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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任天堂斃命於浴室

  胡斌隻有這一個寶貝女兒。高二選科時,他是不同意女兒讀文科的,希望她以後和他一樣,也做醫生,但胡敏之一千個反對。胡爸爸了解女兒的性格,知道女兒外柔內剛,所以尊重她的選擇。


  胡斌是姚程東高中時是最好的朋友,一放假,胡斌就往姚程東家裏跑,姚程東的媽媽謝春熱情好客,他的妹妹姚清婉美麗清純,一來二去,胡斌和姚清婉好上了。謝春知道胡斌是一個有教養的男孩,且長相出色,於是,她暗中促成。


  姚清婉目前在春雨集團公司擔任財務總監,事情多而雜,牽扯了她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她一個月在外麵就餐的時間占百分之八十,平時敏之的一切事情都是胡斌在包管。


  胡敏之從小生活在這個寂靜而又潔淨的家裏。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白色的窗簾,白色的沙發,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桌布。爸爸媽媽說話客客氣氣,相敬如賓,各自機械地上班下班,家裏沒有一點生活情趣,雖然學校離家不是太遠,但她還是選擇了住校,在學校裏,無論如何,她可以在小姐妹中覓到一分暖意,即使擠在一個屋簷下爭奇鬥豔,唇槍舌劍,碰碰磕磕。


  胡敏之的理想是當一名主持人,像董卿那樣知性,用自己獨特魅力在舞台上盡情地揮灑自己,綻放自己的精彩。良好的教庭教育,使得她更添幾分可愛,她輕輕撿起書香世家的柴禾,去添加知性典雅的溫度。


  她和周一哲的關係,在210班是公開的秘密。田真真也知曉,不過,他們兩人能把握分寸,彼此沒有影響學習成績,反而相得益彰,相互映襯,所以,田真真心照不宣。


  周一哲曾對胡敏之說過,他高中畢業後要去國外留學,他的理想是做一名導演,拍一些驚世駭俗的作品。詹姆斯.卡梅隆是他的偶像,他看過卡梅隆執導的《泰坦尼克號》和《真實的謊言》,周一哲驚詫於卡梅隆的電影裏,耀眼的特技製作總是能創造出令人目瞪口呆的視覺效果。


  胡敏之支持他,她認為,好男兒誌在遠方,


  不過,她內心裏還是有些擔憂,就像擔心一件寶物從身邊溜走。他的高三生活快要結束,他們分離的日子不遠了。


  她的心,有時近乎分崩離析土崩瓦解,但她清楚,所有的支離破碎,都是為了更加圓滿結局的光臨。


  每個人都有一場愛戀,用情,用心,用力,感動也感傷,她把最炙熱的情藏在那裏。


  回到小屋時,葉葉在任葦的懷裏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奶奶在門外麵的樹杆上,晾曬著三個人的衣服,老人家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沒有一句怨言,三人在一起,有吃有住,她就無比滿足。


  任葦把葉葉輕輕地放到床上,打開床頭的台燈,她習慣地躺在床上,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有一團火光閃現,夜深了,怎麽還有人沒有入睡?她靠近窗沿,透過爬山虎的葉片,向外麵觀察,足球場一角的草坪上,有兩位年青人席地而坐。


  其中一位高個子老師,任葦很眼熟,他就是童瑞君,那個彈奏薩克斯的。


  另外一男老師戴著眼鏡,上身格子襯衫,下身牛仔褲。蹲在草坪上,麵前點了三炷香,燃燒著冥紙的忽明忽暗。他向著北方,拜了幾拜,神色悲涼:“爺爺,對不起,明天的葬禮,我不能送您,祝您在天國沒有痛苦。”


  童瑞君勸慰道:“塗老師,你不要難過,爺爺在天國會感受到你的孝心的,你家那麽遠,一去一來坐火車就要幾天,等你趕到家,你爺爺已入土了。我們人在江湖,隻能如此。”


  塗老師的家,在離哈爾濱很遠的一個偏僻小鎮,童年時,父母在外地打工,奶奶去世早,是爺爺把他帶大的。他說:“我小時候,爺爺最疼愛我了。我曾許諾過,隻要我工作了,就會給他老人家好的生活,可是,上班幾年來,每月要還讀大學時欠下的貨款,還想存錢買車……”


  “我們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遺憾。當年大學時,我也曾豪情萬丈,以為一畢業自己可以指點江山,可目前我做到了什麽呢?今年二十八歲了,老家的哥們一個一個都結了婚,有的甚至抱上了小孩。現在,父母一個勁地在催促我快點娶上媳婦。我和你一樣,兩年了,不敢回家過春節。”


  一陣夜風拂過,燒焦的紙片像黑色的蝴蝶在草地上翻飛,望著滿天的星空,他們相互安慰著。夜深了,有露水爬上草尖。


  塗老師問:“你和你們辦公室的龔玉婷老師,很般配的,怎麽交往了一段時間,沒有了下文?”


