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她眼睛直直盯著陸雲琛，用輕鬆的語氣問著他，陸雲琛看著她的行李，輕輕對上她的雙眸，眉心微動。
“不巧。”陸雲琛語氣平淡，看見她微紅的眼圈時，又放緩了語氣，“我是特地在這裏等你的。”
“等我？”何梔笑起來，笑得那般豁達疏朗，隻有紅紅的眼圈透露著她的情緒，“陸先生這是怕我會再次對柏安先生糾纏不清，要親自把我押回中國？”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在別人麵前永遠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輕易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當然，除了宋平生之外。
“你誤會了。”陸雲琛掏出整齊幹淨的手帕，遞到何梔麵前，手帕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木質琥珀香調，沁人心脾，“如果你非要這樣想，那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我也沒有時間解釋這麽多。”
何梔看著他遞過來的手帕，微微一愣，心一沉，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斂，但隻是一瞬，卻輕易被陸雲琛捕捉在眼裏。
何梔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接過手帕，“謝謝陸先生。”
她抬手擦幹臉上的淚痕，剛想跟陸雲琛告別，卻撞上他那一雙意味不明的眼睛，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卻帶著些許探究。
眼神並不是看向她，而是看著她的身後，何梔不明所以，轉過頭順著他分目光看過去，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手帕都在不經意間緊緊攥住，她連忙回過頭，黯然地低下頭，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宋平生正在對麵看著他們，內心五味雜糧，昨晚他以為她隻是鬧鬧脾氣，過一會兒就會如同往常一樣回來，回到他的身邊，在他懷裏蹭來蹭去，但是他等了好久，沒能等來她的身影，反而看到突然出現的許清言，他們兵分兩路，夜深的時候才回到酒店匯合，卻聽到許清言說她上了一個外國男人的車。
他氣自己，她是個路癡，到哪裏都需要跟著他，更何況還是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她不會法語，身上又沒有帶著手機和錢包，她能到哪裏去？遇到危險怎麽辦？
她才二十多歲，花一樣的年紀。
後來許清言又告訴他，那個外國男人是她的朋友，他略微放下心，不斷地懺悔，他想要滿大街地找她，可是卻無能為力，一條街一條街地找，一次一次的失望，這種感覺他很久都沒有過了，上一次還是找Beryl的時候。
他找到累趴下，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明明眼前這一座座像童話城堡一樣的房屋，隻看一眼就能讓人心曠神怡，可是現在他卻感覺所有美好的事物，好像都是灰燼，讓他無心欣賞。
他在想，自己怎麽會這麽糊塗，她第一次來法國，
怎麽會遇到朋友？自己應該第一時間去找她的，他不應該聽許清言的話，不應該，太多的不應該。
最後還是許清言扶住他，打算扶著他回去，他站起來，甩開了她的手，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會來？滾。”
他第一次對人這麽凶狠，第一次對別人說滾，第一次這麽不近人情，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溫柔，褪去了身上所有的保護色，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從小父母就教導他，要待人友善，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能遷怒別人，要做一個識大體，懂人情世故的人，所以無論別人對他抱有多大的敵意，他都會不以為然，臉上依舊是那一副溫溫柔柔的表情，就像一壺永遠都煮不開的水，永遠都是冰冰涼涼，不會結冰，也不會滾燙。
所有人都欽佩他傲霜鬥雪，都欽佩他天生的一副好脾氣，他的母親常說一句話：溫柔待人，他人定會溫柔相待。
別人陷入他的溫柔鄉，常會有笑著打趣他，用宋平生形容溫柔，想到溫柔，腦海第一個身影就是他。
可隻有一個女孩告訴他，知曉世間痛苦之處的人，才能真正對人溫柔。
她能知道他內心的苦處，這個女孩，就是何梔。
此時此刻，他不想再做一個溫柔的宋平生，至少現在他不想，他也想任性一次，做一個被別人溫柔善待的人。
“小梔。”宋平生跑到她身邊，拉過她的行李箱，語重心長道：“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我說過了，我們之前沒有什麽好談的了。”何梔自嘲地笑了兩聲，想要拿過行李箱，卻被宋平生緊緊握住手，她雙眸中含有水汽，撒開他的手，身體止不住顫抖，“我說了，我們分手了，以後你走你的陽光大道，我過我的獨木小橋，從此以後各不相幹。”
