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何梔在車裏強忍住眼淚,控製自己不出聲,可是眼淚就像是掉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連陸雲琛給她的手帕都濕了一大塊。
陸雲琛默默在前麵開著車,也不詢問她去哪裏,直接往來時的方向走。
等到了陸家別墅,陸雲琛停下車後,依然沒有吭聲,坐在原處,等她情緒好點後才微微開口:“你機票還沒有買,這段時間先住在這裏,你放心,這裏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謝謝你,陸先生。”
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不像第一次見麵那樣冷漠,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是現在看來,一個冷漠的人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的心終究是熱的。
陸雲琛先下了車,幫她把行李拿出來,也沒有替她打開車門,隻是站在一邊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看向遠處失了神。
等陸雲琛下了車之後,何梔終於繃不住情緒,失聲痛哭,好像從來都沒有哭過這麽厲害,哪怕是得知宋平生有了女朋友之後,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向宋平生表明心意的時候,手足無措,仿佛真的害怕他會當麵拒絕自己,也真的害怕從此以後真的和他沒有了聯係,又想到了宋平生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身份,第一次那麽用心的替她準備了一份晚餐,第一次為了讓她不那麽辛苦而準備了一套公寓,第一次可以在朋友麵前替她撐住場麵,第一次替她反擊傷害自己的人,第一次說願意跟她度過餘生,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是跟宋平生一起完成的。
她甚至都已經規劃好了他們的後半生,她喜歡安靜的生活,宋平生也是,所以他們決定去個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的地方,享受著柴米油鹽醬醋茶,享受著生活所帶給他們的歲月靜好,就連他穿上西服,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她都已經在腦海裏腦補過上萬次,想著他在她麵前說出自己的誓言,帶著所有人的祝福,享受著屬於他們的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幻滅了,就像泡沫一樣。
所有的誓言,所有的承諾,所有的幻想,所有關於宋平生的一切,通通都成為了她的過去,成為了一道不願觸碰的疤痕,哪怕這道疤還依然流著血,但也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
她和宋平生,真的徹底結束了。
等她哭完,陸雲琛一根煙也抽完了,但他還杵在原地,雙手插進褲兜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何梔打開車門,這個動靜驚擾了身旁的男人,他緩緩轉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替她拉上行李箱,淡淡道:“進去吧。”
何梔在後麵跟上他的腳步,等到了客房之後,陸雲琛才將行李交給她,沒有多說什麽,看了她一眼就走了,何梔叫住他,出口的聲音略帶沙啞,“陸先生,你不留在家嗎?”
陸雲琛停頓片刻,轉過頭來,“我還有事要忙,你放心,Julie會好好照顧你的,有什麽事情你盡管吩咐她。”
何梔望著他的背影,行李箱的拉杆處還有他的溫度,溫溫的,空氣中還帶著一陣木質琥珀香味。
她就在房間待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Julie敲響了她的房間門,帶她去廚房吃了一點東西。
沒有了旁人的目光,本可以吃得無拘無束,但是她卻提不上什麽胃口,哪怕麵對著眼前這些山珍海味。
Julie見她不動刀叉,以為是飯菜不合胃口,掏著口袋,然後拿出了手機,對著手機用法語說了一堆話,最後才放給何梔聽。
“小姐,請問是飯菜不合胃口嗎?那麽你喜歡什麽樣類型的菜,法餐,中餐我都會做,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重新做來給你吃,直到你滿意為止。”
何梔聽完後笑了笑,也對著手機說,然後放給她聽。
“我不是不喜歡,隻是沒有胃口,你做的飯菜看起來很美味,你放心,我一定會吃完的,但是你能不能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Julie點點頭,欣喜地坐下來。
何梔在陸家住了兩天,兩兄弟仍然沒有回來,最後她按耐不住,直接用翻譯器問了Julie,“Julie,你能不能告訴我柏安先生和陸先生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嗎?”
Julie實話實說,“Tristan先生和Ellison先生工作都非常忙,很少能夠有時間回來,Tristan先生還會一周回一兩次,Ellison先生一年都回不了幾次。”
何梔一驚。
那她什麽時候才能夠回去?
