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虛幻與夢
翌日，當月亮褪去一身芳華，啟明星從世界的彼岸升起，這片墮落的大陸又迎來了一個新的開始。
黎明之刻，蘇殤雪獨坐窗邊，她的背後是正熟睡著的法魯西和白華，那半塊的玉佩和昨夜突然有了靈性的夢蝶環此刻正被她置放在手邊的小木桌上，她一言不發地盯著這兩樣於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物件，想一探究竟卻又不知從何下手。
忽然，非夢的聲音在她的靈魂之穀內響起
“主人是在煩惱著什麽？”
蘇殤雪先是想問非夢是如何探知到自己的情緒，但很快她就回想起法魯西他們曾告訴過她的那些東西，於是，她沉下眸子
“也不算煩惱，我隻是在想著之前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和我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有什麽聯係。”
“既然想不通就不必想了，主人。”
“嗯？”
蘇殤雪詫異於非夢的話，然而非夢接下來的回答幾乎是一語中的
“主人無非是還沒徹底接受這個世界的一切而已，我想，對於主人來說，其實最重要的不是將來，而是現在不是嗎?但主人之所以會想不通隻是因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與主人曾經的世界看似截然不同卻又有相似之處，所以主人才會有一種自己從未消失過的錯覺。”
“自己從未消失過的錯覺麽……”
蘇殤雪捧起那半塊玉佩，口中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非夢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
而非夢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不太對的話，剛想改口換一個更為委婉的說法，蘇殤雪卻已經先她一步開了口
“非夢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換句話來說，你真的是自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才存在於我身邊的嗎？”
“主人……”
非夢此刻欲言又止，她知道，蘇殤雪此刻終於是開始懷疑起了什麽。
“傳說也好，預言也罷，所有的這些跡象都說明我本就有一部分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對嗎？”
“主人，這個問題恕非夢無法回答，非夢所知所感的一切都是來自於主人本身的意誌，主人不知的事，非夢更無法得知，但是有一句話是非夢想說的，凡事有因必有果，但有果卻不一定有因。”
“……”
蘇殤雪沉默了下去，好半天，她才終於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說起來，非夢，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存在？”
“主人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一種存在呢？”
非夢從靈魂之穀中脫離出來站到了蘇殤雪的麵前，她在蘇殤雪的對麵坐了下來，然後微微一笑，看著蘇殤雪反問了這麽一句。
“你是我的琴靈，法魯西他們是這樣說的。”
蘇殤雪想了想回答道。
“僅此而已？”
“那倒不是……”
蘇殤雪抬手摸著下巴，一臉認真地思考了起來，見此，非夢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她家的主人就算在彼岸星淵大陸待了這麽久，卻還是沒搞懂這片大陸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主人，您想聽我講講嗎？”
“講什麽？”
蘇殤雪抬眼，好奇道。
“關於這個世界和關於依附於您而存在的我。”
蘇殤雪將玉佩和夢蝶環收起，然後瞥了眼那兩隻狐狸
“去靈魂之穀吧。”
“好的，主人。”
非夢走到蘇殤雪身邊，然後拉起了蘇殤雪的雙手，黎明的曙光照進了房間，蘇殤雪斜靠在窗台上，一動不動，仿佛入睡了一般。
周圍仍是那一片虛無的空間，非夢拉著蘇殤雪進入了一道白色空間的罅隙，當兩人穿過罅隙之後，展現在蘇殤雪麵前的，便是她所無比熟悉的曾經的那個世界的景象。
然而，當蘇殤雪想伸手觸碰之時，那副景象卻在頃刻間碎裂成了無數黑白相間的碎片。
她看向非夢，非夢臉上卻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是淡淡道
“這是幻象，你所最熟悉的幻象，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
“……”
“而我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幻象的存在，但是，在解釋這個幻象之前，我想主人應當先知道這個世界的起源才能更好地理解我所說的話。”
