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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屋簷童子(五)

  心中想著事情,白妍壓根睡不著,止住眼淚,卻止不住腦袋裏的思緒。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妍坐起身,靜靜發呆。白妍坐著發呆了很久,窗外的月光照在屋子裏,朦朧,美麗。轉頭,白妍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按亮手機,上麵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多鍾,這個時間,住在大城市的人基本都沒睡覺。


  白妍翻到電話薄,找到父親的電話,她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打電話過去。電話裏傳出的音樂在安靜的屋裏尤為響亮,一會兒後,那邊接通了電話。白先生關切詢問半夜打電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白妍沉默半晌,哽咽著聲音開口,“爸,老屋,你拆吧。”


  說完,白妍掛斷了電話,那句話一出口,白妍心裏冒出無盡的酸楚,她把頭埋在手臂裏,再一次哭泣。人,一生中會失去很多重要的東西,無可避免,被悲傷洗禮過的人此後才能更堅強。安靜的屋子裏,白妍壓低聲音抽泣,失去,讓心很痛,但必須克服這種痛,因為還活著,還要更好地活著。


  月光照在樓板上,似乎照射出白色的衣角,往上看,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站在白妍床邊,雙眼注視白妍,他是屋簷童子。屋簷童子守護在白妍身邊,隻是她看不到,人和靈,有著無法跨越的界線。看著白妍傷心哭泣,屋簷童子眼神悲戚地伸出手,他想安慰白妍,然而他的手隻停留在白妍背後,沒有再進一步。


  白妍感應到什麽,回頭望。一人一靈相距那樣近,也那樣遠,屋簷童子眼中印著白妍的身影,而白妍眼裏,除了屋裏的景物,沒有其他。白妍擦掉眼淚,垂下眼眸,如果,如果能讓她看見一次屋簷童子,也許她就會無憾了吧?

  屋簷童子收回手,繼續默默站在床邊,靈,因為人們強烈的喜愛而產生。這棟屋子有屋簷童子,是因為白妍奶奶把屋子當作自己的孩子般愛護,一磚一瓦,一木一土,每一個角落奶奶都放在心上。奶奶在屋子裏住了七十幾年,她的子孫後代在這棟屋子出生,長大,遠走。


  這棟屋子見證著奶奶一家人的成長,屋簷童子守護著他們的生活。以前,隻有奶奶跟屋簷童子說話,出門會交代屋簷童子看家,屋簷童子送奶奶出門,微笑回答,好。奶奶回來時念叨,回來了,還是自己家舒服,屋簷童子輕聲回應,歡迎回來。他們隔著人與靈的界線對話,就好像他們之間並沒有阻隔。


  曾經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門口盤旋,屋簷童子驅趕他們,保家人平安。哪怕最後,一年的時間裏,這棟屋子更多的時間空蕩蕩沒有一人,他也盡職盡責,沒有讓那些東西在屋裏落腳。有些屋子,很多年沒有人住,變得陰沉沉,宛如鬼屋,那是因為屋子裏沒有守護靈,許多鬼魂在裏麵落腳,變得越來越陰森。每次村裏的人路過,看到這棟屋子那麽久沒人居住,一點也不陰森,反而和有人在時一樣,不由感歎,這屋子有屋簷童子守護,鬼魂進不來。


  空蕩蕩的屋子,屋簷童子獨自守著,盼著,一天天,一月月。靈會寂寞嗎?也許會吧,所以屋簷童子才出外走走,回來時晚了,白妍差點出事。屋簷童子心裏自責,是他失職,為什麽不責備他,反而那般拚命守護,這樣的話,這樣的話,不是讓他更加依戀這個家嗎?

  有相遇就會有分離,屋簷童子低眉看著漸漸睡去的白妍,眼眸哀傷,他沒有多大的心願,不過希望一直守護這個家,看著他們一代接一代繁衍下去。屋簷童子知道,這樣的心願是奢望,再好的屋子也總有破舊的一天,沒有永遠。


  窗外的月亮漸漸隱去光芒,到下半夜時,外麵突然下起大雨,雨水打在屋簷上,打在地上,打在草木上,嘩啦啦聲音作響。突地一身巨響,白妍猛然驚醒,立刻起身下床,扯亮電燈來到堂屋。堂屋中間的梁上有個燕子窩,燕子窩前麵不遠處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砸出個小洞。雨水從小洞裏嘩嘩往下落,白妍忙找來臉盆接水,以免水落在地上,打濕地麵。


