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屋簷童子（四）

  阿度由後抱住韓封，在他耳邊輕聲說，“該睡了。”


  “嗯。”韓封幾不可聞地應道。阿度牽起韓封的手，領著他走向床，這次他們隻是睡在床上，抱在一起，互相依偎。韓封繼承泱泱澤水，最能感受生物的情感，他柔和地包容他們，尊重他們的選擇，也為他們的逝去感到傷心。


  輕輕閉上眼，韓封置身於黑暗的空間，空間裏隻有一條大河。韓封站在大河麵前，感受河水的脈動，水滴是生靈，他們匯集在一起，形成大河。萬物生命之河，韓封在河水裏看到生靈的誕生，成長，蒼老，死去，他們的靈魂在生命之河上跳躍，最後飛往遠處。韓封知道，進入輪回的靈魂向上飛，而墮落的靈魂沉入河底，承受無邊的寂寞，寒冷，孤獨。


  相比極端的靈魂，還有一種，他們在河中順著水流飄蕩，沒有自主。對韓封來說，這些靈魂沒有高低之分，也不會偏向誰，所有的生靈都一樣。韓封站在大河邊上，看著這些生靈，他們生活著，死去著，這是自然，不可改變。


  阿度靜靜看著韓封的睡臉，他知道韓封在生命之河邊，隨著韓封越來越能掌控泱泱澤水，更多的時間韓封要麵對生命之河，直到與泱泱澤水融為一體。到時，韓封掌天下生靈之命，脫去凡身，成為新一代司命仙君。當初，阿度對韓封說，時間無法阻隔他們，因為阿度一直都知道，隻要給韓封時間，他能成為司命仙君，與阿度站在同樣的位置上。


  以後，韓封和阿度一起渡過漫長的時間，永不分離。阿度緊緊抱住韓封，在他額頭輕柔印下一吻，小封封，快快成長起來，快快成長起來吧。


  夜涼如水，月亮靜靜發著淡淡的光，微風習習，草叢裏，田裏，山裏，有些生物卻十分活躍，鳴叫著，爬行著，喧鬧著。人們進入夢鄉，一天的疲累之後是好好休息，村裏不比城市，沒有人通宵不眠，沒有人午夜迷醉。這裏的人們生活很簡單，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頭雞打鳴，其它雞此起彼伏響應。天剛開始明，已經有人起來，扛著鋤頭上山幹活。韓封睜眼起床，刷牙洗臉都弄好後站在門口感受山裏的氣息，山裏早上的空氣特別新鮮，還帶著濕濕的露氣。


  一位扛著鋤頭的大爺從門前路過，沒見過韓封，便問，“你是白妍的客人？”


  “是的，大伯。過幾天就走。”韓封伸個懶腰，微笑著說，“大爺你去地裏幹活？”


  大爺邊往坡下走，邊說，“幹完活正回去吃早飯。”


  “那麽早，飯都沒吃先幹活？”韓封驚訝問道。


  漸漸走遠的大爺好笑著回答韓封的話，“不幹活沒飯吃啊。”


  大爺已經走遠，韓封也沒法再問，微微搖頭，隻能感慨大爺身子骨挺硬朗。清晨的鳥兒叫得特別歡，韓封抬頭看看周圍的樹，有高有矮，有粗有細，早上太陽剛升起，太陽光從樹葉裏落下來，給涼涼的早晨染上些許暖意。其他人都還沒起，韓封在院子裏轉悠，屋子右邊的菜地裏種有白菜，萵筍，他開始盤算等會吃什麽。


  看完右邊的菜地，韓封再走到屋子左邊的菜地，這邊地比較少，種著大蒜，香蔥，韭菜等。等韓封兩邊菜地都轉悠完，白妍起床了，看到韓封比她先起來，一點也不驚訝。韓封看到白妍，走過來道一聲早安，再和她商量早飯弄什麽來吃。


  白妍回一句早安，早飯讓韓封全權處理，她現在一百二十個放心。聽到白妍這麽說，韓封莫名尷尬，他怎麽有種喧賓奪主的感覺？韓封最後建議，白妍煮飯，幫忙燒火，其他韓封來做。對白妍來說，都是小事，沒什麽不能做，點頭答應。


  剛著手準備做早飯，白粼和古柏起床了，他倆起床後，弄好刷牙洗臉，看飯還沒做好，出門去轉悠一圈。白粼和古柏也沒走遠，就在大路上，河水走走，河邊有一個草叢，他們坐下看看風景。


  山，水，花，草，無不讓人心曠神怡。古柏享受一笑，說，“還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感覺舒服。你說呢？”


  古柏轉頭問白粼，白粼看古柏雙眼亮晶晶的，心思一動，就親了上去。兩人同床共枕有段時間，親吻而已並不覺得有什麽，但河邊的石橋上正好有位大媽放牛經過，看到白粼和古柏的舉動，瞪大眼一直站在那裏看。


