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轉身
我回了院子，突然發現這裏什麽消遣都沒有，六皇子那處也說了不用我去時時伺候著。我無所事事，這幾日又東奔西走，昨夜還飲了些酒，攤在床上沒一會兒便又睡了過去。
直到聽到院中傳來一些動靜，我才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屋門下一瞬便被敲響了，我聽茹兒的聲音響在屋外：“阿素，你可是在屋裏？”
我應了一聲，從床上掙紮著起來開了屋門，便見門口赫然堆了幾個大壇子。
茹兒見我開了屋門，同我笑道：“方才我同殿下說了你贈藥一事，殿下笑說你很喜歡昨日的酒，便托我給你送了這幾壇酒來。另外，殿下還讓我傳句話給你……”
我先前去給六皇子配藥是當真並未將昨夜的約定放在心上，沒想到那醉話倒讓他記得清楚了，頓時有些微窘，側開身子給茹兒身後搬酒的幾個小太監讓開了路。
待得他們走了，我坐在桌前，遠遠看著角落裏堆著的那幾個酒壇子，似乎鼻間都能嗅到其中透出的酒香，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想起茹兒臨走之前同我轉告的話來……
還是待會兒去見六皇子的時候同他說一聲，再麻煩他一回，將這些酒搬回去吧。
酉時。
我踩著點進了六皇子的院子，卻沒在他屋裏見到他，從屋裏退回出來時倒是讓我遇到了茹兒。
茹兒也見了我，上前來同我道：“阿素你再稍等片刻吧。慕族少主方才突然過來了，殿下如今正同他在後院說話呢。”
我的心跳一滯，脫口道：“他怎麽過來了？”
茹兒不疑有他，回道：“慕族少主昨日便住進我們殿中了，不過也不知是何原由如今夜了才過來。”
我一驚：“何時的事，我怎的不知？”
茹兒看著我驚訝的表情，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昨夜你同尤兒一起醉在廚房裏又如何知道這些？況且慕族少主住在我們殿的西廂，你住在東廂，也遇不上。”
茹兒還有事要做，說了這兩句便接著去忙了。
我愣在原地也不知該往哪兒去，最後清醒過來時，我竟是已經站在了後院的一處屋角旁。
後院的湖邊站了兩個身影，我卻是隻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散著發的背影，他如今換上了一身墨色長袍，光是那一個背影便能看出他長身玉立，風骨絕佳……
我甩了甩頭，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這般想著，我將身子盡量往那處探出去，卻發現還是什麽都聽不清。
司空緣站在湖邊，眼角瞥見那處屋角的動靜，而身邊的木璃此時卻仍未察覺，不由道：“你此番受的傷當真不輕。”
木璃輕笑一聲，轉身看著司空緣：“若你說的是湖角牆邊那位，我一來便發現了。將我叫來此處，我想你不會是無聊到隻想試探我的傷有多重。”
司空緣搖了搖頭，無奈笑道：“到底還是瞞不過你。”
木璃卻未再同他說笑，而是神色一凜，問道：“她呢？”
司空緣笑道：“不急，她很安全，你可還記得我今晨對你說的話？”
木璃頓了頓：“我讓琉影出宮辦事了。”
“我指的不是那句。”
木璃終是被司空緣逗笑了，問道：“莫不是你的任性？”
司空緣也跟著笑了，卻是突然伸過手去扣住了木璃的手腕，木璃一驚，便想將手腕從他手中抽出。
我不由皺了眉頭，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而且方才他們的話我一句也聽不到！
我在一旁不知是該衝上去還是先回我的院子去冷靜冷靜，正猶豫不決，卻見六皇子抬了抬手，下一瞬，我便能感覺湖邊有一股強烈的殺意朝著木璃刺去。
隻這一瞬，我再也顧不得其他，朝著木璃的方向搶上前去……
＊＊＊＊＊＊
先前司空緣那一手，趁著木璃有傷在身，又對他並未防備，這才出其不意製住了木璃，讓木璃一時間連內力都運不起來。
木璃變了臉色，本要將手腕從他手中抽出，卻聽司空緣笑著道：“再等等。”
隻見他說著便舉起了另一隻手，湖邊那一開始便潛伏著的守衛不知為何突然便釋放了殺意朝著他這處掠來。
司空緣到底想做什麽？
即便他如今這般受製，但他一向手段多樣，司空緣不會以為這樣便能傷了他，況且，他本便沒有理由對他這麽做。
木璃本有些不解，待回頭見到朝著自己跑過來的人時，他才終於明白了司空緣這一出的用意。
——那人兒一臉焦急地朝著他跑來，竟比埋伏在那湖邊的人還要先一步趕到，側身擋在了他麵前。
他見她沉了臉色，自腰間取出什麽便要朝著來人擲去，手法快得連他都險些未看清。
司空緣在輕素跑至前便識相地鬆開了扣著木璃手腕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趁著輕素還未將手中的藥撒出去，朝後吩咐道：“行了，下去吧。”
殺氣驟然之間消散，來人應了一聲是，便退下了。