非夢站在一片虛無之中，那些黑白相間的碎片在此刻成為了沒有實體的虛影漂浮這個無邊的空間之中。
蘇殤雪垂眸，她明白，非夢的話中有話
“嗯，你說。”
非夢點點頭，她轉過身去，慢騰騰地開了口
而剛剛那些飄散開來的黑白碎片在兩人的麵前又開始了一種重新的聚合，當非夢慢慢說著的時候，這些碎片也漸漸拚湊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樣的世界。
而她述說的聲音，空靈而縹緲，就如同她所說的幻象給人的感覺一般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從萬物皆有靈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不論是星獸，還是人族，還是獸人族，亦或是更少見的稀有族種，在星辰之世還未崩塌的時候，這裏的祖先們認為唯有心懷對萬物的敬畏才有資格在這個神所祝福的世界生存。所以在這片彼岸星淵大陸有這麽一條自星辰伊始就流傳下來的信條——萬物皆有靈而萬靈皆有光，光之所向，星之所在也。”
“相傳蝶神在去往另外一個世界的時候是在天上化為星辰而離去，故這片大陸上的人們認為，星辰之上，是神之所在之地。所以他們崇拜星辰。敬畏星空。”
“可是，這跟你口中所說的幻象有什麽關係？”
聽了非夢所說的那些事情，蘇殤雪更加感覺有些雲裏霧裏了。
然而非夢隻是繼續講了下去
“正因為這個世界的人們崇拜星辰，所以當有人死去之時，人們對其最高貴的祝福就是願他化為星辰而永存於世間。而星辰本身是什麽呢？是光與影的共存體，故主人為光，而伴生之物為影，而我們器靈則處於中間，存在於這種光與影的交錯間。因其交錯而生，也因其交錯而成為了一種既非實體，也非虛體的幻象存在，我們依附於伴生之物，隻有不斷提高與主人的契合度才能慢慢有您現在所能見到的具象。”
“而如果有一天，主人不再信任自身的器靈或者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伴生之物發生了改變，我們則隨時都可能消失於虛無之中。”
“我們存在，也不存在，所以是幻象，但因為主人相信我們的存在，所以我們也能稱為具象。”
說到這兒，蘇殤雪終於明白了非夢的意思，她看著非夢
“所以，隻要我一直相信你的存在，你就會一直存在嗎？”
“理論來說，是這樣。”
“那麽，你是從何而知我先前的經曆呢？”
蘇殤雪提出了一個存在於自己心中已久的疑問，無論是存在於她靈魂之穀的瑪蓮猶莎也好，還是眼前的琴靈非夢也好，為何她們能知道自己的經曆，能察覺到她的心情呢？
聽到這個問題，非夢沉了沉眸子，然而，她還是開口回答了出來蘇殤雪的疑問
“因為我存在於您的靈魂之穀中，我是您的器靈，所以我誕生伊始就與您建立了星契，星契能讓我感知主人的狀態，也能讓我存在於您的靈魂之穀內，而您所有的記憶都存在於靈魂之穀中，所以我才能通過靈魂之穀對您的過往窺探一二，但是每一個靈魂之穀中都有一個最深處的鎖，這個鎖除了您本身，沒有任何人能解開。”
聽到這，蘇殤雪忽然抬眼緊盯著非夢
“所以你知道我是個已死之人？”
“主人，您的血魂從未散去，您，沒有走過奈何橋，也沒有踏過忘川河，您真的覺得您死了嗎？”
非夢所說的話徹底顛覆了蘇殤雪的認知，她睜大眼睛，隨之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突如其來的刺痛感就在此時在她的腦海中炸裂開來
“我，死了嗎？”
她，這樣問著自己。
“可是，我活著嗎？”
恍惚之中，一幕幕模糊的畫麵不斷地湧入蘇殤雪的腦海，她頭痛欲裂，隻覺身邊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夢境當中。
這熟悉的場景，是她曾無數次來過的地方，可是，這一次，卻不再是給她溫暖的地方，曾經蝴蝶紛飛的地方如今隻剩一片殘垣荒城，而站在她麵前的，是她永遠也看不清的模糊身影，她聽見自己在聲嘶力竭地吼著，她聽見對方的聲音是如此的狠厲而決絕……
“這生靈塗炭的一切，你竟然怪我嗎？為了你滿口的天下大義，難道我就必須去做犧牲品嗎？你說清楚啊！”
“夠了，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嗎？自你出現後，你看這天下都亂成了什麽樣子，那些事不都是因你而起嗎？”
“可笑，我憑什麽要因為一群與我無關的人的貪欲，一群假仁假義的所謂的名門正派去死，難道你真的認為事情是我帶來的嗎？是我做的嗎？不是！我明明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你為何不信我？為何要我去死！”
“因為你死了，他們就沒有理由繼續下去了，因為那個人是你，所以我必須做出選擇。”
“你就是個懦夫，懦夫！”
“我是為了這天下！對不起！可我必須做出選擇，你會理解我對嗎？”
“夠了，我走！既然你這麽在乎你的天下，那我就成全你！”
然而，卻還有另外一群聲音始終在她的身邊圍繞著，叫囂著
“殺了她！”
“殺了這個不詳之人！”
“都是她，讓天下大亂，都是她，讓大陸生靈塗炭！”
……
當一抹血紅在整個夢境之中蔓延開來之時，蘇殤雪猛地睜眼驚醒過來，她臉色蒼白得跪倒在地，嘴裏不住地喊道
“不，不是我做的，你為什麽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