“是你單方麵提出的分手，我並沒有同意。”宋平生說完，又歎了一口氣，似乎已經累到站不住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小梔，別再鬧了，跟我回家。”
“鬧？”何梔瞪大眼睛，眼神驟然一痛，迎上他的目光，“所以你認為我搞這麽一出就僅僅是在鬧給你看嗎？”
“不是，我……”宋平生撫了撫眉心，又緩緩放下手，“對不起……”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今天的你已經跟我說了太多太多對不起了。”何梔說道，“如果我接受了你的道歉你就會放過我的話，那我接受。”
何梔說完，還未等宋平生反應過來，便揚起笑臉對陸雲琛說：“陸先生，方便送我一程嗎？”
陸雲琛出乎意料的沒有拒絕，他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淡淡道：“我的榮幸。”
這
一個畫麵在宋平生的眼中，極其刺眼。就在何梔快上車的時候，他又慌忙地叫住那抹身影：“小梔。”
何梔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是因為他？”
他多麽期盼能夠聽到她否定的回答，聽到她回頭說他們之間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
何梔沉默很久，抬起頭來，強忍住掉下來的淚水，輕輕動了動唇，“是。”
“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宋平生說完這句話，音量都減弱不少，“為什麽？”
陸雲琛站在一旁，用著探究的眼神看著她，似乎也好奇著她的答案。
何梔雙眸微抬，緊緊盯著陸雲琛，“陸先生才華橫溢，又英俊瀟灑，對待女士也是極為紳士，很難讓人不動心。”
她背對著宋平生，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陸雲琛卻看得一清二楚，一雙眼眸緊緊盯著他，明明用著強硬的語氣說出這番話，可是他卻看到了她眼中止不住的淚水，一顆接著一顆。
似乎在不經意間，有一片柔軟的東西，正擊破著他的心，他活了三十五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何梔說完就坐上了車，陸雲琛關上車門，替她搬行李上車，然後又轉身回到駕駛座，準備打開車門上車，卻被宋平生阻止住了。
“你是誰？”
何梔在後座冷冷地看著他，忍不住開口：“宋平生，你究竟想做什麽？”
陸雲琛倒也不怒，為了避免讓何梔聽到回答，他特地用了法語：“我是誰重要嗎？我想她剛才已經解釋得非常清楚了。”
“法國人？”宋平生聽到他的話，也轉換了語言，“她生性單純，現在不過是跟我耍點小性子，還希望先生放她下來，她跟你走我不放心。”
“可以。”陸雲琛淡然道，“如果她願意的話。”
陸雲琛說完，又走到後座旁，輕輕敲了敲車窗，等何梔搖下車窗時，他直言：“這位先生想讓你下車，讓你跟他回去，你怎麽看？”
你怎麽看？
何梔意味不明地看著他。
我都已經跟你上車了，還讓我看什麽？
何梔轉過頭，咬牙切齒道：“開車吧。”
陸雲琛聳聳肩，一臉遺憾道：“先生，那就失陪了，祝你法國之旅愉快。”
見他這裏說不通，宋平生直接轉向何梔，他俯下身，直視著她的眼睛，“小梔，下車，我們一起回國，我們回家好不好？你這樣不僅會讓我擔心，更會讓李姨擔心的你知不知道？你下來好不好，就算你不願意理我那也沒關係，但是你必須要跟我回國，回國之後你怎麽生氣都可以，你不能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宋平生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你照顧的何梔了。”何梔閉了閉眼，“既然你還是忘不掉她，為什麽不嚐試著去找她？宋平生，你現在不用顧及我了，我很好，真的。”
宋平生聽到她的話，無力地垂下頭，雙目無神，像行屍走肉一樣。
何梔不再吭聲，等陸雲琛上車後，才張開眼睛，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陸先生，開車吧”
她沒有回頭看著宋平生的身影，第一次沒有回頭看著他的背影，現在換成了宋平生目送著自己的背影，可是這個人卻不再屬於她。
她之前就覺得，看一個人的背影真的好累好累，總是承受著好多，看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卻終究不會回頭看一眼，那種感覺她不知道怎麽形容。
失落？或許吧，可能就像是等不到糖的孩子，永遠都抱著期許和低落吧。
望著一個人的背影久了，會形成一種習慣，這個習慣竟然伴隨了十年，這十年來，什麽東西都記載不完，但是概括起來卻那麽簡潔，隻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宋平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