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請罪
【令候孤府】
令候孤這一晚,也基本上,是坐在床邊兒度過的。
他越來越對蕭貫賢的所作所為表示憂心忡忡。
一個之前在自己身邊,即便倔強卻服管的兒子,現在,卻處處都不按套路出牌,讓人根本就摸不著規律。
他同樣擔心的,還有蕭貫賢的那一句話對段坤所造成的傷害。
他知道,自己即便無論怎麽安慰段坤,這話的威力,怕是已經在心裏炸出了創傷麵兒了。
他長歎一口氣,搖搖頭:“這都是什麽事兒啊?簡直是天災。”
第二天一大早,喬三兒又要比其他幾個人來得早。
還在門外,便聽見了他的聲音:“哎呀!我說候爺呀!我聽說,我聽說昨晚貫賢來了?哎,這怎麽搞的?你說好好的一家人,怎麽現在鬧個裏外翻飛的?”
喬三兒剛一踏進主堂的門,便看見令候孤嚴肅的臉。這眼神兒看向他,瞬間讓他將醞釀了一早上的話便全都咽回了肚子裏,恭恭敬敬地向侯爺行了個禮之後,也改了方才的語氣:“那個,候爺,您腿傷如何了?”
令候孤沒有說話。
喬三兒訕訕地站在一旁。
不大一會兒,梁永來了。
“孩子怎麽樣了?”
梁永低下頭:“還那樣。”
令候孤歎口氣:“實在不行,就像他們說的,去民間找幾個有奇能異術的人看看。”
這奇能異術一說出口,梁永和喬三兒便都瞪圓了眼睛。
喬三兒上前一步:“找,找奇能異術?候爺,您現在是不是也信了?唉呀,我就說嘛,真的不能不信啊!您瞧瞧,這府上最近出了多少蹊蹺的事兒?”
“我問梁卿。”
喬三兒擺好的口型,還停留在空氣中,並生生地閉上了嘴。
梁永看了看令候孤:“可是,我聽說,這民間會奇能異術的,有時候,處理起來都大張旗鼓,會不會,影響不好?”
“沒事兒。孩子都這樣了,治病救人要緊。”梁永會意地點了點頭。
喬三兒張了兩下嘴,斜著眼睛看了看梁永,又看了看令候孤,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憋住:“候爺,您對梁卿家的親信,很關心嘛。”
令候孤將視線從梁永身上挪到了喬三兒那兒:“明天你也帶來個親信,我也一樣對他好。”
喬三兒噎得半天沒有說話。
門外,蕭川。蕭宋和段坤進來了。
段坤並未看出異樣,和以往一個樣子。隻不過,這一旁的蕭宋和蕭川兩個人,倒是相對不太自在。尤其是蕭宋,總是賊眉鼠眼地越過蕭川看向一旁的段坤。
令候孤剛開始看見蕭宋的樣子,並沒有吱聲。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蕭宋,我在這兒呢,沒在牆上。”
“啊?噢,我知道。”
令候孤簡單地說了點兒事情之後,因為身心疲憊,所以,便要比平日過早地遣散了幾個人。同樣,留下了段坤。
令候孤擺擺手,段坤到了他身邊。
“怎麽樣?”
段坤低下頭:“我很好,候爺。”
令候孤抬頭看了看他,歎了口氣:“你就當他瘋了吧。”
段坤頭低得更深了:“候爺您放心,我並沒有多想。”
令候孤轉回臉,看向遠處:“說不多想,是不可能的。這麽下去,我怕人類都快阻止不了他了。”
段坤一皺眉:“人類?”
令候孤輕輕一笑:“就是個說詞而已。我聽蕭漫經常掛在嘴邊上,說人類不能阻止她如何如何。我忽然想到這詞兒,放在蕭貫賢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段坤忽然反問到:“侯爺,昨晚,沒嚇到您吧?昨晚,蕭貫賢沒對您做什麽吧?”
“昨晚沒有。但看這架勢,怕是快了。”說完,令候孤垂下眼皮:“我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得如此嚴重。我以為他撿了本書,消停地看看,哪怕改不了性子,回頭,還原來那樣兒也是正常的。可誰知道,六親不認了。”
“那他昨晚砸東西,是因為什麽?”
令候孤無奈地一笑:“還能因為什麽?因為他那本書。”
氣氛一度陷入了尷尬,令候孤和段坤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忽然,令候孤深呼吸了一口氣:“回去吧!我就是告訴你,當他是個瘋子。他愛說什麽就說什麽。他連我這個爹都不要了,所以,在你那兒,什麽都當做聽不見。最近一段時間,自己注意點兒安全。”
段坤一愣:“注意安全?”
“誰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麽?”
“我想,應該還不至於。”
“但願吧。讓他這麽一鬧,我昨晚又是一夜都沒有休息。我去躺會兒。”
“我扶您!”
