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第一百七十一章 輪回的夢境
在一個空曠的山穀之中，花兒們姹紫嫣紅地爭相開放著，翠色的草地為這山穀之中的世界鋪就了一張巨大的地毯，而從穀中路過的徐徐清風則時不時就為在那花叢其間翩翩起舞的蝴蝶們送來陣陣的涼爽。
而這份涼爽，不僅是送給了那些恣意穿梭於花兒之間的蝴蝶們，也送給了獨自一人佇立在此的蘇殤雪，她一人站在這個空曠卻熱鬧的世界當中，與世隔絕著。
說空曠，隻因為她的身邊，空無一人，沒有法魯西，沒有蘿娜，也更沒有青荷與別的什麽人。
說熱鬧，隻因為那些翩翩起舞的生靈們正在花叢之中跳著那獨屬於自己的生命的舞蹈，它們，並不孤單，它們，並無孤獨之感，但這份熱鬧，是不屬於蘇殤雪的。
又是，這個夢嗎？
在蘇殤雪所站立的山穀的另一麵，那是一片血紅色的世界正朝著她慢慢逼近過來，可她不願回頭，也更不願去接近那一個世界，她好不容易逃離到了這裏，可是，那個世界卻依然沒有放過她，而是在她的身後，緊追不舍。
她抬腳，想往花叢中走去，那另一麵的世界卻在一瞬間翻轉過來，將她眼前那簇簇盛開的花朵全都化為了烏有的存在，而那些蝴蝶也因此四散開來，但是，她們單薄的翅膀在那一個血紅色的世界裏，不堪一擊。
“不要，傷害它們，停下來，不可以嗎？我……隻是想找到一個容身之地。”
蘇殤雪想伸出去撫摸那一朵朵盛開的花兒的手就那樣停住在了半空之中，她朱唇輕啟，看起來似乎是在以一種祈求的語氣正喃喃自語著些什麽。
然而，那血紅色的世界在此刻已經將她眼前的一切都侵占了下來，就連那些撲閃著單薄的翅膀的蝴蝶們都在此刻蒼白了身姿，紛紛墜落下來在那紅與黑交織的地麵上，然後，再也沒有了動作。
“妖女！”
“魔神！”
“不祥之人！”
“被詛咒的孩子！”
“掃把星！”
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在蘇殤雪的腦海中，耳朵裏，不斷地出現，響起，她慢慢地蹲下身子，峨眉緊蹙，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和耳朵，可是，那些聲音，在她的世界當中，揮之不去。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隻手，那隻手溫暖而幹燥，骨節分明而修長，隻單單看著，蘇殤雪的心中就湧起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她試探性地伸出自己的手，想抓住她麵前的那隻手，然而，那隻手卻往後縮了一下，接著，蘇殤雪便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卻又無比殘酷地對她說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你，而是你身上的秘密。”
“……”
她的手，終是僵在了原處，伸不出，也收不回。
“蘇殤雪，不，商雪，你，真的願意重來一次嗎？為了你心中的那份執念，還是說，這一切都隻是因為你身上的血脈的選擇？”
“我……不知道。”
當時的她，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可她，為什麽又忘記了那時的問題呢？
奈何橋邊，她沒有接到那一碗孟婆湯，而是被帶到了三生石的旁邊，那一道模糊的身影指著那汩汩流動的忘川河說
“雪丫頭啊，你覺得生與死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不知道。”
那時的她，已是萬念俱灰的心情，又如何再去思考那生與死之間存在的所謂某種關聯呢？
“雪丫頭，你就這麽甘心離開嗎？”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我……已經死了，不是嗎？”
“不，雪丫頭，如果你想活著，那你就還能活下去。”
“這是……什麽意思？”
看著一臉無法理解的蘇殤雪，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偏頭歎了口氣，然後對那時的蘇殤雪緩緩道
“雪丫頭，這個世界的結束遠不是你的終點，你，不應是已死之人，而該是永生之人。”
當他的話音落下，蘇殤雪再次睜眼之時，她，便來到了這個被稱為彼岸星淵陌生世界，盡管她拚盡全力讓自己去忘掉那些舊日之事，可是，到頭來，隻是她自己在一直自欺欺人，她心中的愛，心中的恨，心中的不甘，從未被落下在那個背麵的世界——也許是鳥語花香的那一麵，也也許是紅與黑交織的那一麵。
“呼……”
蘇殤雪猛然睜眼，入目之中，唯有一方安靜的花與葉交錯的小路在她的前方延伸開來，雖然一眼看不到路的盡頭，然而她回眸，法魯西和蘿娜正站在房間外的過廊上靜靜地守候著她。
雖然看不到未來，但她已經選擇了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回頭的路。
而她蘇殤雪，也並不想去走什麽回頭路，畢竟，於她而言，後悔自己的決定是一件極其無用而愚蠢的事情。因為，過去已無法改變，然而未來，她卻可以放手一搏。
腦海中那些揮之不去的聲音正慢慢消失，蘇殤雪抬眸，星眸之中，清輝閃爍。
“你在想什麽？主人。”
蘿娜走到她的身邊，仰著她的小腦袋，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