  聽到聲音,韓封和阿度起來看看發生什麽事。走到堂屋見白妍到處找東西接雨水,再看到屋頂瓦上的破洞,韓封目光最後定格在屋簷童子身上。屋簷童子站在那裏,雙眼痛苦地看著白妍,韓封明白,屋簷童子心疼白妍,自責給她帶來的麻煩,欲上前去勸慰屋簷童子。


  阿度伸手拉住韓封,韓封回頭不解地看他。阿度定定看著韓封,搖搖頭。看著阿度的眼神,韓封慢慢垂下眼簾,他不能去,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麽事。韓封抿唇走到白妍身邊,說,“有什麽要做的,我來幫你。”


  白妍轉頭看韓封,眼中欣喜,她點頭,“你來得正好,這麽大的雨,臉盆肯定一下就滿。你幫我一把,我們把水缸抬過來接雨水。”


  “好。”韓封忙答應。見韓封答應,白妍帶他到水缸前,兩人一左一右抬水缸。水缸很重,有韓封大腿高,一隻手臂那麽寬,韓封還好,白妍是女孩子抬著有點費勁。


  阿度走上前來,一手抓住水缸的沿邊,說,“你讓開。”


  韓封轉頭看向白妍,說,“白妍,你歇會吧,讓阿度來。”


  白妍看看韓封又看看阿度,放手讓他倆抬水缸。韓封和阿度抬水缸,不消一會就把水缸抬到小洞下方,聽著水滴在水缸裏的清脆聲音,白妍才放下心。


  抬頭看看滴下來的水有多大,韓封轉頭對白妍說,“缸很多大今晚肯定滴不滿。白妍,你放心去睡吧。”


  “好。”白妍擦擦臉上滴到的雨水,“你們也去睡吧,謝謝你們的幫忙。”


  “沒事。”韓封微笑道,“這些天我們住在你家,沒幫你做什麽事。這點小事,應該的。”


  白妍笑笑,說,“那我繼續去睡了,你們也去睡吧。”


  “嗯。”韓封點頭應道。看著白妍轉身進屋,關上房門,韓封看向還站在原地的屋簷童子,輕輕歎口氣。


  不知道要說什麽,韓封便什麽也不說,轉身和阿度回去繼續睡覺。大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漸漸停歇,白妍天一亮就起床查看水缸的情況,怕缸裝滿水流出來。看到水缸才裝到一半,白妍安下心,她找來臉盆和瓢,把水缸裏的水舀出來,倒到外麵去。


  草木被雨水洗過之後,顯得更加翠綠,有精神。泥路被雨水打濕,走起來濕軟,沾一腳的泥。白妍正往外倒水,放牛的大媽從她家門前路過,和她閑聊幾句。韓封起床時,白妍已經把缸裏的水舀幹淨,正在洗缸。看到韓封出來,白妍奇怪地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話。


  韓封沒在意,洗漱好後開始動手做早飯。做早飯的時刻,阿度,古柏,白粼陸陸續續起床。早飯很快做好,韓封把飯菜端上桌,坐下,“都吃飯吧。”


  白妍手裏端著飯,眼睛直盯著古柏和白粼看。韓封察覺到白妍的不對勁,看了看白粼兩人,沒什麽異樣。於是,韓封詢問,“怎麽了?他倆有什麽不妥嗎?”


  咽下嘴裏的飯,白妍直接開口問,“他們是一對?”


  此話一出,阿度抬眉,韓封愣住,古柏看向白妍。隻有白粼扒飯到嘴裏,張口就說,“這有什麽,韓封和阿度也是一對。”


  白粼的話一說出口,立馬招來韓封,阿度,古柏三人的白眼,白粼瑟縮著默默低頭扒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白妍手裏的碗差點掉落。好不容易回神,白妍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們是兩對情侶。”


  韓封微笑著點點頭,說,“覺得討厭嗎?”


  “也不是。”白妍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今早我才知道白粼和古柏是一對,這個消息在村裏都傳遍了,最新的熱門話題。比起惡心,他們更好奇,男人和男人也能一對,畢竟都是村裏的人,沒見識過。”


  雖然不知道白粼和古柏做了什麽弄得整個村子都知道,但他們隻是好奇,而不是比較激烈的反應,讓韓封心中一暖。“相愛就在一起,無所謂男女。”


  “說得好,我一直也這麽覺得。”白妍點頭認可,“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的男情侶,說實話,我也很好奇。”


  “好奇什麽,你們男女能做的事,我們都能做。”白粼吃飽了,放下碗,一抹嘴巴,說。


  韓封已經不知道怎麽說白粼的口無遮攔,忙開口,“別聽他胡說,也就在一起而已。”


