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壞轉述無情的話:“眼下京中三方勢力緊密相扣, 不敲碎其中一塊磚頭就決計破不得局。這塊石頭就是蘇夢枕。”
蘇夢枕一旦有事,金風細雨樓這根柱子就會轟然倒塌。餘下的六分半堂和有橋集團必定趁機而動。隻待他們一動,神侯府才有收割的機會。
無情不是真無情,李壞不是真壞人。
所以他們說殺死蘇夢枕, 一定不是真的殺。
南宮羽明白他們的想法:“我去跟蘇夢枕說。”
李壞道:“你跟他說什麽啊, 戲要真就不能讓他知道。”
南宮羽不幹:“他不知道我們的計劃, 要真把我當仇敵怎麽辦?”
在幕後部署一切的無情早就想到這種可能,他讓李壞對南宮羽說:“你不要親自動手, 讓白愁飛動手。”
白愁飛是金風細雨樓的叛徒。
王小石也發現了這件事。他是從白愁飛與雷損的對決中看出來的。白愁飛“破煞”“驚夢”“天敵”三招王小石全見過。
當日在相府,傅相命人打傷他送到神侯府去, 打傷他的那人用的就是這三招。隻不過那天白愁飛戴著鬥笠蒙著臉, 身上還披件大鬥篷,王小石這才認不出來。
王小石看到那個打傷他的人坐在朱雀樓的飛簷邊上,一個人, 兩壺酒。其中有一壺, 定是為他而備。
王小石不想喝白愁飛的酒。
白愁飛當著王小石的麵使出三指保命之際, 他就知道自己藏不住身份。他索性把話放開:“都是相爺的人, 喝。”
王小石隻好坐下,端起酒盅:“你什麽時候入的相府?”
白愁飛反問:“你什麽時候入的相府。”
王小石自不能再問。他聽出來白愁飛也不單純在替傅相辦事。
王小石又問:“你來此處的目的與我一樣嗎?”
白愁飛又反問:“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看來與白愁飛真的沒什麽能聊下去。
白愁飛卻還想接著聊,他不談自己, 也不說王小石,隻說:“蘇大哥真是個可憐人。咱們一個兩個都不是好人。”
王小石把最擔心的一件事說出來:“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你會不會要他的命?”
白愁飛不掩飾答案:“會。”
“你能下得了手?”
“下不了也得下。我比他更適合當這座樓的主人。為了幫裏所有兄弟的命犧牲他一人,他自己也願意。”
王小石把酒盅放下:“但憑你這麽說你就不如蘇大哥。”
白愁飛亦不惱怒:“好不好等我當上再說。”
王小石露出威脅的眼神:“你不怕我破壞你的計劃。”
“你不會。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
王小石默然。白愁飛說得對, 他自己也的確動過殺了蘇大哥的念頭,他自己也曾想過殺一人能救天下人肯定值得。隻不過他與白愁飛不同,他隻是一念之間,王小石卻少有一念不是這般想的。
樓裏金鍾大作, 隻見得東邊的青龍樓頂冒起黑煙,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
王小石望向白愁飛:“你!”
突然王小石感到全身乏力,他才意識到白愁飛的酒裏下了藥。
王小石怎麽也想不到白愁飛會在今夜動手,在這之前分明一點要造反的跡象都沒有。他看著白愁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愁飛扶他靠在欄杆上:“不是我動手,我不會髒了自己的手。”
王小石頭皮發麻,藥效已然慢慢迷糊他的眼睛。
白愁飛道:“我隻是有幸見過無情捕頭,他會讓南宮羽替我動手。”
南宮羽也不會自己動手,動手的是關七。
李壞刺中關七的那柄小刀尖端刻著幾行小字:“金風細雨,恭候光臨。”
關七是個驕傲的人,當他發現他被暗算一定會過來討回公道。過去的他三大高手合力尚不能製服,他也自然不把小小的金風細雨樓放在眼裏。
結果他一來又當了南宮羽的傀儡兼白手套。
金風細雨樓裏喊的俱是:“迷天七聖前來討教。”
蘇夢枕現身在火光衝天的青龍樓頂。
南宮羽操縱關七吼道:“蘇夢枕,昔日你害我功散被擒,今日我定要你拿命來抵。”
金風細雨樓的幫眾俱是忠義之輩,聽得他們膽敢辱罵幫主,接二連三提刀來見。
南宮羽並不想傷他們,又不能不打,放個陣法讓影子把一幹人等擒住倒吊起來。
他衝蘇夢枕吆喝:“姓蘇的,你但要一死,我就饒了你樓中的其他人。”
蘇夢枕微微一笑:“好,但求一死。”
紅袖刀自袖中出,紅鸞光從月中落。
他的刀光裹挾了灑落地上的所有月光,也將那些縛住幫中弟兄的影子悉數切斷。
天地間除了紅鸞刀光,再無其他的光。
原來蘇夢枕的武功已然到這等境界。
紅光遍布的世間仿佛隻剩下南宮羽和蘇夢枕兩個人。
“你的刀為何不落?”
