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值不值得
“輕素，醒醒……”
輕柔的聲音響在頭頂，我抬手揉了揉眼睛，這才睜開，木璃的俊顏呈現在我眼前。
“到哪兒了？”
“江府門口。”
我一下子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還在木璃的懷裏，也顧不得那麽多，急急地往馬車外扒拉……
木璃一把拉住我，“怎麽了？”
“你怎麽把我送到府門口了？若是讓爹他們知道……”
木璃打斷我，還攤了攤手：“沒辦法，如今我們已經到了。”
“……”我怎麽覺得他是故意的？
下車時，除了門口的家丁，並沒有看到其他人，我暗暗鬆了口氣，至少沒有被當麵抓到。隻是連琉莘他們幫著我把東西搬進院子，一路上竟然也都沒人出來，讓我不免有些奇怪。
娘看著我送進她屋裏的布匹，針線和醫書，抓著我問東西是哪裏來的，我總不能說是當了禦賜之物換來的，於是把功勞全推到了秦夏身上。
“娘，這些醫書您先看，看完了我再放書房裏去。”我指著桌子上的一堆醫書，這些可都是我今日精挑細選淘來的……
“素兒，這秦公子對你這麽好，我們不能怠慢了人家……”
我抬頭便看到娘一臉的欣慰和滿意，恨不得直接讓我出嫁……
不是，娘，您這是要賣女兒的節奏啊？便為了這些東西？
為了避免娘再多說，我把給容姨的東西一並留下，也不等容姨說什麽，帶著巧兒和星風逃之夭夭……
“呼，”我回房坐下，巧兒忙給我倒了杯水，我接過一口氣喝完，“娘這是中什麽邪了不成，為了那麽些東西，我看這時候那秦夏跑來提親她都會一口答應。”
“小姐，夫人這不是高興麽，有人願意這般對小姐，是夫人這麽多年的心願啊。”
聽著巧兒在一旁的解釋，我有些訕訕，摸摸鼻子道：“早知道不把這事推給秦夏了，白讓他刷了那麽多娘的好感……”
“噗嗤，”我看向巧兒，後者也知道自己失禮了，忙斂了神色，末了還是沒忍住加上一句，“小姐你真可愛。不過，小姐，你那些銀票是哪裏來的？”她可從來不知道小姐隨身帶了那麽多銀票，院裏這些年的例銀加起來也沒有今日花出去的多啊……
“你猜。”我對著巧兒笑道，可能是我的笑有些瘮人，巧兒被我嚇得說不出話了。
……好吧，我承認有些時候我的確很惡劣。
轉眼看到星風還那麽傻站著，我拉了他坐下：“星風你先坐一會兒。”
說著，我起身從桌上抽出一個盒子，又拉了巧兒到銅鏡前坐下。
“小姐……”
“別動。”我扶著巧兒的腦袋，摘下她的木簪子，拿起梳子一板一眼地梳了起來。
扶著腦袋的手很是輕柔，連梳子都用得很熟練，巧兒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不久前，這雙手的主人還什麽都不會做，如今……
我打開盒子，從裏麵拿出簪子來給巧兒挽了一個發髻，左看右看頗為滿意。
“小姐，這是……”巧兒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半晌沒了聲音。
“嗯，今日買的那個木簪子，當時我便想著若是給你戴上該是什麽樣，你看，如今這模樣不就是個小家碧玉了麽？”我笑道。
巧兒良久沒有出聲，我隱約聽到她壓抑的抽噎，忙扯出帕子來替她擦淚：“巧兒，你哭什麽？”
“小姐，巧兒不值得你這麽做……”
她還沒說完，後麵的話便被我一個爆栗打了回去：“說什麽傻話呢，我不為你們還能為誰？”
“可……”
“沒什麽可是的，”我揉揉巧兒的腦袋，“今日秦夏的話點醒了我，巧兒，如今你也十六了，按照他們的說法，女孩子在十五歲便可出嫁，你卻要在這裏陪著我吃苦，這對你不公平。”
我見巧兒欲言又止的模樣，撇撇嘴道：“別跟我說什麽你是丫鬟我是主子，這幾個月我想你已經很清楚我的性子了，那一套在我這裏沒有用，我如今給不了你們太多，隻能盡己所能地去做，所以……”
巧兒抬起頭來，看著麵前帶著笑意的女子，她的眼中總是帶著光彩，給人自信和希望……
我看著巧兒一副有些期待的表情，笑得有些促狹：“所以，若是你哪日看上了哪家公子，一定要告訴你家小姐，我便是綁也給你把他綁來，當然，木璃是不行的……”
“……小姐，你這都是在說些什麽啊。”巧兒後知後覺地紅了臉，看得我哈哈大笑起來。
“行了，你先回去吧，那簪子可不許你再還給我啊。”巧兒這才紅著臉退下了。
我收了收笑，轉頭看向桌旁坐著的星風，這小子……
緩步走到桌旁，我拉了凳子坐下，看著他道：“星風，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當然我更希望你能回答，但有一點我必須先聲明，不論答案如何，你如今都隻能算是我的人。”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轉瞬又歸於平靜。
“第一個問題，你如今幾歲了？”
星風愣了一下，抬起頭來，好似沒想到我會問出這麽個問題。
是啊，放在今日之前我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對著他再問一遍這個問題。