  眼睛餘光瞄到有人，古柏推開白粼，白粼順著古柏的視線望過去，一頭牛，一個人，四隻眼睛直直盯著他倆看。古柏拍拍白粼的肩，說，“走，回去，該吃飯了。”


  “好。”白粼回應。兩人起身往回走，大媽牽著牛跟在他倆身後，眼神很好奇地盯著他們。白粼氣不過，轉回頭瞪大媽，並且放出龍威嚇那頭牛。


  牛被龍威嚇到，發瘋般往後逃跑，大媽趕忙跑去追牛，哪裏還顧得上看他們。白粼看著大媽慌忙跑去追牛的樣子，哈哈大笑，古柏搖搖頭，拉上他趕緊走。


  韓封飯剛做好，白粼和古柏回來了，阿度也正好起床。人都到齊，準備開飯，一頓飯其樂融融地吃完，之後韓封洗碗，古柏和白粼拿上畫具，出門去畫一些風景，阿度坐在簷下無聊地打哈欠。白妍也沒什麽事情做，就在屋子兩邊的菜地忙活，除除草，鬆鬆土什麽的。


  洗好碗，韓封找白妍說，晚上的菜怕不夠，他要出去買一點。白妍想想，青菜家裏種的有，但客人在，也不好老是吃素，就答應了，還告訴韓封從哪裏走，在路上能攔到車。韓封點頭答應，其實他並沒打算搭車，但也不好撫了白妍的好意，隻能答應。


  白妍還叮囑韓封買些其他的日用品，特意告訴他不要買肉，她說，家裏有臘肉，等會她用來吃。韓封點頭應好，白妍怕韓封兩人買的東西多，囑咐他們背上背簍去，可以裝多點東西。韓封想想，要買的東西確實挺多，便應下，找出背簍，提上。


  韓封和阿度出發去買東西，走到無人的地方，阿度施法使兩人瞬間到達城鎮。韓封四處看看，他們身處一條小巷，周圍沒人，韓封讓阿度把背簍背上，往外走。對於背背簍這件事，阿度沒說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事。


  走到大街上，韓封找到超市，兩人進入超市，把背簍掛上牌子放在外麵，有超市的工作人員看著。進入超市，韓封找來推車，把白妍交代要買的東西先買了，以免忘記。之後才買自己想買的東西，韓封和阿度逛完超市，東西都買齊了，結賬出去。提著袋子取回背簍，把買的東西放進背簍裏，阿度背上背簍，兩人走出超市。


  出了超市後，韓封和阿度在街上逛了一圈，韓封想給在家的沈清星和仇岩買幾套衣服。女孩子的衣服韓封不怎麽會挑，他問阿度，不知道沈清星的尺寸怎麽買衣服？阿度說，不需要尺碼，買回去燒掉，自然能穿在沈清星身上。意思就是大小沒關係，反正沈清星是鬼，衣服會自動調成合適的穿上。


  既然買了衣服，那麽鞋子，褲子之類也要買。等一圈逛下來，要買的都買到手，差不多時間該回去了。韓封和阿度又走回那條小巷，阿度再施法，兩人瞬間回到村裏。從無人的地方走出，韓封和阿度往白妍家走去。回來時，韓封正看見白妍在院子裏洗臘肉。


  韓封將阿度的背簍接下，把買好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給沈清星和仇岩買的東西放到房裏，其他東西放在堂屋的大四方桌上。都整理好後，韓封過去幫白妍處理臘肉。邊處理韓封邊問白妍怎麽弄，原來想吃臘肉並不簡單。首先，要用火燒臘肉全身，燒得流油，皮子炸開，再用開水洗，要洗幾遍，洗到幹淨為止。


  洗完臘肉，韓封按照白妍說的，把一大節臘肉，肥肉，瘦肉，排骨都分開，肥肉和瘦肉切成拳頭大小的幾塊，骨頭要砍到大小適中。切好以後，鍋裏加水，等水燒開後，把臘肉倒進去煮。韓封問，要煮多久，白妍回答，直到臘肉的骨頭和肉用手輕輕一撕就能分開的程度。要煮到這種程度至少要兩個小時，臘肉煮好，時間已到下午，剛好可以開始準備晚飯。


  把煮好的臘肉撈起來，韓封按白妍所說把全部肥肉和瘦肉切片，排骨分開裝在一邊。臘肉切好以後，先放在一旁，準備其他的菜，待所有的菜弄好，時間差不多四五點這樣，開始煮飯。韓封炒菜，先炒臘肉的肥肉，炒出油之後再炒一會兒，接著把炒出的油舀出來，舀完。然後再炒，一會兒後，把瘦肉倒進去，繼續翻炒。


