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江山美人
我心裏一熱,不自覺得握住了他的手:“浩哥哥……”他目光幽寧如水,聲音也如那湖水無波,卻直灌進心裏去:“曦兒,太多太多事,太多太多年,我真的沒辦法。曦兒,對不起。”我身子一顫,趕忙說:“浩哥哥,你別這樣說,是我對不起你!”他突然神色大變,驚問道:“曦兒,你……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你,你跟那個救你的男子……”
我一驚,趕忙解釋道:“浩哥哥,你別誤會,那位……那位公子,隻是我出遊時認識的布衣之交,視我如妹,恰巧碰到我遇險,隻是出於朋友之誼,才仗義出手相救。他身邊那位……那位紅衣姑娘,才是……才是他的紅顏知己。”
來這個時空,我隻覺得最對不起的人,除了那位公主,就是楊浩。我無端端摻入他們的愛情,卻給不了他應有的那一份回應。如果是真的公主,也許早就不顧一切的撲到他身邊去了吧?可是,他卻為我做盡所有的事,受盡所有的傷。而我,隻有對不起這三個最沒用的字給他!雖然我喜歡的人是李靖,雖然這是好機會讓他死心,我卻再不能自己去傷他。不能,更不願,再去傷他分毫。哪怕,隻是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也是好的。
他半信半疑的看我一眼,又是那樣自嘲的一笑,苦澀而淒涼:“就算是,又怎麽樣?我有什麽資格介意?看他人才、武功都好,又能不避刀斧的來救你,也算有情有義的了。雖然似乎比你多大幾歲年紀,但也算是位少年英雄,有什麽不好?嗬嗬,天下人都好,天下人都比我好,至少不用你過得那麽辛苦,不用你以死相逼也沒有法子……”
我聽到他說李靖,說李靖也算有情有義,整個心都擰在一起,整個人都空了,輕飄飄的不知身在何處。他聽到我說的話,看到不對勁,怕我出事,就一路跟在後麵,還不怕她介意的帶著紅拂跟在後麵。看到他們想帶走我,就不顧那麽多人的出手救我。就算他武功很好,也算是難得吧?他並非真的無情吧?那為什麽,究竟為什麽?!或者真的是像我說的那樣,我跟他年紀差得太多,他隻視我如妹,紅拂才是傾心相待的紅顏知己?天啊!我到底在想什麽?這個時候還在想著李靖,我真是……實在太過分了,我真想給自己兩巴掌!
楊浩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忽然抓住我肩頭,沉聲道:“我真的努力試了,我不去想你,不見你。我也想好好的娶了郭華顏,好好的過日子,放了我自己,也放了你,讓你不用再哭。可是,你卻在這時候出事了。也許父皇說得對,我這傷是故意挨得吧。那一刻,我感到這血一團團的湧出來,心裏反而釋然了,那麽輕鬆。因為我不用麵對明天了,那個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的明天!還有,對你,我不想輸給任何人,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不能輸給他!他去救你了,我也去了,他能為你流血,我也能!”
我一怔,苦笑了一下,對我,你當然不會輸給任何人,你從來也沒有。李靖他那傷,根本不是為我受的。別人不知道,我還看不清楚嗎?他才是正兒八經的隋唐戰神,他自己不願意,那些人有什麽本事傷了他?他脫口而出的是那人的字,分明是頗親近,這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計,他讓紅拂截下他們,就是說暗語要紅拂擋住楊繼川,隻是為了放領頭那人一條生路。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說:“浩哥哥,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他不住地搖頭,眼中單隻剩了悲淒:“曦兒,為什麽偏偏是我們?為什麽天下那麽大,那麽多的人,偏偏是我們呢?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輩子也不可能。隻要大隋朝還在一天,你就是公主,我就是秦王,什麽法子也沒有!”我被他眼裏深入骨髓的淒惶凍住,隻覺得滿心裏也都是絕望。
他忽然抬起頭來,黯淡的眸子重又熠熠生輝:“可是,若是沒了大隋朝呢?!”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就那麽直直的看著他說:“浩哥哥,你別說這種傻話!”
他興奮得看著我,像失明多年的人重新看見陽光,大聲道:“那我們就不是什麽王爺、公主了,再也不用擔心什麽廷臣、外邦、國民的議論、指責、飛短流長,就到最偏僻的鄉間,去做一對最平凡的夫妻,就我們倆!曦兒,我願意為你不做秦王、不做太子,不要這天下了,你……你願意為我不做公主嗎?”
我渾身一陣顫抖,就想脫口而出願意。在現代,找個肯為你不計名利得失的人,都那麽難於上青天,何況是這萬裏江山!可隻腦子一熱,馬上就冷靜下來。公主什麽的,我本來就不稀罕。可是,亡國遺民有什麽下場,我還不知道嗎?求為布衣而不可得!來世再不生於帝王家,是多少末代王孫的感歎!沒了大隋朝,我不過是一件豔麗的戰利品,一隻有著美麗皮毛的小寵。而你,嗬嗬,一麵名正言順的耀眼旗幟,一隻奇貨可居的政治花瓶,被誰當作傀儡擺弄兩天,或鴆毒、或白綾,了此殘生。
“哼!”我冷笑一聲道:“浩哥哥,你不見劉協、曹奐麽?你是想我如桃花夫人還是樂昌公主?!”楊浩聞言一震:“曦兒,我……”我歎了一口氣道:“浩哥哥,曦兒可以不做公主,不要這皇家富貴。可是,曦兒實在不想看著浩哥哥去做什麽安樂公、歸命侯!”
他一瞬間麵如死灰,苦笑一聲道:“曦兒說得對,跟父皇一樣,是浩哥哥太傻了,又說這種蠢話!”我柔聲道:“浩哥哥切莫再說這樣的話了,讓父皇聽到不得了。也別再讓曦兒聽到,我隻要一想到,劉阿鬥在魏都聽蜀歌的場麵,就唏噓的不得了了!”
他目光一寒:“曦兒放心,我楊浩絕不是此等貪生怕死之輩!為苟且偷生而讓人隨意折辱,做這千年笑柄、遺譏後世,若真有這天,唯死而已!”“不要!”我扶住他肩頭道:“勾踐有十年臥薪嚐膽,終得滅吳;重耳有十九年漂泊各國,始得為君。浩哥哥你答應我,如果真有什麽不測,你一定要忍辱負重,他日卷土重來,一雪前恥!”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怔了怔,忽然笑了:“曦兒,你這樣,這樣好,讓我怎麽放得下?”我臉上一紅:“浩哥哥,你笑我!”我一咬牙,還是說:“浩哥哥,你一定要答應我,萬一有什麽事,切不可尋那些虛名!”他神色一凜,若有所思地看我說:“曦兒,怎麽突然想起說這個,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