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情之一字
“啊!”我隻覺得心痛如絞、頭疼欲裂,上次看到那兩首詩時,那種萬念俱灰的窒息感覺又回來了,捧著頭就直往後栽去。“曦兒!”楊浩驚叫一聲,把我撈進懷裏,就高聲喊道:“太醫,太醫!”我感到臉上一陣銳痛,看著他惶急無助的表情,奇異的覺得一絲安然、平靜,慢慢緩過這口氣來,伸手輕撫了一下他的臉。
“死奴才,快來人啊!”
我聽著他好像落入陷阱的猛獸一般的咆哮,忍不住笑了:“浩哥哥,你真傻,你忘了,是你讓人家滾遠一點,今天再看見他們,就要他們腦袋的!”
“噢,是啊!我真是……”他看到我清醒了點,才放開按在我人中上的手,急問道:“曦兒,你沒事吧?等會,我這就去叫太醫。”這一傳太醫,又是好大的是非,我趕忙扯住他道:“浩哥哥,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休息一會就好了,你別大驚小怪的。”
他皺眉道:“真的?”我坐起身子,隨手一比劃,做了個難看無比的天女散花,傻笑道:“你看,我還能跳舞呢!”他仔細看看我的臉,哧的一笑道:“看你剛才的樣子,麵如金紙的,差點嚇死我。唉!”他忽然猛捶了一下自己的頭,又是一下,喃喃自語道:“我怎麽老是,我怎麽老是……又讓你犯這毛病了,我真是沒用!”
我搖頭道:“浩哥哥,我真的沒事了,是我太沒用了才對,不關你的事。上次的風寒還沒好,那天在山地裏吹了點風,回來就時常發暈……”
隻覺得他渾身一顫,我茫然的抬頭看他。他的眼神中有心痛、不忍,更多的卻是滿滿的憐惜,輕歎道:“好了曦兒,你不用說這些話來讓我安心。你這毛病是怎麽落下的,別人不清楚,我還不知道嗎?!我要是忘了,那我還有良心嗎……”
忽聽哐啷一聲大響,另外一個太監連滾帶爬的衝進門來,就趴在地上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王爺有何吩咐?”看他那誠惶誠恐的樣子,可能聽外麵的人說了,今天王爺心情不好,生怕自己撞槍口上。我不由撲哧一笑道:“行了,沒你們的事,下去吧。”“謝王爺、謝公主!謝王爺、謝公主!”那人如蒙大赦,一疊連聲的謝恩,又踉踉蹌蹌的爬出去了。
楊浩一皺眉頭,頓了頓,繼續說道:“自從三年前出遊時,父皇見了郭華顏,要為我議婚,你當晚就從龍舟上跳進了江裏。我要去救你,卻被那些侍衛擰住了。那麽多人去拉你,都被你推開了,你明明好水性,卻一定要沉下去,好強的性子啊!強的連父皇都無法,才放開了我。我抱著你,發了瘋一樣對父皇說,要麽成全我們,要麽我就帶著你一起再跳下去!”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女子,怪不得他會如此執著!三年前,她還隻是小小的女孩子吧,就有這種勇氣,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是剛烈,還是愚不可及?愛情中的女子,都是這麽傻。幸虧她遇到的是楊浩,如果是別人……可惜這麽美好的感情,被我破壞了。我隻覺得渾身冰冷,卻感到他顫抖的更厲害。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迸似的說:“可是父皇,他隻說了兩個字,冤孽!就隨手抓起碗茶來,咬破食指把血滴了進去,然後遞給我。說我也滴一滴,一看便知。我這才知道,原來我不是因為父母雙亡,才被皇上養在宮中,收為義子的!你在水裏泡了那麽久,都沒事。可是,一看到那碗混了兩滴血的茶,就哭得氣阻聲咽,昏死過去。那天,你的臉也像剛才一樣,那麽白,白得沒半分血色,白得發起黃來……”
我也漸漸的顫抖成一團,好像發了燒,被抽掉了筋絡,軟軟的依在他胸前。他又自嘲的笑了笑,才道:“我都不知道該叫他什麽,父親,叔叔,秦王?王爺當時年輕荒唐,沉迷聲色,留連風月,母妃已是極出名的美人,也隻新鮮了一年半載。母妃天姿國色,仍終宵寂寞,不免有些怨言,王爺年輕氣盛,天長日久,夫妻更加不睦。有次父皇去王爺處飲宴,喝得大醉,就把那秦王府當成了晉王府……”
他苦笑一下:“父皇也想不到,母妃她性子剛烈,既妒王爺姬妾眾多,又思與他長相廝守,竟然下慢藥,毒死了王爺。這麽多年來,父皇一直自責,認為是他害了王爺和母妃,我們的事,他更認為是報應。曦兒,你也不要怪父皇,他不想的,他心裏很苦,比我們更苦。每年王爺的冥壽、忌辰,父皇都要風光大辦。不是他奢糜,他虛偽,父皇他也是普通人,雖然明知於事無補,他也隻是想,心裏好過一點。”
終於知道了真相,許多許多年前的宮廷秘聞,或者在許多人眼裏,是穢聞。可是,現在聽來,也隻覺得是一個淒怨哀婉的迷情故事,帶著深深的無奈傷心。渺渺千年,男人的世界,浩如煙海的史冊典籍中,一個女子的美麗、剛烈、寂寞與愛情,誰在乎?誰又記得?
他忽然柔聲道:“曦兒,你……你怎麽哭了?怎麽又哭了?都是浩哥哥不好,說這些廢話,讓你傷心了。你別擔心,浩哥哥沒事,一點也不疼的,很快就好了,浩哥哥還要陪你去打獵、蹴鞠、賽龍舟呢!”我胡亂抹一把臉上的眼淚,使勁眨了眨眼,把眼眶中不爭氣的水珠都擠回去,才抬頭衝他傻笑道:“浩哥哥別亂說,誰哭了,我隻是,隻是……”
我一時語塞,總不能在屋裏說讓沙子迷了眼睛吧?轉頭看到桌上的藥瓶,趕忙抓過來說:“呃,我隻是聞不慣這中藥味,讓它給熏得!”
他看看我,又看看藥瓶,好像聽說了天下第一號大笑話,噗哧一聲笑出來,滿臉的笑意仿如一壁春光。他那麽熱切的望著我,眼睛裏好像燃著兩簇煙花。可這光焰還是漸漸黯淡下去,靜默成大片的無奈,仿佛煙花絢爛過後的硝磺,灰燼的味道,遮掩不去。
楊浩慢慢把頭別向一邊,低歎一聲,輕聲道:“曦兒,我明知道這麽做隻會讓你哭,讓你痛,還是這麽說,這麽做。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想傷你的,我最不想傷的人就是你,你知道的。我隻是放不下,我試過了,很努力的試過了。可是,這宮裏,這國裏,這心裏,滿滿的都是回憶,都是你,你讓我怎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