“Julie,你能不能替我訂一張飛往中國的機票?”何梔說完,又說了一句,“我會將錢還給你的。”
Julie笑了笑,“Ellison先生吩咐過,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何梔沉默,思考了很久,最後隻能作罷,點了點頭。
能夠在這裏散散心,放鬆放鬆心情也不錯。
兩個人白天就遊玩法國,偶爾閑適的時候還能做做飯,晚上她們一起趴在沙發上看電影,小日子過得不亦樂乎,這樣的生活也緩解了一下何梔的心情,讓她漸漸開朗起來。
有一次Julie突發奇想地想要學習中文,何梔擔當起了中文老師的重任,Julie好學,而且天資聰慧,學起來也得心應手
。
她學習了幾天,也算是認得了一些字,她看著何梔寫給她的“您”字,特別認真地念出:“你心。”
何梔搖搖頭,“這是一個字,您。”
“您。”Julie念了幾遍,疑惑出聲,“這一個字真奇怪,為什麽心上麵會加上一個你?”
何梔一時無言,最後淡淡說道:“你也可以把它理解為心上有你,心上麵住著你,是指他把你放在心上。”
“心上有你。”Julie驚歎出聲,“中文真有趣,總是會有一些讓人驚歎的含義。”
Julie說完,又一臉好奇地湊到她麵前,“Linda小姐,那你的心呢?有沒有住上一個人?”
何梔拿筆的手頓了頓,好像這麽多天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突然間崩塌,一瞬間摔了個粉碎。
她努力了這麽多天,卻終究還是敵不過自己那一顆為他跳動的心,喜歡一個人是瞞不住的,無論你想要什麽途徑去掩飾,用什麽理由去逃避,但卻終究都逃不過這個事實。
她整張小臉蒼白的可怕,連握著筆的手都冒出了薄汗,Julie見她這樣,關心地詢問了一句:“Linda小姐,你還好嗎?”
哪怕她使用的是冷冰冰的翻譯器,但是何梔仍然能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關心。
“我還好。”何梔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她剛剛的問題,而是重新寫了一個字,放在她麵前。
Julie皺起了眉頭,指著紙上的“必”字問:“Linda小姐,你是不是寫錯了啊?為什麽這個心字還帶著一個東西?”
“這個是‘必’字,你看它像不像心上架著一把刀。”何梔說著說著,突然失了神,“就像心如刀割一樣。”
“心如刀割是什麽意思?”Julie不解地問。
“心如刀割就是——”何梔默了默,“內心痛苦得像刀割一樣。”
Julie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不對勁,也不再繼續逼問了,開始轉移著話題,詢問著她今晚想吃什麽。
何梔習慣早上在外麵散會步,偶爾一時興起,還會在陽台上喝著咖啡,聽聽小曲,這天何梔剛從外麵回來,就聽到Julie急匆匆地跑來向自己道歉,顫顫巍巍地從口袋裏拿出那一張濕噠噠的照片。
“對不起,Linda小姐,我從你行李箱取了幾件衣服清洗,沒想到口袋裏麵還夾著東西。”
何梔抬眼看了一下那張照片,隻覺得心又緊了緊。
那張照片是她和宋平生在十年前拍下來的,是宋平生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柳如茗突然提議要給他們合影一張,她和宋平生一人一張,直到現
在她都還保留著。隻是這一段時間她心情鬱悶,沒有心情考慮那麽多,漸漸地也忘了這張照片的存在。
看著那張還掛著水的照片,她雖然有些心疼,但卻強忍住內心的痛意,在嘴角掛上一抹笑容,說道:“沒關係的,Julie,麻煩你幫我把它扔了吧。”
有些東西不能要了,就是不能要了,留在她身邊,隻會加深她的想念,睹物思人罷了。
就像她和宋平生的感情一樣,變質了就是變質了,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模樣。
“這個東西看起來對你很重要。”Julie說完又問她:“你確定要把他給扔了嗎?”
何梔愣了愣,突然苦笑一聲,“之前這個東西的確對我很重要,但是現在它沒有任何意義了。”
有些東西,就應該永遠定格在十八歲,就像是她和宋平生經曆過的美好,多希望這些美好永遠封存在十八歲的記憶,不摻雜著任何雜質。十八歲,就應該純潔到像純淨水那般美好,讓人不忍心遺忘,也不忍心將它封存。
照片上的這些,終究是屬於他的十八歲,她的十五歲,而並不是屬於現在的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