木璃看著身前的人，她沒有追上去，隻挪了步子背對著自己，單薄的身子擋在自己麵前，將他同司空緣隔開，厲聲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對著這一聲厲斥，司空緣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顫，最後卻是隻輕輕一笑，給木璃遞了一個眼色，也不多說，便轉身離開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包括司空緣的離開，仿佛都隻是一瞬的事，後院突然之間便隻剩下一片寂靜。
我看著六皇子離開，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一連串的事，這才抓到了些頭緒——六皇子是故意將我喚到這裏，讓我看到有刺客對木璃行刺，讓我自己衝出來，衝到木璃麵前，而我也便像個傻子一樣，每一步都被他算了個正著……
我苦笑一聲，是了，木璃又怎會需要我來保護，如今我這般衝出來算什麽？
躲了他半年之久，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一副要保護他的姿態，我便有借口有理由讓他原諒我了麽？
身後良久沒有動靜，我也不敢回頭，心裏亂七八糟的，方才好不容易理到的頭緒又變得混亂不堪，一點思緒都抓不牢，垂在身側的手甚至微微發起抖來。
我該怎麽辦？
左腳下意識的往前踏了一步，似乎下一步便會沿著六皇子離開的路逃走，卻突聽得身後之人一聲悶哼，我心裏不由一陣發緊，踏出的步子轉了個彎，便想去給他把脈。
我怎麽忘了，他先前可能受傷了……
可我一轉身，見到的卻是木璃離開的背影。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全身瞬間涼了個透，仿佛每一根發絲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木璃他，走了……
眼前晃過一個頎長的背影，提了個包袱便往屋外走去，頭也不回一下……
我心裏猛地一抽，一股腥甜湧上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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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緣從屋後轉出來，追上木璃的腳步，道：“我說了讓你信我，你若是不那麽衝動又如何會氣血攻心？”
“她未追來吧？”
司空緣本想直接說“並未”，又怕木璃以為自己騙他，於是回過頭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出神的素兒，才道了一聲“不曾”。
木璃這時才舉起袖子隨意擦了自己唇邊的血跡，道：“她便那麽對著刺過來的劍，若是有個萬一受了傷該如何是好，我如何能不急？”
“……那你逃什麽？”見木璃的腳步又快了幾分，司空緣無奈一笑，也加快腳步跟上。
木璃瞥了身側跟著的人一眼，道：“我莫不是還要留在那裏，讓她回過身來見到我這般狼狽模樣？”
“那又如何？依我看，你這傷也是為了她才受的吧，你這不是正可以借此博得她的同情，讓她回到你身邊？”
木璃搖了搖頭，突然有些落寞：“……若她心裏還有我，那我讓她知道自己為她受了傷便是故意讓她心疼，若……她心裏早已沒了我的位置，這傷最多也隻是讓她愧疚些許，又或者是我看到她回過身後臉上的滿不在乎……所有這些都不是我希望的。”
“……你這些話的邏輯雖然有些奇怪，但我還是要恭喜你，至少以她方才的表現看來，她對你並非滿不在乎，恰恰相反，還很是關心。”司空緣看著木璃的模樣，無聲地歎了口氣，調侃道，“你這麽總讓我覺得並不像原來的你。”
木璃沒有理會司空緣，加快腳步朝著他的院子走去，到得院門口，木璃才住了腳步，回身對司空緣道：“你便不必再跟進來了，我暫時不想再看到你。”
司空緣被堵在院門口，無奈道：“方才你都沒讓我別跟著，我還以為你並未生氣呢。”
“方才我讓你跟著不過是不想在她麵前同你爭吵罷了。你今日險些害她受傷，這筆賬我們改日是要好好算算的。”
“……你同我置氣便隻是為了這個？”見木璃瞟了他一眼，司空緣一噎，氣笑道，“我都說了不會真的下手，我又如何會傷了她？”
“……”這話一出，司空緣一愣，深覺這話說得頗有些不妥，卻又不知該如何改口。
木璃看了他一眼，也並未深究，隻道：“刀劍無眼。”
司空緣隻得認下：“不進便不進，我回去讓茹兒到太醫院給你抓些藥，熬好了再給你送來。”
木璃轉身進院：“這種事琉影會做。”
司空緣不由低聲道：“我讓她給你送來，看你會不會趕她走。”剛說罷一抬頭卻正好見木璃回過頭來，涼絲絲地看了他一眼，也未說什麽，卻莫名地讓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司空緣苦笑一聲，今日怕是當真觸到逆鱗了，還是兩個人的逆鱗，方才那一瞬素兒看他的眼神便同要將他千刀萬剮一般……
可誰讓他們先來招惹他了，誰又知道在發現素兒便是木璃要尋的人時，他心裏又是如何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