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旁聽
齊國都城的街頭同陳國京城著實沒有太大的區別,到處都是人,隻除了路過時聽到的一聲聲帶了些口音的三國通話讓我知道自己如今並非是在京城。
當初陳國京城被我逛了個遍,對於滿街的熱鬧已經不能再熟悉了,但我也樂得享受如今這熱鬧,總好過一直呆在屋裏不能多動彈。
流煙走在我身側,時不時湊到街邊的攤位上到處瞧瞧。
齊國的民風較陳國更開放些,便是世家的千金多數也愛出府逛逛,街上能見到不少官家馬車,這也是當初流煙能夠女扮男裝同瀾七一道跑京城的原因。
流煙似乎更是格外好玩一些,我走在一旁,看著她左竄右竄的身影,便想起兩年前的自己,不自覺地微彎了嘴角,心情也好起來。
走了半日,我也有些累了,拉了精力好得不行還待再逛的流煙隨意進了一處茶樓坐下休息。
今日這茶樓裏的人多得不行,雅間都已經滿了,再加上我這一向算錢的習慣,為了省些銀子也便就著大堂坐了。
好在靠窗的位置剛走了一桌人,我心道運氣不錯,拉著流煙緊趕著坐了下來。
這處茶座能看到街上的人來人往,隻是堂中央那一片的說書卻是隻能隱隱約約聽著了,我也不覺著遺憾,我本便不如何喜歡聽說書,更別說流煙了,這姑娘如今還未靜下心來,一直拿眼看著窗外那賣布匹的小販,見他如何做生意。
我看著流煙的興奮勁,瞥一眼街對麵的牆角邊露出的幾雙靴子,搖頭無奈一笑,由她去了。
隻是剛喝了一口茶,鄰桌幾人的談話便傳入了我的耳中。
“聽說我們項將軍去陳國提親,娶到了他們陳國的第一美人了,項將軍過兩日便回都城,陳國那邊半月後也會送了那郡主過來和親。”
我喝茶的動作不由一頓,大姐竟當真答應了?
“真的?真不知傳說中的陳國第一美人有多美,項將軍可是我們齊國出了名的美男子了,這二人可算是天作之合吧。”
“是啊,不知道那郡主送過來時我們是否有幸能一睹芳容……”
“得了吧,項將軍可是如今朝堂上的紅人,你們這般議論終是不妥,再說了,照著那位的性子,哪會讓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輕易讓他人看了去啊?”
先前那說著想要一睹芳容的男子是一副書生樣的打扮,聽著這話不無遺憾地道:“說來也是。欸,如今我們齊國怎的便沒有哪位出色些的小姐呢?”
方才那拆台的男子聽了這話笑了一聲,接著道:“即便是有,莫非還能看上你不成?”
那書生被說得一噎,悶頭喝茶去了,同桌的幾人笑做一團。
我聽著這些,不由也微彎了嘴角。
另一桌的幾人想是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方才似乎還在談論今年的科試,如今話題也被帶得偏了過去。
我聽著一人說道:“要我說,我們齊國也是有不少小姐才華橫溢的,你便說我們的四公主,還有尚書府的大小姐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琴棋書畫也都是樣樣精通,尤其是尚書府那位,去年彩燈會上的一舞我至今難忘啊……”
“你這麽說,那陳國那位第一美人也是出了名的擅舞,敢問尚書府那位能比麽?”
先前說話的那人似乎很是喜歡尚書府的大小姐,聽同桌之人這般說,重重一拍桌子氣道:“你別說得好像見過陳國那位一樣,眼見為實,方小姐的才學在我們齊國絕對排的上前五……”
想來他口中的方小姐,便是那尚書府的大小姐了。
隻是這麽都能置起氣來,我在一邊聽著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卻聽另一人回了一句:“嗬,你怎知我便不曾見過?”
同桌的幾人也有意調解,不讓那人太過尷尬,問道:“華岩,你這是何意?”
那喚作華岩的似乎也是個爭強好勝的,輕哼一聲道:“還記得兩年前我同你們說要出一趟遠門麽?那一回其實便是我求了我表哥帶我去陳國參加陳國先皇的壽宴了,那江大小姐便在席上舞了一曲。”
我不由一愣,有人低聲問道:“二皇子帶你去的?”
那華岩一點頭:“除了我表哥帶我出去,我爹娘怎麽放心讓我自己跑出去?莫不是還指望你們?”
“那你可是真的不夠意思了,這麽大的事你都不同我們說,瞞了我們兩年了。”
“嗐,還不是那一回回來我爹娘不讓我到處去說麽,我爹知道我藏不住事,當時還拿了一處我早便看上的府邸威脅我,我能怎麽辦?”
一人喃喃道:“你爹真不夠意思,這事跟我們說說怎麽了?又不是什麽大秘密……”
“嘿,你怎麽說話的?”
那人這才醒起自己這話說到華岩的爹身上去了,忙道:“我的錯我的錯,以茶代酒,自罰三杯!”
另一人也接上那話,問道:“那你如今怎的又同我們說了?”