蘇殤雪垂下眸子，這些事情，她自己知道便好。
“……主人，你這明顯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不信沒什麽。”
蘿娜努嘴，很是不滿蘇殤雪總是這樣什麽都不說的反應。
“真的沒什麽，若真要說，我就是在想蘿娜以後的事情吧。”
見小蘿娜在聽到自己的回答又開始露出了小孩子脾氣，蘇殤雪放鬆下來心情，說道。
“主人，我說過，我以後就跟在你的身邊了，如果主人到現在都不肯相信的話，我不介意和主人結下星契。”
“蘿娜，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也許，比起跟著我四處流落，你更適合回到那個熟悉的森林當中去。”
“回到那個熟悉的森林當中，然後永遠做一隻弱不禁風的金絲雀嗎？”
聽到蘇殤雪的話，小蘿娜一下子脾氣上來了，她雖然當初是迫於無奈才離開森林的，可現在，早在蘇殤雪將她從拍賣行帶走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跟著蘇殤雪的決定。
“蘿娜，我隻是不想你跟著受傷下去。”
蘇殤雪一向如此，她自己如何受傷不要緊，畢竟，從小在劍術的練習上，師父對她遠比其他的師兄師姐們要嚴格的多，受傷什麽的也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更別說離開師門以後所遇到的事情了，尤其是在與青荷一同創立斷淵門的時候，那個時候可真的每天都遊走在血雨腥風的鋼絲之上，那一段時間，就連青荷一邊為她治療的時候，都忍不住一邊嗔怪她道
“殤雪，你總這麽拚，你自己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我可要看不下去了，你若再是這樣，我們就幹脆不要什麽斷淵門了。”
那時的她，頗為無奈地一笑，回答道
“青荷，等我把斷淵門的這些雜事處理好，我一定聽你的好好養身子，絕對不胡來。”
“唉……你總是這樣勉強自己。”
想起那時的對話，蘇殤雪愈發想念起青荷來，畢竟，青荷，是在她離開師門以後，第一個成為她朋友的人，也是她上一世唯一的朋友啊。
“受傷，也不要緊的。”
小小的沉默了一下，蘿娜抬起頭，看著蘇殤雪，斬釘截鐵地說道，見蘇殤雪沒有出聲反駁，她繼續說道
“作為金絲雀一族，嬌貴是我們的價值所在，但是，我蘿娜的價值可不僅僅隻有嬌貴這一樣，我們的歌聲，不一定非要在熟悉的森林中響起，也更不願一輩子束縛在那金色的牢籠之中，主人，蘿娜這樣說，你懂嗎？請帶著蘿娜一起走吧，我希望主人，永遠是我的主人。”
“蘿娜，我們的相處不過短短一兩個月而已。”
聽到蘿娜那些儼然已經下定決心的話，蘇殤雪心中並非是真的一點觸動都沒有，但是，她知道，蘿娜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是有著沉甸甸的重量的，而她，卻很膽小，卻在害怕現在蘿娜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那些重量在自己麵前親手打碎。
“主人，緣分這東西，一兩個月已經足矣。還是說，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主人你？”
蘇殤雪一再的推脫縱使天真如蘿娜都看穿了，她看著蘇殤雪那麵無表情的冰冷麵容，一下子主動撲入了蘇殤雪的懷中，然後道
“主人，蘿娜，可不是會始亂終棄的人哦。”
“始亂終棄？”
聽到這個詞，蘇殤雪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之後，她臉色一黑，沉聲問道
“蘿娜，這詞誰教給你的？”
聞言，一直站在兩人身後的法魯西終於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而就是這一聲笑，讓蘇殤雪立刻回頭，她一個眼刀掃了過去，冷冷道
“法魯西，你都教了她些什麽東西？”
“沒有，真的沒有，我隻是告訴她這個詞專門用來形容那些一開始想盡辦法得到對方，卻在得到之後就變了臉的混蛋們。”
“……”
聽罷法魯西的回答，蘇殤雪生生忍住了自己想揍一頓法魯西的衝動，然後抱住蘿娜，頗為無奈地說道
“蘿娜，這個詞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為什麽啊？主人？”
看著蘿娜一臉無辜的表情，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著自己的樣子，一時之間，蘇殤雪實在是說不出口這始亂終棄的真正意思，但是，不說，也不能讓蘿娜這小丫頭就這麽傻下去。
於是，在做了一番心理鬥爭之後，蘇殤雪還是俯下身子，在蘿娜的耳邊輕聲道
“始亂之，終棄之。原本是說的一個混蛋書生與一個名為鶯鶯的女子相愛後，卻因為後來做了高官就將對方拋棄的故事。所以，蘿娜，以後不要再說這個詞了。”
當聽完了蘇殤雪滿是無奈語氣的解釋後，小蘿娜終於是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麽，她立刻是紅了臉，眼睛睜大，驚叫出聲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