令候孤擺擺手:“叫仆人進來就行。你也回去休息休息。今天這天兒,怕是要下雨,下雨就休息一天,先別練兵了。”
段坤很明顯地感覺到,令候孤今日在和他說話的時候,情緒異常的低落,並且有氣無力的。看得出來,這可真的是讓蕭貫賢給弄得身心俱疲。
令候孤的眼神很複雜,段坤能夠讀得懂。
候爺在看向蕭貫賢的眼神裏,有著痛心;看向自己的眼神裏,有著心疼。
暮天雪和蕭漫在用過早膳之後,想看看令候孤,卻被門口的管家給擋住了。
兩人在回去的路上,一起商議著要不要再去看一眼琪琪,最後又一起決定,不看。理由是,少看一眼,少些心痛。說不定,哪天醒來的,這病,就自然好了。
不過,雖說人沒去,但兩個人還是在私底下打聽著琪琪的消息。
據說,琪琪今天的狀態要比昨天好很多,他不再獨自躺在床上呆愣地眨巴著大眼睛了,而是除了不會說話之外,日常生活和玩兒玩具的,都還是蠻有興致的。這也讓兩個丫頭放了點兒心。
【令候府】
這一日午後十分,蕭貫賢再一次出現在了令候府的門前。
他的出現,讓門口的管家有些膽戰心驚!
而此時的蕭貫賢,卻像是換了一個人,禮貌地衝著門口的管家和侍衛輕輕地點了一下頭:“麻煩管家,幫我通傳一聲,我想見我父王。”
“這”
“管家放心,我是來賠罪的。”
聽到賠罪二字,加上蕭貫賢表現出來的誠懇,以及他今天的舉動,管家看了看,轉身戰戰兢兢地進了府裏。
到了令候孤身旁:“候爺,大,大少爺來了。”
令候孤的手裏正擺弄著鸚鵡。這鸚鵡隨著管家的話,不停地在那兒絮叨著:“大少爺,大少爺。”
令候孤歎了口氣,將鸚鵡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淡淡地說到:“既來之,則安之吧。叫他進來吧。”
令候孤的語氣裏有著疲憊和無奈。
很快,蕭貫賢進來。才沒走幾步,便雙膝跪於地上:“兒臣,是來向父王賠罪的。”
令候孤看了看堂中跪著的自己的大兒子,半天才淡淡地問到:“賠哪個罪?”
蕭貫賢抬起頭愣了一下:“兒臣自知,最近做了很多不是人的事兒。惹父王擔憂了。”
令候孤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怎麽這麽突然?”
話音剛落,蕭貫賢突然聲淚俱下:“父王,昨夜,昨夜兒臣一夜未睡。想起來近日所做的種種,自己一定是給父王造成了擔憂,也給府上帶來了困擾。還有,還有兒臣後悔,後悔昨天和段坤說的那些話。”
令候孤搖了搖頭。
看著眼前這個三十好幾,跪在麵前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人,令候孤也弄不清楚,這究竟真的是悔悟,頓悟了?還是,又唱的什麽戲?
令候孤輕歎口氣:“難為你了。人,都會犯錯,隻要你有悔過之心,這都不是事兒。”
蕭貫賢突然站起身,兩步便上了台階,到了令候孤的身旁,跪在其身邊,並用手摸著令候孤那條搭起來的腿。一邊哭一邊說:“父王,我知道。這麽多年,我都不是一個省心的兒子。您原諒我好嗎?您從我以後的表現看。”
令候孤轉過頭,看看那個跪在自己身邊的蕭貫賢:“你的妻子和孩子呢?就這麽不要了?”
“不不不!”蕭貫賢揚起頭看向父王:“我去接,我一會兒就去接!車馬都已經備好了。我以後,一定要當一個好兒子,好父親,好丈夫。”
“嗯。”很久,令候孤才從嗓子眼兒裏發出來一聲,嗯。
蕭貫賢趴在令候孤的腿上,不停地哭著。
這一幕,倒是讓他想起來,在蕭貫賢小的時候,自己第一次帶他上戰場,他因為害怕,當時也是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不停哭著。
那個時候的蕭貫賢膽小懦弱。不停地說著:“父王,我不去我害怕。”
三十年後的今天,這個已經當了父親的人,同樣跪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卻是因為,他將整個令侯府弄了個雞飛狗跳而來負荊請罪了。
可真是時光荏苒,歲月,也從來沒有偷換了概念,一轉眼,便全都變了江山。
令候孤緩緩地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撫摸上了蕭貫賢的頭,一如他兒時的樣子。
令候孤的這個舉動,讓蕭貫賢不禁心裏一驚。
抬起頭迎上令候孤目光之後,哭得更凶了。
哭了一會兒,令候孤拍拍他的後背:“起來吧。去接你的妻子和孩子吧。他們等你今天,應該也等了很久了。”
蕭貫賢拿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站起身:“父王,去,去接他們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令候孤一愣:“去哪兒?”
“我去給段坤道歉。”
令候孤沒有說話,他垂下了眼皮。
“您放心父王,我真的是誠心的。”
“好,去吧。”
“父王您保重身體。”
令候孤點點頭。
蕭貫賢剛下了幾級台階,令候孤便衝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話。。
他說:“親生的,永遠都是親生的。你永遠都是我令候府的長子。”
蕭貫賢站在了原地,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卻背對著堂上的父王點了點頭,轉身出了主堂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