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許妍幸福得發蒙
任葦動手術的事,幾位同事都知道了。這幾天,良心發現的毛秀秀,安排任葦在一樓值班室上班。她對任葦說,這一個星期,你就不用上樓了,你宿舍的事情,由許美雲和袁彩萍來分擔。
在值班室上班,不用疊被子,不用拖地、不用衝馬桶、不用整理學生生活用品……隻負責學生進出宿舍的登記。
難得有如此輕鬆的機會。任葦在椅子上墊了一件舊棉襖,一有空就看看書。袁彩萍端來一碗肉絲麵,肉絲好多,麵湯上有碧綠的蔥花,味道真好,任葦有一種過節日的幸福感。袁彩萍和丈夫分了一間平房,廚具齊全,平時自己做飯。下班後,她不想呆在家,陪在任葦身邊,織著永遠也織不完的毛衣。
“袁姐,你兒子現在在這上班習慣了吧?”任葦關切地問。
“他說挺好的,他帶的是田真真老師的班,他說學生蠻聽話,成績也不錯。”她一臉幸福,“任葦,你看書看得蠻有味的,我怎麽一看書就想睡覺。”
“我和你剛相反,我一織毛衣就犯困,這叫各有所喜吧。”任葦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巴。
這時,有兩位女生笑盈盈地牽著手走了過來,一胖一瘦。
“阿姨好,這節課是體育課,現在我們想上四樓宿舍拿點吃的。”瘦女孩的嘴巴裹了蜜似的。
“那你們在單子上簽個字吧。”任葦遞上筆。按照學校的規定,沒有特殊清況,學生上課時間是不允許進宿舍的,包括體育課。否則,政教處會根據值班室的記載,給相應的班級給予扣分,這些,學生們都心知肚明。
兩位女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好何是好。最終,胖女生勇敢地拿起筆,在名單一欄上填上了“李清照”三個字,瘦女孩深受啟發,不假思索,寫下了“唐婉”兩上字。相互擠眉弄眼,一陣竊喜,準備上樓。
任葦不動聲色,對胖女孩說:“李清照同學,背一背你的代表作吧,不然的話……”
這點難不倒“李清照”,她張口就來:“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停,可以了,你記憶不錯啊。”任葦轉向瘦女孩,“唐婉同學,念念你的代表作吧。”
瘦女孩著急了。她曾和爸媽去過紹興沈園,聆聽過陸遊和唐婉淒苦的愛情故事,也知道有首著名的詞《釵頭鳳》,可實在沒什麽記憶了,事到臨頭,隻有硬著頭皮上,碰碰運氣:“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花易落,花易落……”她聲音越來越小,難以為繼。
“怎麽?唐婉還運用了重複的修辭手法?”任葦揶揄道。瘦女孩紅著臉:“生活老師,不好意思,我忘了。”
“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任葦一氣嗬成,“這位同學,是這樣的嗎?”
兩位女生聽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這位生活老師的古文功底怎麽如此深蘊,我們作為高二學生都望塵莫及。
胖女孩好像突然記起了什麽,貼進閨蜜小聲嘀咕,這位肯定是傳說中的210班的生活老師,聽說讀過大學,身手不凡。
瘦女孩似乎也想起來了,她向任葦仔細看了一眼,果然,其人氣質非凡,和一般的生活老師就是不一樣,她麵前鋪著的書是《納蘭性德詩詞全集》,真牛。她彎下腰,恭謙一笑:“阿姨好,我們班門弄斧,有眼不識泰山。”
“今天,先將汝之首級暫寄於汝之頸上,下次不可造次。”任葦假裝板著麵孔,向樓梯方向努努嘴。
“謝謝阿姨,遵命!”二人急忙向樓上跑去。
許妍下班後,又抽空來給任葦和葉葉換藥。進值班室時,她把兩個幹淨的大包裹放在任葦的桌上。她說,我問你,上次換藥時,站在一邊的那個高個子男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任葦說,是的,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許妍說,你當我是腦殘?連鬼都看得出來啊,他那一臉的心疼樣就像自己動過手術似的,天生疼老婆的主,你桃花運不錯嘛。任葦乜了她一眼,說,看來,你是情場高手啊!