  炒到瘦肉進了油，找來碗裝，一頓吃多少鍋裏留多少，其他的全都舀起，放在一邊。鍋裏剩下這一頓的分量後，再炒片刻，然後放入大蒜，辣椒，香蔥，薑，花椒等配料。這裏注意，炒臘肉時不放鹽，但要給配料放少許的鹽，臘肉醃製的時候加了鹽，再加鹽會很鹹。


  加入配料之後，炒到配料熟了，拿碗舀起，油滋滋，肥瘦皆有，香噴噴的臘肉就完成了。臘肉裝碗，再用鍋鏟壓住，把多餘的油倒回鍋裏，可以炒別的菜。接過裝臘肉的碗，白妍聞一聞，好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但還不到吃飯的時候。走到堂屋，白妍把臘肉放入電飯煲保溫，避免涼掉。


  接下來，韓封炒其他的菜，都是些小菜，大多也是普通做法，沒什麽特別。所有菜都炒好，便是開飯時間，白粼和古柏掐著飯點出現，阿度早就坐在桌邊，一動不動。


  白妍盛好飯，端給阿度幾人，都到齊後，開飯。飯桌上氣氛一片祥和，菜好吃，大家都吃得很滿足。等所有人都放下碗，桌上的菜已經所剩無幾，辛苦那麽久，韓封看到大家都喜歡尤其高興。


  吃完飯，洗好碗，坐在院裏乘涼，這樣的日子悠閑，舒適，宛如夢境。漫天星空，微微的月光讓人隻能勉強看清路，韓封看向坐在邊上的白妍，最終還是開口，“白妍，人生在世總有聚散分離，你該放開這棟屋子了。”


  “我。”白妍張開欲反駁，卻被韓封打斷她的話。


  “你先聽我說完。”韓封阻止白妍，鄭重說道，“你守著屋子沒有錯，可你這樣做傷害了兩個人。一個是你的父親，一個是屋簷童子。”


  白妍睜大眼，不敢相信地看韓封，她想守護屋簷童子，卻變成了傷害，為什麽？

  “你父親想過更好的生活，不光是為他自己，也為你。”韓封語重心長說道，“屋簷童子身為守護靈，他希望你開心地生活，而不是為了他和父親爭吵，對抗。你一個女孩子住在空落落的屋子裏，一旦遇到壞人，誰來救你？村裏的人熱心善良，但每家每戶隔著距離，並且他們白天幹活很累，晚上都是早早睡去。等他們來救你，也許為時已晚。”


  低下頭，白妍沉默著，她知道韓封說得很對。但一想到，隻要她放棄，這棟屋子的守護靈就會消失，她怎麽也做不到。


  韓封注視白妍，輕聲勸慰，“屋簷童子絕對不想看見你出事。哪怕是回應他對你的關心，請你放棄這棟屋子。”


  話音落下，氣氛沉寂，大家都靜靜坐著，誰也沒開口。該說的話，韓封說完了，白妍其實都懂，韓封知道讓她放棄這棟屋子很難。在白妍眼裏，這棟屋子不光有屋簷童子，還是奶奶留給她最寶貴的東西，有她對奶奶的全部思念。


  大家在等白妍的決定，而白妍一直沉默著。韓封知道不能逼她，這件事總歸要她自己想通，“白妍，你不需要現在回答，可以慢慢想。我有些困就先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山。與。氵。夕。”


  韓封說完，搬著椅子進屋，隨後，阿度，白粼和古柏也進屋。院子裏隻留下白妍一人，她抬頭看看漫天星鬥，淚水從眼裏滑落，周圍寂靜，因為靜，所以更適合思考。白妍擦掉眼淚，搬著椅子進屋，關門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白妍想著韓封的話，想著屋簷童子，想著奶奶。想著想著，白妍控製不住眼淚流下來，用手臂遮住雙眼，白妍在床上不停流淚，她壓低著聲音哭泣，肝腸寸斷。


  另一個屋子裏，韓封坐在床上，腿彎起，雙手放在膝蓋上發呆。通過白妍的事韓封再一次明白，人類的科技在進步，他們擁有新東西，拋棄舊東西，為了更好的生活。也許不久之後，這片安靜祥和的村子一個一個都會改變，瓦房變平房，泥土變水泥，山被鏟平，河被填上，改革，變遷。


  韓封沒權力評論這樣好與不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科技發展迅速，很多東西被淘汰，以前的東西會消失在曆史洪流中，連朵浪花都看不見。再大的事件，在曆史裏也隻留下幾句簡單的話，誰又關心百姓生活中的小事物，消失了多少。


  【作者有話說：這一章完全是為了介紹我大湖南的臘肉，╮(╯_╰)╭。每個地方做臘肉的方法不一樣，有煙熏的，有太陽的曬的，很多種做法，文裏的做法隻是我家鄉的，別跟我噴為什麽不一樣。


  對於一個吃貨，碼字寫美食，表示好餓，~~~~(>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