  童瑞君搖了搖頭,“龔老師目前正在準備考公務員,她說過,一日不考上,一日不會放棄,這兒,隻是她暫時停泊的一個港灣。她是上海人,她父母希望她一定找一個家境殷實的上海籍男友。我和你一樣,都是北方人,爸媽都是工人,家境一般,入不了他父母的法眼。”


  “爺爺去世了,聽媽媽說,我老爸又染上了肺塵病,每天幹咳不止,他打工的小廠環保條件太差,辭職吧,他又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塗老師摘下鏡框,擦了擦眼淚。


  每個人的生活,都是劫後餘生。


  他像濕了翅膀的鷹,沮喪地凝望黑壓壓的夜空,想要振奮,卻掙不斷細細密密的網絲,想要展翅,卻甩不掉凝聚的重露。


  兩位老師的對話,觸動了任葦心中思家的弦,手中的書本不禁滑落。雖然有奶奶和葉葉在身邊陪伴,但她還是時常把哥哥任天堂想起。


  任天堂家的生活質量,近兩年來,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一切,還得歸功於楊馳。任葦走後,家裏的早餐店關門了,任天堂每天的事情就是到本村和附近村轉轉,遇到合適的水產品就收購下來,達到一定數量後,楊馳派車過來運到武昌。


  由於任天堂做事仔細認真,誠信待人,為人實在,也能讓利於對方,所以,他的生意一直源源不斷,楊馳給他的報酬很可觀,隻有這一個姐夫啊。


  家裏基本上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裝修,地板磚、牆麵仿瓷、空調、冰箱、浴霸、煤氣灶等等,他掙的錢,基本上都交給了楊金枝,家裏的那場變故過去不久,楊金枝喜歡打麻將的本性又露出來了,現在她有了閑錢和閑工夫,對此,任天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況且,他根本管不住她。


  楊金枝也隔三差五地搭光頭的車去沙口,她對天堂說去看電影,去購物,去和小姐妹聚餐。她和光頭的事,他已有耳聞,男人的屈辱,像一條毒蛇盤踞在心裏。


  對於楊金枝,任天堂蒼涼的心裏隻有親情,沒有了愛情,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將且湊合吧。想當初,由於她的蠻不講理專橫跋扈,奶奶、妹妹、女兒全被逼走了,至今,沒有一點音訊,兩年多過去了,她們現在怎麽樣?他的心時時隱隱作痛。


  從小就失去了雙親的他,到如今,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交流的人,更多的時候,他內心是孤獨和寂寞的。在夢裏,他見過她們三人,三人衣衫襤褸在泥濘的小道上一步三滑,頂著風,冒著雨,踩著冰。他在後麵追趕,呼喊,可是,她們卻毫無反應,依然故我在逃竄,他的腿上像綁了鉛似的,就是追不上,每次夢醒時分,他總是淚流滿麵。


  偶爾遇上楊馳,任天堂總會忍不住打聽任葦三人的消息,可楊馳始終無奈地搖頭,他也不知道任葦如今在何方,他和任葦那條相交的線,漸漸背道而馳,愈行愈遠。


  “哥,你放心,她們三人一定會回來的。”楊馳安慰道,這蒼白的安慰,他自己也覺得無力。


  任天堂有一種預感,三人在外肯定過得不如意,否則,她們會回來的。奶奶年歲已高,他擔心奶奶客死他鄉,葉葉尚小,她身體還好嗎?倔強的任葦在外麵還能支撐多久呢?

  楊金枝曾多次抽出把老家的房子拆了,去縣城買房,她說村上有好多有錢人已在縣裏購了房,可任天堂堅決反對,內心裏,她擔心妹妹三人突然回來,找不到家門。所以,每天晚上,他總是將奶奶房間的燈打亮,讓這盞溫暖的光,靜候她們。


  一天下午,任天堂收了滿滿一車鮮魚,累得渾身是汗。


  楊金枝早已不見人影,他關上浴室門,衝起澡來。洗頭的時候,感覺頭頂上有一疙瘩,用手一撓,疙瘩似乎越來越大。他湊到牆上的鏡子前仔細一看,是一個肉紅色的小泡,他接著用手又抓了幾下,隻感小泡愈來愈硌手,他感覺有些怪怪的,隨手拿起洗臉盆邊上的小剪刀,照著鏡子,他對著小泡劃去。


  一股殷紅的血柱,濺向了他的臉,他有些害怕了,連忙丟下剪刀,用雙手將傷口捂著,可是,更多的血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脖子上有癢癢的感覺,他聞到了一種腥腥的味道,不一會,浴室的地麵全染紅了,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沒有了力氣。


  慢慢地,他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幾乎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他身上的血,幾近流盡,麵部似一張雪白的紙,隻有上氣沒有了下氣,眼睛還是睜著的,他死不暝目。


  任天堂的手碰到了地獄之門,地獄真實可在,它是用天堂的碎片做成的。


  水龍頭的水依舊嘩啦啦地流,流了幾個小時,殷紅的水流,一直漫到了堂屋的地板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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