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黃昏時偷來你的骨釀酒
安洛暘總覺得桑諾曦這次回來後整個人都怪怪的,也不鬧騰了,不纏著自己,竟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可以一整天都不出來。
暮色遲遲,抬頭望了一眼窗邊銀色的籠子,裏麵撲閃著一隻紫色的蝴蝶,翅膀碩大,紋路清晰漂亮,那是她花了好些時間才抓到的,躊躇著,想把這份禮物給她送過去,可還沒等提起籠子,就聽見隔壁轟隆隆傳出震耳欲聾的破碎聲,一下接著一下,伴隨聲嘶力竭的叫喊,那喊聲如此悲憫絕望,聽的人心裏一陣陣發涼。
隨後,所有聲音又歸於平靜,沉默的好似它們從來沒有存在過。
安洛暘心一沉,走到她房間門口,想要敲門的手剛抬起來便頓住,猶豫過後還是直接推門而入。
滿地都是觸目驚心的狼藉,地上散落著破碎的茶杯、碎紙屑、坍塌的桌椅書櫃,零零散散橫了一地。她越過這些事物,走到床邊,紗幔被扯得千瘡百孔,隻剩下一小條苟延殘喘的掛在床前,搖搖欲墜。
桑諾曦蜷縮在床上,披散著頭發,秀發雜亂垂到腰間,她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裏,單薄的肩胛骨不停顫抖著,模樣看起來又美麗又脆弱。那是一種瀕臨滅絕的美麗,深刻而破碎。
“桑諾曦?”安洛暘試探的叫喚她名字,伸手想覆蓋在她身上,卻猶豫著沒有落下,她現在看起來那麽脆弱,就怕一碰會碎。
那人慢慢抬起頭顱,目光遲緩的落在她手上,身上,最後停在了臉上。
沒由來,當與她目光對接那一刻,安洛暘心裏就忽然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那漆黑的瞳孔裏,竟布滿絕望與破碎,空洞沒有鮮活的美麗,讓人不禁一陣膽寒,這些天,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我要沐浴。”桑諾曦動了動嘴角,聲音啞的能捏出血來。
“我要沐浴。”她一遍遍呢喃著,臉上掛滿淒楚的美豔,她伸手用力扯掉身上那些原本就已經鬆鬆垮垮的衣物,輕紗順著腰間滑落,飄在足底。
這是一具年輕而精致的胴體,卻過分單薄,就連脊背的骨骼都寸寸清晰可見,她什麽時候瘦成這個樣子了呢?安洛暘緊緊地蹙起眉頭,不好的預感越擴越大。
“桑諾曦不要這樣,穿上衣服。”她試圖阻止她,可她力氣竟大的驚人,幾次掙脫。
那人笑笑,固執著繞過她,裸著身子站到地上,目光空洞,依舊念念有詞“我要沐浴,我要去沐浴。”
如著了魔一樣自顧自朝門口走著。
“你光著身子去哪沐浴。”安洛暘拿起披風蓋到她身上,強行拉扯住她的步伐。
“我說了我要沐浴!”桑諾曦卻突然暴怒了起來,她眼眸紅紅的,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她太髒了,她太髒了!她要把自己洗幹淨!
她從來沒對自己如此暴怒過,這般樣子,讓安洛暘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可她依舊不放棄地緊抓著桑諾曦“你到底怎麽了?”