“去你的,咱們言歸正傳,這兩個包裏麵全是衣服鞋子帽子之類的,爸爸外出旅遊為我買,媽媽上街為我買,我也網上一直淘,好多衣服還不沾身。你喜歡的就穿,不喜歡的就扔掉。有空打扮打扮,你看你,像個黃臉婆,如果不好好收拾收拾,說不定哪一天,那個帥哥會把你甩掉的。”她的話像機關槍,令任葦躲閃不及。
任葦一副樂陶陶的樣子,說,甩就甩吧,說不定失之桑榆,收之東隅。不過,他舍不得的。
一個星期之後,任葦的傷口長出了粉紅的新皮,葉葉也順利地抽了線,看到葉葉幾近光潔的臉蛋,任葦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滾下了山穀,奶奶也長籲一口氣,露出難得的笑容。
天氣越來越暖,時間也一下子拉長了,白天裏要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夕陽才掛上樹梢。奶奶在和腰痛做了一場馬拉鬆式的搏鬥後,終於淪為徹頭徹尾的輸家。晚飯後,她的屁股像被膠在了小板凳上,坐在門前的菜地旁邊,眯著眼。
肖家譯和姚晴交涉幾次始終無果,她既不願看望奶奶,也不願出一分一厘的治療費。
可恥的時間像一隻無家可歸的貓,在奶奶的眼皮底下竄來竄去,就在她打盹的時候,就在她望著遠方發呆的時候,就在她聽蟋蟀歡唱的時候,可她對此毫不知情,就像她對自己身體的衰敗視而不見一樣。
每當月亮升起來的時候,蟋蟀就放開嗓子唱了起來,它是卑微的歌者,它不敢在鋼筋水泥的教學樓群裏歌唱,隻有躲在菜地裏,才肯抽出纖細的弓弦,背景是蔥綠的豌豆苗和土豆秧,清亮的月光是上帝設置的燈光。
奶奶太熟悉這種輕柔的旋律,洪湖岸邊的熒火蟲在這旋律在閃爍,門前的梧桐樹葉在這旋律中沙沙作響,天堂喜歡在這旋律中抱著果果在屋前轉上兩圈。老人喜歡一個人清靜,把平生往事塵封心底。
有月亮升起的時候,肖家譯邀上任葦坐在足球場看台的一角,兩人交流白天裏所學習的英文知識,兩人都報了五月份的考研,每次單詞的記憶比拚,肖家譯總是落落大敗,但他輸得心服口服,麵前的這位女子太厲害了。
任葦贏得得意忘形,隨口哼起小曲: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麽無恙,為何總是這樣,在我心裏深藏著你……
“在我心中深藏著你”這一句提醒了肖家譯,他聽田真真說過,她和男友準備參加春雨集團舉行的集體婚禮,時間為國慶節。於是,他征求任葦的意見。任葦說,好啊,那天我們好好裝扮,一定要勝過田真真夫妻倆。
肖家譯心裏狂喜,低下頭,吻了吻任葦的耳垂。那種酥酥的感覺令她魂不守舍。
集團公司舉行盛大集體婚禮一事,童瑞君早有耳聞,聽說那天當地電台直播,場麵之大,規格之高,有幾次,他忍不住想報名。可是,他的另一半在哪?他心中苦苦追尋的任葦,已投入肖哥懷中,傍晚散步於足球場時,他無數次看到那兩個廝在卿卿我我。
許妍也有可能參加春雨集團的集體婚禮,她的父母在為她暗暗作準備。
三年國外的留學生活就要結束了,姚一帆定在五月初回國。弟弟姚小帆國慶節結婚,家裏人也想讓他也能趕上這個大喜的日子,雙胞胎兄弟嘛,同日生同日結婚,多完美的事情。
謝春奶奶又囑咐姑爺胡斌幫姚一帆物色女朋友了。上一次胡斌極其光榮地完成了任務,田真真的美麗大方,沉穩內斂,令姚家上下大為欣賞。不過,這次姚程東發話了,二媳婦是教師,那大媳婦的職業是醫生為好,以後,萬一家裏有個人感冒發燒,不用出大門。
胡斌聽了姚程東的擇偶條件,心裏馬上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她,就是許妍。
許妍的爸爸的春雨集團的一位高管,已在春雨工作近二十年,他是一名工程師,靠一步一步的努力才坐上交椅。工作之餘,他喜歡古玩,在諸城一次古玩鑒賞會上,他認識了同樣喜歡古玩的胡斌。許爸喜歡收藏,而胡醫生隻欣賞,但這並不妨礙兩人成為摯友。再加上,兩人都是姚程東家裏的座上客,所以,許妍大學畢業後,胡醫生順理成章地把她收入麾下。
許妍冰雪聰慧,善良可人,業務精湛。姚程東暗中觀察後甚覺滿意,於是,胡斌緊鑼密鼓地穿針引線了。
起初,姚一帆內心裏抵觸的,畢竟,他的心裏一直裝著任葦,可是幾年來,任葦就像從人間蒸發了,遝無音訊,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不屈不撓地撥過無數遍,饋贈他的,也是無數次的絕望。他歎息,越是美麗的東西越容易破碎,連粘連的機會也沒有。
當姑爺胡斌把許妍的微信給他時,姚一帆開始隻是把兩人的聊天,當作打發異國無聊時光的一種消遣方式,可聊來聊去,他覺得這個女孩很有質地,纖塵不染,給人心中一凜。他不由嘴角漾起了笑,有了談戀愛的滋味,這滋味有點好,心裏都是油裏調蜜的感覺。暫且把她收到行囊裏,背到背上吧。
許妍和姚一帆開過一次視頻,卻久久忘不了。好有點兒喜不自勝,甚至不吝惜把最好的詞語送給他。英氣,儒雅,五官精致,還有驚人的口語表達能力。
許妍幸福得有些發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