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公開拍賣（2）
曹軒金又將略帶嘲諷的目光投向薛念祖：“既然範家不頂事，薛東家年輕有為，號稱咱們山西晉商中的後起之秀，又頗有家國情懷，值此關鍵時刻，是不是該衝一把嘍？”
薛念祖眉梢一跳，淡然一笑，卻是不予理會。
這些人看在馮鵬遠的麵上來赴美國人的宴，其實說穿了沒有一個對昌盛電廠感興趣，來無非就是給馮鵬遠捧個人場。好吧，捧人場就要有捧人場的樣子和覺悟，曹家的這位公子哥兒開口撩撥別人，想必就是個性使然。
諸多晉商之門之所以創業艱難、繁盛數十年就無疾而終，關鍵因素就是後繼無人。老一輩的人打下了花團錦簇般的江山，但沒有合格的接班人，家業虧空是遲早的事情。看曹軒金這種器量、德行，薛念祖估計曹家也就是這樣了。
曹軒金就是一介富商家的紈絝子弟，薛念祖豈能受他的故意撩撥，跟這種無聊的人一般見識。
石野太郎眸光深沉，冷視著這一大桌子資產雄厚的晉商代表，一抹殺氣一閃而逝。
石野太郎向侍立在自己身後的孫奉孝投過冷漠的一瞥，孫奉孝趕緊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威廉姆斯先生，既然各家並無加價，那麽，按照規矩，這家電廠就歸我們石野商社所有，一應錢款馬上就可與你交割到賬。”
威廉姆斯有點尷尬，期待的目光投向薛念祖的身上。
美國人今兒個本想公開拍賣、價高者得，攫取利益最大化，不想在場晉商竟然無人問津，就連先前開價的薛念祖都縮了回去，這著實出乎了威廉姆斯意外。他以美國人的利益邏輯和思維方式來裁奪中國商務，幾乎注定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咳咳咳！
薛念祖突然向石野太郎抱拳拱手道：“不知石野先生何以對我們中國的發電廠產生投資興趣呐？眾所周知，這家電廠入不敷出，難以為繼，石野商社接過來就是一個燒錢的包袱，石野先生難道就不怕虧空嗎？”
石野太郎哈哈大笑：“鄙人與周長旭合營的旭日酒廠乃是機器釀酒，諸位周知，我家酒廠釀酒需要電力供應，收購昌盛電廠，純屬自供自給，讓薛董事長見笑了。”
薛念祖臉上的笑容同樣濃烈：“真是巧合了，薛某新上酒廠，同樣也是機器釀酒，也需要電力供應，所以——”
薛念祖斷然道：“我出價三萬五千大洋！”
石野太郎麵帶冷笑：“既然薛董事長有意，那麽，咱們兩家就爭一爭。我出四萬大洋！”
石野太郎完全是有備而來，他的石野商社帶有日本官方背景，財力深不可測，他的一切投資行為都帶有政治色彩，根本就不計成本。要比拚財力和豪氣，石野太郎哪裏能看得起新發家的薛念祖。
薛念祖麵不改色：“我出四萬五千大洋！”
石野太郎立即跟上：“五萬大洋！”
一家資不抵債的小發電廠被薛念祖和日本人抬到了五萬的天價，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一直在冷笑連連看熱鬧的曹軒金都麵色發緊，緘口不言了。馮鵬遠眉頭緊蹙，他暗暗扯了扯薛念祖的衣襟，壓低聲音道：“兄弟，萬不可意氣之爭！三萬大洋已經太高，五萬更是天價，不可再跟了！”
薛念祖向馮鵬遠投過稍安勿躁的一瞥，回望著石野太郎陰森森的麵孔和略帶挑釁的鋒利目光，聲音堅定不移：“五萬五千大洋！”
周遭一片驚歎之聲。
就連薛念祖身後的順子都臉色發白，急了。他探手抓住薛念祖的胳膊，俯身下去：“東家，千萬不要跟日本人鬥氣呐，如此高價，會拖垮運昌隆的！”
“搞不好這是日本人和美國人聯手做的一個套，東家莫要上當呀。”李舜也急得額頭冒汗，低聲勸道。
薛念祖無動於衷。
石野太郎狂笑一聲：“薛董事長真是豪氣！石野佩服！但是，這家電廠，石野誌在必奪，你要跟我大日本帝國商社比拚財力，那還差得遠！”
“六萬大洋！”
“是嗎？”薛念祖穩坐釣魚台，神色平靜：“六萬五千大洋！”
石野太郎有點氣急敗壞了：“七萬大洋！”
雖然他的收購行為不計成本，但終歸還是有底線的。超過了底線的控製，他就難以向後台交代。他麵子上是日本商人，實際上是受日本官府操控的傀儡，他的投資代價越高，就意味著他的工作就越失敗。
薛念祖在馮鵬遠眾人的目瞪口呆中輕描淡寫地又繼續加價：“七萬五千大洋！可以告訴石野先生，薛某人對這家電廠同樣也是誌在必奪！哪怕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薛念祖驟然變得神色凜然，聲音鏗鏘有力。
石野太郎麵目猙獰，呼吸急促：“八萬大洋！”
薛念祖霍然起身：“九萬大洋！”
薛念祖的這次加價一出口，眾人都張大了嘴，心道這薛念祖是真瘋了。花九萬大洋買一家不賺錢的發電廠，瓜娃子腦殼進水了。隻有美國人樂得眉開眼笑，日本人和薛念祖互相杠價，正中他的下懷，那自然是越高越好。雖然錢是肯斯商社收的，但作為職業經理人，促成了這筆交易，美國總公司對他的獎勵肯定是有的。
石野太郎咬牙切齒：“十萬大洋！！”
石野太郎報完價格，陰森中帶有凶悍的目光緊盯著薛念祖，如同噬人的野獸。這已經是他承受的極限了，若薛念祖繼續加價，他隻能公開放棄了。
場上氣氛如此緊張，日本人更是殺氣騰騰，薛念祖卻不合時宜地笑了，他春風化雨般的笑容掛在了臉上，爾後慵懶無力地揮了揮手：“既然石野先生如此豪爽，又如此誠意，薛某就不與石野先生爭了，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石野先生請，薛某告辭！”
薛念祖居然就起身這麽走了，走得簡單流暢，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
順子和李舜如釋重負，拔腿相隨。
眾人沉默了片刻，旋即醒悟過來，原來薛念祖是故意跟日本人較勁，打著民族大義的旗號，給日本人挖了一個天大的坑，一步步引誘石野太郎跳了進去。日本人固然競價成功了，但代價如此高昂，等待著石野太郎的還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馮鵬遠麵帶微笑，起身離去。曹軒金嘶啞刺耳的笑聲回蕩在全場，其他人也都跟著哄笑一番，相繼離去，隻剩下咬牙切齒的石野太郎和孫奉孝站在那裏，一腔怒氣和怨憤無處發泄。
山西大飯店門外。
順子笑道：“東家，你可真是嚇死我了，我們還真以為你要不惜代價拿下昌盛電廠，你每一次加價，我都心驚肉跳！”
李舜搓了搓手：“日本人活該！東家，隻是這回便宜了美國人，十萬大洋啊，不要說小小的一家昌盛電廠，就是太原城外那些小煤礦，都不值這個價！”
薛念祖笑了：“李舜，你一會去找找美國人威廉姆斯，就說我請他喝酒，他從上海來到山西，怎麽著也得嚐嚐咱們的逍遙春吧？”
李舜愕然：“東家，您請他喝酒？這……”
薛念祖大笑：“照辦吧。”
說完，薛念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