“我說了我要沐浴!”桑諾曦白嫩的胸脯劇烈起伏著,睫毛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真像隻蝴蝶,被雨水打濕了晶瑩翅膀的蝴蝶。
“你在這裏等我,我叫人幫你打水。”安洛暘深呼一口氣,拉著她強行讓她坐到床上“我馬上回來。”
木桶裏升騰著霧蒙蒙的濕氣,安洛暘關好門,在水裏灑下了很多花瓣,又試了試水溫才放心的讓她過來。
桑諾曦慢慢蹲下身,整個人都坐進了木桶裏。
她將頭沒進水中,四周更安靜了,她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這世界可真幹淨,幹淨的像從沒活過一樣。
有一雙手覆蓋在了她身體上,那男人力氣頗大,她沒法掙脫。
那人眼神冰冷,粗暴的吻著她雙唇,那陌生的氣息,讓她胃裏攪拌起一陣陣的惡心。
腦海裏一幕幕閃過這些噩夢一樣的畫麵,開始呼吸急促,她應該是快死了吧?死了也好,死了會幹淨些,死了才會無牽無掛。
缺失了氧氣的維持,腦袋裏開始昏沉沉的響起嗡嗡聲。
嘩啦啦-——空氣瞬間卷進體內,冰冷的氣息沾滿肌膚,一大波水花濺起,腦袋漸漸清晰起來。
“桑諾曦你到底要做什麽!”安洛暘紅著眼睛,這女人到底怎麽了?不要命了?有事情全部一個人扛著,然後等別人一點點去解謎嗎?她以為她是誰!逞什麽英雄。
水珠一滴滴順著頭發順著肌膚滑落下來,如果這世界上真存在水仙,一定就是此時這般美麗吧,成粒的水珠從她烏黑的秀發上滾滾滑落,落進白皙彎曲的腰間轉了個漂亮的圈,就不再停留,就像她碰不到也抓不到的美麗,脆弱又飄渺,美好的不覺人間能有,美好的不覺凡人可以擁有這般美妙。
桑諾曦抬頭看著她,昏黃的燭光,她目光是如此焦急,她應該是在乎我的吧?桑諾曦這樣想,也許這世界上,就隻有她還在乎自己了。
伸手緊緊將她圈進懷裏,這熟悉的味道讓她漸漸平靜,身上的水弄濕了安洛暘的衣衫,她這次沒掙紮,安靜的由她抱著,距離如此親密,她伸手緩緩撫上桑諾曦的脊背,一下下輕輕拍著。
也許是被這溫柔弄得委屈,或是過去這些年來一直假裝著堅強,情緒在這一刻堆積到一起,桑諾曦終於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哭聲那麽大那麽哀傷,喉嚨裏嗚嗚嗚,像個受了傷的孩子。
“洛暘.……”在悲啼的間隙裏她開口說話,哽咽的不成句子“我失去了初貞.……洛暘……我用我的初貞換了……血蓮.……我想死.……你讓我死吧..”我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了,已經沒有什麽潔淨的可以留給你了。
從她斷斷續續間,安洛暘努力拚湊出了這句完整的話。
她整個人都呆站在那裏震驚不以,整顆心都掉進了山穀裏,那人在她肩膀哭的那麽用力,那麽悲涼,隻有哭出來,痛痛快快哭出來,才能緩解她心內所有的傷痕。
究竟是愛到多用力,才會讓一個人甘心拋棄這麽多。
她安洛暘何德何能啊,能讓你桑諾曦這般傾心,這般不愛惜自己。嘴角泛起酸楚,安洛暘眼眶也濕潤起來。
她緩和著胸口劇烈起伏的呼吸,將她從浴桶中抱出來,她感覺到自己雙手都在不聽使喚地顫抖著,將她抱到床上,而後拿毛巾小心翼翼擦拭著那上麵的水珠,她的身體可真美,這麽美的事物,她桑諾曦是鼓起了多大勇氣將其放棄的呢。
淚水一滴滴掉下來,模糊了視線,床上的人哭的已經沒有那麽凶了,隻是小聲抽啼著,她不哭了,可安洛暘心裏的難過卻一發不可收拾,眼淚劈裏啪啦止也止不住的落下。
她掀過被子,蓋到桑諾曦身上。
她不想這麽狼狽,卻怎麽用力都蓋不住心內那翻騰的悲涼,轉身欲逃走時,那人卻拉住了她的手腕,坐起身,用指腹輕輕刮去了她臉頰上的淚水,溫柔似水。
“你怎麽哭了呢。”你怎麽能哭呢,不要哭了,桑諾曦最見不得的就是安洛陽難過的樣子,她不喜歡這樣。無論自己怎樣受委屈都好,洛暘難過就是不行,她看不得,那好似比刀生生割在自己身上還要疼,這女人早就化成烈酒,醉進了她骨子裏。
“你到底經曆了什麽?”安洛暘閉上眼睛,心裏的酸痛越來越大“你又打算什麽時候跟我實話?”
安洛暘拉開她,低頭,深邃的目光牢牢吸附在她漆黑的瞳孔裏。
“花漾。”最後,她終於不輕不重,說出了這兩個字。
記憶裏塵封的大門,隨著這兩個字的落地,“嘩啦”一聲被用力推開。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在網絡上看到一句話,一直甚是喜歡,分享給你們:黃昏時偷來你的骨釀酒,百年後我醉的有血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