  “喲,你們天天睡在一張床上,還沒做吶?”白粼上下打量阿度和韓封,“你倆是不是不行啊?要不要我傳授一點技巧給你們?就算立不起來,也能得到**。”


  古柏一把揪住白粼的耳朵,扯開一個笑,說,“你們別理他這張胡說的嘴。”


  “做?**?立起來?”白妍有點懵,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少了。


  韓封抓住阿度,不讓他一個衝動和白粼打起來。聽到白妍的話,連韓封都想揍白粼,在女孩子麵前胡說什麽,知不知道羞恥!“白妍,你別聽他胡說,快把他的話忘記。”


  一個兩個都說他胡說,白粼心裏一百個不高興,所以他,直接用實際行動來表示自己不是胡說。白粼伸手扣住古柏的頭,嘴唇直接壓上他的,古柏被白粼的舉動弄得有點懵,扯著他耳朵的手不自覺微微鬆開。


  白妍瞪大眼看著眼前接吻的白粼和古柏,她感覺有扇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韓封忙起身捂住白妍的雙眼,用眼神示意阿度趕緊阻止白粼。阿度剛準備對白粼出手,古柏一巴掌扇向白粼的頭,氣急敗壞地說,“你腦子抽了吧你!”


  十分委屈地看向古柏,白粼屁顛屁顛湊上前,“你們都說我胡說,我哪有胡說。”


  古柏揪住白粼的耳朵,怒氣衝衝把他往屋裏拖,“給我進來,幾天不打你皮癢是吧。”


  直到古柏把白粼拖進屋,關上門,阿度很貼心地打上一道結界,避免白妍再次受到驚嚇。韓封收回擋著白妍眼睛的手,坐回椅子上,皺眉看白妍,“你,還好吧?”


  白妍慢慢轉頭看向韓封,端起手裏的碗到嘴邊扒飯。韓封看看阿度,再轉頭看白妍,眼神十分擔憂,“白妍,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我。”白妍咽下嘴裏的飯,看向韓封,鄭重道,“我沒意見。”


  “什麽?”韓封不明白她的話。


  “要說沒嚇到是假的。”白妍解釋道,“但那是他們的生活,我沒權插嘴。說實話,回頭一想,我覺得他倆挺配。啊,你和阿度也很配,當初見你那麽好,我還在想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你,如果是阿度,你一點也不虧。”


  聽完白妍的話,阿度心情舒爽,嘴角彎彎,顯然很高興。韓封愣了一會兒,輕笑,“沒想到你接受能力這麽強。”


  “我也就這一個優點。”白妍邊夾菜吃飯邊說,“繼續吃飯吧,等會菜涼了。”


  “嗯。”韓封看看阿度,正好阿度也在看韓封,兩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吃飯。韓封從小和妖魔鬼怪打交道,那些東西隻在意強不強,沒有所謂的什麽不能做。相反,人類有很多不能做,人類之間的鄙夷來自很多地方,男男就是一種,會被議論。


  韓封自從和阿度在一起,沒想過這個問題,他認為愛就在一起。然而今天,韓封想到一件事,他和阿度在一起,總有一天會有人議論,也許還會激烈地謾罵。白妍認同他們在一起,韓封心裏高興,高興的同時又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認同他們,以後要是遇到那種對他們惡語相向的人,阿度絕對忍不住要出手。


  阿度是仙君,殺一個人猶如碾死一隻螞蟻,若很多人都反對,韓封能讓阿度把所有人都殺了嗎?自然不能。韓封在心中微微歎口氣,人類果然比其他物種複雜,真難相處。韓封不自覺把自己和人類分開,也許在他潛意識裏,早已認為自己不是人類。


  這段插曲就此過去,古柏怎麽教訓白粼,誰也不知道,反正之後幾天,白粼安分很多。時間緩緩往前走,三天之後,白先生打電話給白妍,說已經找到人,隨時來查看屋子,商量怎麽拆除,怎麽動工。白妍沉默很久,隻回答了一個嗯。


  在這棟屋子裏的最後時光,白妍大多數在發呆,靠在門上發呆,看著屋裏的事物發呆。時間越往前走,白妍越沉默,坐在門邊,抬頭看著太陽漸漸落山。太陽落到山的那邊,視線裏,綠色的樹慢慢黑下來,如同潑墨畫般,墨黑一片。


  夜晚的來臨昭示又一天過去,也離分開的日子又近一步。韓封看著白妍坐著發呆,沒有去打擾她,在他眼中,白妍不是一個人,那個身穿白袍的男人一直守護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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