於薛念祖決定放棄吞並泉友真和萬通達兩大酒坊,馮鵬遠大為讚許:“兄弟,咱們開門做生意,首講這信義二字,其次就是要給別人留有餘地。所謂和氣生財,就是這個理兒。況且,運昌隆的根基不穩,你一味急於兼並其他酒坊,就會變成眾矢之的,哪怕你真的一統本縣酒坊,也肯定會埋下禍根,不定哪一天就會爆出事端。倒不如這樣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兄弟,我此次來呢,除了要訂一千斤逍遙春之外,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薛念祖微笑拱手:“兄長請講,念祖洗耳恭聽!”
“你也知道,我家也有棉紡生意,咱們的棉紡織染,還是手工作坊,但在國外,人家早就實現了工業流水線生產,所以,我跟法國人訂購了一套棉紡織流水線機器,馬上要啟程去法國,一則是現場考察參觀,看看人家的棉紡織廠是何等模樣,二則也與在法國和歐洲的幾個舊友相聚盤桓。兄弟,法國人釀造紅酒的曆史也有數百年時間了,且多數是機器流水線釀製,你要不要跟我去法國開開眼界?”
馮鵬遠微微一笑:“當今世界工業發展之大勢,浩浩蕩蕩,不可阻擋。我們中國要想揚眉吐氣,必須要效仿東洋、歐美,大興工業,不能繼續閉關鎖國。兄弟你也是心懷大誌之人,不如跟為兄出一趟洋,看看外邊的世界,是如何的海闊天空和風雲跌宕。”
馮鵬遠說這番話的時候,意氣風發,神色昂然。
薛念祖深受其感,拍案而起:“兄長,念祖就跟你出去見識見識,我倒是要看看洋人有什麽本事,既然洋人能做到,咱們中國人為什麽不能做到?”
“好!兄弟,咱們就以半月為限,在上海匯合。爾後我們從上海坐船橫跨大洋,直抵法國馬賽,再去巴黎。”馮鵬遠笑著跟薛念祖說定,兩人就開始開懷暢飲,直到各自酩酊大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