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第一百七十章 無罪之人
“有沒有罪惡不是你說了算。”
聞言，百裏楓也停下腳步，徐徐轉身，語氣冰冷地回答道，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
“三年前，那是不爭的事，對於你和你的父親，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我不信，百裏楓，你一定是在耍我！”
“耍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別鬧脾氣了，你我如今都不是什麽三歲小孩了，你若還想去看望你的父親，就隨我來，我給你機會，好好看望。”
“你！百裏楓!”
聽到身後之人的怒喝，百裏楓轉身就繼續朝前走去，然後他眼神一凜
“不過一個罪人的後代，再直呼族長之名，信不信，我今天就讓你下去永遠陪著你那所謂的父親身邊了。”
“你……”
“跟過來，趁我還沒反悔之前。”
“跟就跟！”
身後的他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無論他再怎麽不願意承認，現在，他百裏楓，是這鬼族的族長的事實無疑，而他，現在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一個，永見不了天日的下人罷了。
兩人繼續行走在了沉默的暗道之中，又沒了聲音，沉寂在了盡是不言之中的冗長道路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來到了暗道的盡頭之處，一星光亮從百裏楓的掌中飛出，他身後的人也未能看清那一星亮光到底是什麽，那一星亮光被放飛之後，就徑直向盡頭的角落之處飄去，不等百裏楓開口，他身後之人的聲音便憤怒地響了起來
“這裏不是黑獄嗎？”
他話音落下之間，那一星亮光漸漸明朗，不到一會，暗道的整個盡頭之地都被這本微弱無比的一星亮光所照耀得一切都清晰可見——生鏽的鐵欄杆懶懶地橫躺在地上，銅綠色的痕跡從欄杆內側延伸出來，那一道被廢棄的石門之後，傳出隱隱約約，若隱若現的慘叫聲與哀嚎聲，當然，還有鐐銬拖在地麵亂晃的嘩啦聲，而石門之上，鐫刻著不知是經曆了多少歲月的古老符文，那些幾乎褪色的符文，密密麻麻，一眼看清，儼然已經有許多地方都模糊不清了。
百裏楓側過身子，給身後之人讓出了一條寬敞的道路來，他抬手指向石門，打了個手勢，那一星光亮漸暗，又飛舞著，重新回到了百裏楓的手掌之中。
“進去吧，我在外麵等著你。”
然而那身後之人的腳步卻在此刻猶豫不前了起來
“百裏楓……不，族長大人。”
“哢嗒”一聲，那廢棄的石門緩緩打開，那道挺拔的身影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身形一閃，做出了選擇。
“其實，沒有饒恕你們暗月係的人，隻有你們自己，但是你的父親確實真的留不得了。”
當那石門重新關上之時，百裏楓靠在牆邊，幽幽地道。
“主人，你這又是何必呢？”
就在百裏楓歎息之時，那一星亮光終於現了形，那是一隻赤發赤眼的靈仙，他抖了抖尖尖的耳朵，隻有巴掌大的身子嬌小玲瓏，他與百裏楓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衣衫，留著與百裏楓同款的及肩碎發。
“誰都沒有錯，但是誰都有錯。”
百裏楓淡淡道，他的眼神縹緲而不知望向了何方，而那隻小靈仙輕輕落在了他的肩膀是卻又不知該如何哄自家主人開心，隻能象征性地安慰道
“主人，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守在你的身邊的。”
當那道身影從黑獄中出來以後，百裏楓隻道了句
“你走吧。”
當聽到百裏楓這簡短的話語時，他也明白了百裏楓的態度，便輕應一聲
“好，後會有期。”
然後轉身就消失在了這黑黢黢的暗道之中，正如同他來時的那般無影無蹤無聲無息一樣，他的離開，也亦是如此。
“主人現在想幹嗎呢？”
“去看看舒兒吧。”
……
“兄長大人。”
見到百裏楓來了，百裏舒連忙起身道。
“嗯，舒兒，最近的功課如何啊？”
“老師說還不錯，兄長大人。”
當百裏楓走進花園的亭子中，青荷不動聲色地離百裏兄妹兩遠了些。
瀾上前為百裏楓倒上了茶，然後再次退到了一邊，在這個時候，瑾早已經找借口離開了花園。
百裏舒看了眼默默坐遠的青荷，兄長來此恐怕不隻是為了問下她的功課那麽單純吧？
“嗯，那……青荷，你的身體怎麽樣？最近的修煉還順利嗎？”
百裏楓看著青荷，心中的期待與愧怍同時浮上心頭。
然而，青荷又怎會注意到百裏楓的讓步呢，她偏過頭，卻端起杯子將茶喝完，然後才漫不經心地道
“這等小事就不勞百裏楓大少爺你費心了，畢竟，我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說罷，她起身，卻是朝著百裏舒和百裏楓告辭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間了。”