那華岩似乎也並未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聽了這話,笑道:“還能如何?還不是我爹前兩日見我這段日子表現得好,終於將那房契給我了唄……”
幾人笑作一團,一人笑道:“行啊,華岩,你花了兩年才從你爹那裏得了一處房產,還把你樂成這樣……”
華岩被他們笑得有些過不去麵子,氣道:“你們知道什麽?那一處府邸可是居屋齋名下的產業!”
這話一出,那幾個少年都停了笑,連我也有些訝異,華岩這才解了氣似的接著道:“還是……臨湖的!哈哈!風景好得不行,這幾日我還在布置,等布置好了再帶你們去看看?”
其他幾個自然連連說好。
我則是在訝異——居屋齋的生意都做得這麽大了?
兩年前便讓那些權貴們爭著要,木璃這家夥的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
我管理一個司晤坊已經覺得很是累人了,他要管理的可不隻這一個房產啊……
一想起木璃,我心情又暗了下來,低下頭繼續喝茶。
流煙這時似乎也有些靜下心來了,回過頭見我情緒不對,問道:“素姐姐,你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我搖了搖頭,勉強笑道:“逛了一早上了,待會兒我們去吃頓飯吧,你可知你們都城哪家酒樓的師傅做菜不錯?”
“啊,這我是知道的,一年前都城開了一家醉香樓,裏麵的酒菜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哥哥他們便常去那裏,瀾七同別人談生意好像也常去那裏的,我跟著他也去過一兩回,味道的確不錯。”
我一點頭,起身道:“那便走吧。”
流煙卻愣了愣,我回頭看她:“怎麽了?”
流煙微紅了臉道:“最近出來逛逛的機會不多,且此前去醉香樓都是坐馬車,我,我不知道醉香樓在哪兒……”
這也不怪她,我微微笑了一下,拉起她道:“那我們去尋人問問便是了。”
“啊?尋誰?”流煙被我拉著起了身,還有些轉不過彎來,一臉的疑惑。
我看著她微彎了眉眼,這丫頭的性子當真可愛得緊。
我指著先前那處牆角,對她笑道:“還能是誰?瀾府裏的人總該是你比我更熟吧,他們平日裏的穿戴是否都是固定統一的?”
流煙順著我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也明了了,同我道:“素姐姐你在此處等等我,我去問問他們,順帶再敲他們一筆,哼,讓他們跟著我們!”
我不置可否,任由流煙跑去了。
那些人跟著來了必是聽了瀾七的話,敲他們一筆便是敲瀾七一筆,聽流煙的意思,醉香樓的價位必定不低,我今日身上雖帶了銀兩,萬一不夠便有些麻煩了,瀾七有的是銀子,請我們吃頓飯自然也沒什麽。
我付了茶錢,站在茶樓外方才那靠窗位置的窗下等著流煙。
方才茶樓裏鄰桌的對話又傳進了耳裏,還是那華岩的聲音。
“那陳國第一美人也不過如此,當年她的三妹比她還小了兩歲,同慕族少主一同獻的那段合奏才當真是餘音繞梁,慕族少主自不必說,你們也都知道如今他們把他傳得天上有地下無,但要我說啊,當初那位江府三小姐也是個仙子一般的人物,當年我便覺得她比她大姐還要美上不少,即便同慕族少主站在一處也未落了下風去,那兩人當真登對,我那時心裏可嫉妒得不行,也不知如今兩年過去了,江府那位三小姐該出落得如何傾國傾城了……”
我聽了這話,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不知道淡薄了多久的老臉不由得紅了一紅,下意識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卻觸到一片薄紗……
兩年前木璃離開之前我曾同琉戎學了些易容術,出走之時也是靠了這麽點伎倆勉強瞞過了很多追蹤。
不過先前自昏睡中醒來之後臉上易容的痕跡卻是已經被洗去了,我後來想著,易容之術並非人人都懂,許是先前那位大夫幫我去的,我又一直待在瀾府中,也便沒有再多麻煩一回,是以今日我同流煙出府便是同從前一般戴了輕紗掩麵。
如今聽裏麵的少年這般誇我,當初從未放在心上的事湧上心頭,我才忽然想起,這兩年裏,我的容貌的確有了太大的變化。
我能肯定,一開始的“輕素”若是當真長大了,模樣同我必是不同的,而我如今的臉,同先前那一世卻是愈發得相像……
一直沒有靜下心想過,當初醒來之後我為何一定要逃開,連木璃我都不敢見他,隻是心裏一直在說著“快逃,快逃……”
如今想來,當初那“對方隱在暗中,又顯然在躲著慕族,隻有我孤身一個了,才能引出幕後之人替巧兒報仇”的想法不過是我說服自己的借口。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怕了,怕得體無完膚,像是每日都被架在火上煎熬,我甚至不敢麵對木璃,我也不敢告訴他,我見了他,能同他說什麽?
我便是個不□□,留在他身邊遲早會給他帶去災禍,便同清夏一般,便同巧兒一樣,他們都是被我害死的……
心跳不自覺地快了起來,心口又隱隱作痛,手上冒出了不少的冷汗,頭也有些暈,我知道我不應該再想下去了,卻如何也收不住,清夏和巧兒臨死之前的模樣不斷在眼前閃現,他們兩人的呼喚在我耳邊一聲又一聲地響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