“此刻我的命在你手裏。”
蘇夢枕的刀落了下來。
落在地上。連同他病懨懨的身子一道落在地上。隨後便一動不動了。
金風細雨樓一片死寂。
誰也不會覺得他們的樓主竟然敗了,而且竟然死了。
直到白愁飛抱起蘇夢枕:“大哥!”
白愁飛眼裏盡是血絲,跟發瘋的野狗一般衝關七發出驚神指絕技。
白愁飛演得很真,比什麽島什麽夜店的演員還要真。他的指風迫得關七臉頰發疼。
關七隻還擊他一個音波,借勢騰空而去。他的聲音悠長綿延,跟大廣播一樣好叫全京城人都知道:“蘇夢枕既死,我就放過你們金風細雨樓。”
白愁飛抱起蘇夢枕的屍身,演到南宮羽麵前痛哭流涕:“求南兄救救我蘇大哥。”
南宮羽歎口氣:“若是早來一刻還有救。如今我已無能為力。”
白愁飛哇啊一聲吐出口血昏厥過去。金風細雨樓全幫上下一陣痛哭,亂得不可收拾。
翌日樓中上下已經掛起白色帷帳,人人身穿素服,蘇夢枕的靈堂已在大殿立起。在江湖上漂泊的人總明白自己會有不測之事,這些物事早早地備下了。
楊無邪還是無法接受蘇公子已死的事實,端牌位時神情恍惚險要絆倒。
白愁飛扶住他,楊無邪看見的是白愁飛意味深長的微笑。
蘇夢枕一死,樓裏知道白愁飛來曆的隻有楊無邪一個。
楊無邪冷汗直冒:“有勞白二哥,不,白大哥。”
白愁飛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安排兄弟們加強巡防,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入靈堂。”
楊無邪還能說什麽。但求保命才有翻身的機會。
靈堂裏隻剩下南宮羽和白愁飛兩個人。
白愁飛知道南宮羽的武功很高,不敢得罪他,恭恭敬敬作揖問:“無情捕頭還有什麽吩咐?”
他見關七來襲殺了蘇夢枕,又見南宮羽不攔不救,料想無情采納了他的計劃,也就自然以為無情沒有識破他的偽裝。
南宮羽問白愁飛:“王小石呢?”
白愁飛指著蘇夢枕的棺材底:“他在那裏麵。”
“你殺了他?”
“不不,我斷不敢動神侯府的人。你知道小石重感情,他要是知道我們的計劃定要生出事端。”
南宮羽故意假裝相信他:“好,那就讓小石在裏邊想通了再出來。”
白愁飛心裏最惦記的還是這件事:“金風細雨樓不可一日無主。樓主之位神侯府可有安排?”
南宮羽說:“無情讓我跟你商量。他說你要不反對,那就我來安排。”
白愁飛能反對什麽,在南宮羽麵前他屁也不敢反對。他隻是抱著僥幸的心理猜測南宮羽定不會自己當。他加入金風細雨樓才幾天?他斷不會傻到以為自己有那麽高的威信。
所以白愁飛大膽推測,即使自己不反對,南宮羽還是會安排他這個白二哥來當。
白愁飛已經準備好“肝腦塗地為神侯府效勞”之類的話。
靈堂裏的後窗躍進一人。
總是不走尋常路的李壞。
南宮羽向白愁飛介紹:“這位便是金風細雨樓的新樓主。”
白愁飛傻眼:“李公子並非我樓中人啊。”
南宮羽說:“現在蘇夢枕不在,你最大。你說他是他就是。你先把他招進來,再號召大家奉他為樓主。”
白愁飛急道:“這般平白無故尋個外人當樓主,隻恐兄弟們不服。倒不如南兄自己來做。”
南宮羽早料到白愁飛會拿這麽個理由搪塞,反問他:“我們當務之急是什麽?”
白愁飛說:“替蘇大哥報仇。”
南宮羽指著李壞:“呐,就是替蘇大哥報仇。他昨天贏過關七,隻有他能報仇。你行?”
白愁飛無話可說。
李壞故作退讓:“白二哥說得對,我要當這個大哥,跟兄弟們不熟,不好辦事。我的年齡比白二哥小些,以後白二哥就是白大哥,幫裏的事歸他管,我就掛個名頭當當打手。你們看怎麽樣?”
白愁飛沒想到李壞竟然這麽通情達理,十分高興:“我可暫時代管。待李兄熟知幫中事務,再殺了關七,幫中的弟兄定都服你。”
其實白愁飛想的是,那家夥興許連蘇夢枕的頭七都挨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優質盆栽”的地雷*1,蚊香不防蚊的營養液*1。到周末蠢作者努力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