可回憶起初見時星風的個頭才過我的肩膀沒多少，如今卻是快要與我齊平了，這才過去幾個月，一個普通的七歲孩子不可能長得這般快速。
如今想來，初見時，不過是因為他當時穿著大他許多的破舊衣裳，顯得他過於瘦小單薄，讓我錯以為他隻有七八歲。
還有他那過分的冷靜……
星風抿了抿唇，良久才開口道：“你幾時發現的？”
我攤攤手：“也就是今日，秦夏的話讓我對年齡有了注意，我想你也看出來我的舉止不符合一個十三歲的女子，而你的舉止同樣不符合一個七歲的孩子，相比之下，你更突出。”頓了頓，我笑道，“當然，其實讓我更加確定的，是你最近那長得飛快的個頭。”
星風聽著，苦笑了一下：“阿素，我一向知道你很聰明，隻是平時不願意動腦子罷了……”
我一抽嘴角，不是，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啊星風？
“其實，我隻小你一歲。”
小我一歲？
哦，那便是十二歲，對嘛，這樣還說的過去些，頂多是這小子早熟了些。
十二歲，這年紀做我弟弟剛剛好。
“好，那麽第二個問題，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這話說是問，其實是一個判斷句，我心裏想的是否定，自然也希望他認可我的說法。
星風似乎很有觸動，看了我良久才道：“不是。”
我這才真的放鬆下來，接著問他：“你在躲人？”
“嗯。”
“那個人的地位不低？”
“是。”
“當初你與我說的身世有幾分是真的？”
星風想了想道：“七分。”
我點點頭：“你可會詩詞歌賦，舞刀弄槍？”
“學過一些……阿素……”
“嗯？”我抬頭便看到星風頗有些怪異的表情，想了想道，“你的身份我知道這些便好了，其他的等你自己想說了自然會告訴我。如今最要緊的反而是給你找先生，若你隻是七歲還好，正是可以無憂無慮到處玩耍的年紀，但如今你十二歲了，到了我這裏又荒廢了幾個月，學業可不能落下。對了，你是想從文還是習武？呃……還是兩樣都學吧，我自己這樣的半吊子肯定沒法教你，過些日子我幫你……”
星風看著對麵的女子喋喋不休，她的聲音清清淺淺的，傳入耳畔，卻好似暖進胸口，他下意識地開口：“為何？”
“嗯？什麽？”我的打算被星風打斷，卻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為何這般對我，若是巧兒，她自小跟著你，你待她好也便罷了，我隻是你在街上偶爾撞上撿回來的，為何也對我這麽好，這些日子我很清楚你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你若是要對我好，安排我在這個院子住下已經算是做到極致了，如今為何又總是替我著想？”
“嗯……對自己人好有什麽不對麽？”
“可我並不是……”
“你如今的處境很危險？”
星風頓了頓：“應該還過得去……”
“那不就得了……”我打斷他，“你這小子，別成日瞎想些有的沒的，你如今又不會給我帶來什麽危險，我為何要有顧忌？”
我見他還是皺著眉頭，隻得換一個說法：“或許可以說是你這個人讓我覺得值得去做，我總不願你再有從前的經曆，這感覺有些道不明，卻並不影響我們相依為命，呃，這麽說你可明白？”
星風看著眼前眸子裏的真誠，默了默，點了點頭。
“呼，算是搞定了你小子，今日有些遲了，你先回去吧，給你買的布料便留在我這，改日等我有空了，親自給你縫幾套衣裳。”
我起身拍了拍星風的肩，不由覺得可惜，以前或許能拍到他腦袋，如今隻能拍肩膀了，這小子長這麽快做什麽？
我看著星風有些恍惚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輕歎一聲，或許他還並不如何明白，但我希望他能清楚一點，即便我幫不上什麽忙，卻願意當他的家人……
白日裏在外麵溜達了一圈，我竟一時有些無聊起來，正想到書房去看會兒醫書，一出門卻見巧兒又腳步匆忙地跑來了。
我奇怪道：“巧兒，怎麽了？”
“小姐，方才老爺那邊派人來傳話，說，說是明日還有幾位公子會過府來拜訪，這幾日小姐閑來無事，須得去陪著……”
“什麽？”
爹他這是什麽意思！
我繞過巧兒便往外走去，巧兒連忙拉住我，我抽出被她拉著的手道：“巧兒，你別攔著我，我要去見爹，今日這一出也便罷了，他竟還沒完了，究竟是什麽意思？”
巧兒手忙腳亂地又拉住我，急道：“小姐，你先冷靜，我還沒說完，老爺說了這幾日不見人，且，且若是小姐不去，便去祠堂裏跪著……”
我停下腳步，回頭問道：“爹他當真這麽說？”
巧兒點了點頭：“來傳話的人是這麽說的……”
“那我便去祠堂跪著吧，反正又不是沒跪過。”
“小姐，不可啊，你若是又被關到祠堂裏去，夫人今夜又該擔心地睡不著了……”
我一口氣堵在心口不上不下，這般僵持良久，我歎一口氣道：“我知道了，巧兒，你鬆手吧，我聽爹的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