然而，青荷的話雖然是對著兩個人說的，她的眼神卻直接是越過了百裏楓，她的眼中，隻有百裏楓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
“青荷……”
沒有給百裏楓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青荷轉身就離開了，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花園之中。
百裏舒無奈，想喊住青荷，卻最終還是沒有開口，任她離開了。
“兄長大人，青荷姐對你這般態度，我想你應該明白。”
“舒兒，我也知道，可我隻是在怕……”
後麵的話，百裏楓本是想說的，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沉默下去，身為族長，身為鬼族的掌權人，害怕的話怎能說出口呢？可是，就算是作為兄長的他，作為族長的他，也會有害怕和不想麵對的事情，雖然準確來說，那不是害怕，是另外一種更為複雜的感情。
百裏舒歎了口氣，她也知道兄長大人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可是，這對青荷，並不公平不是嗎？然而，一眼瞥到了那亭子外的空位，百裏舒忽然眼眸一沉，道
“兄長大人，那個人的事情是不是該處理一下了？”
“舒兒，不可，那件事與他是無關的。”
聽到百裏舒的話，百裏楓連忙正色道，他嚴肅地看著百裏舒，眼中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百裏舒卻一改往日對百裏楓順從的淑女形象，冷哼一聲，言道
“他有什麽資格繼續留在這？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家夥罷了，他那麽厲害幹嘛非要待在我們鬼族之中？”
“舒兒，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瑾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那那個人呢？你也要繼續把他留下來嗎？”
“誰？”
“還能有誰？那個暗月係的罪人！”
“舒兒，他不是罪人，當時，他也不過和我們一般大。”
聞言，百裏楓極為不快地皺起了眉，看起來，他很是不讚同自家妹妹對這件事的看法。
然而百裏舒在聽到自家兄長的話之後，情緒離開變得激動起來
“那又如何？兄長，那個人有什麽資格留在鬼族？那種廢物！我們沒有徹底地廢掉他難道還不夠仁慈嗎？為什麽你還要幫他留在鬼族，留下這個禍患！”
“舒兒，我早就說過，三年前的那件事不能把罪責推到他的身上，你難道現在還不明白嗎？那時的他和當時的我們沒什麽區別，那時的他也是什麽都不懂的。”
百裏楓也忍不住站了起來，想要說服百裏舒放下那件事。
“我不管！我不想明白，之前是兄長你說會好好處理那件事的，可是你是如何處理的？你放得下，不代表我也放得下，兄長大人。”
“舒兒，你變了……之前的你從不會如此強烈的憎惡一個人的。”
聞言，百裏舒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不可理喻的話一樣，“啪”的一下，是杯子摔碎在地麵的聲音，她第一次，以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著百裏楓，冷笑一聲，道
“變的人是你，兄長大人。你真的以為那種事情是想忘就能忘掉的嗎？”
“舒兒……”
看著百裏舒那陌生的眼神，百裏楓頓覺心裏有什麽地方被堵住了喘不上氣來，然而，他一時卻又真的不明白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明明都是為了舒兒好，可為何他的舒兒卻用著那種眼神看著自己呢？
見百裏楓半天說不出來話，百裏舒繼續道
“兄長大人，有時，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覺得，青荷姐的事情也是一樣，我不希望你再傷害她，也不希望兄長大人再因此而受傷。”
說完，百裏舒就不再看著百裏楓了，她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百裏楓愣在了原地。
“……是嗎？”
在平靜的山穀之中，不僅有著花兒的清香，還有著池塘之中，那無數盛開的白蓮搖曳的身姿，雲沐雨站在池塘的對岸，劍眉微蹙，他有種預感，他得去到蘇殤雪的身邊，不然一定會發生什麽讓他將來很是後悔的事情。
而就在雲沐雨想轉身離開池塘對岸，去長老閣的時候，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了，白袍少年來到了他的身邊
“沐雨，你哥哥雲瑾他要回來了。”
“雲瑾……他要回來了？”
“嗯。說起來，那家夥真是離開了很久呢。”
“可他不是說他有一個約定嗎？”
“我想，是雲瑾他放下了吧。”
提到那件約定之事，雲沐雨和白袍少年雙雙歎了口氣。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