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姚一帆對愛的堅守
肖家譯走了,任葦心裏像壓了一塊巨石,她多麽希望他的離去是人生中的一次彩排,或者,是轉車去了另一個城市。
按照老家的風俗,任葦每次吃飯時,總會在小桌上多盛一碗飯多放一雙筷子,這是給肖家譯的,不然,他會餓肚子的,她把他當成了家人或親人。
白天要上課、備課、改作業,還有姚一帆的噓寒問暖,任葦還好打發時間,一到晚上,四周漆黑一團,她仿佛成了奶奶和肖家譯的遺物,門前的菜場有骨灰盒,屋內似乎有幽靈閃現,但她沒有絲毫的怯意,隻有疲倦、憂鬱、困頓。
任葦目前的情感糾葛,孫之菡聽汪鐵程斷斷續續講述過,她為任葦焦慮,那麽善良的女孩,這個世界為何不溫柔以待?她把任葦叫到了辦公室。
孫之菡說,任葦,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我知道你高中時就喜歡看周國平的書,周國平在談到生死問題時,曾引用過很多外國哲學家的觀點,你還記得聖奧古斯丁是怎麽樣談生死的嗎?任葦抬起頭,思索了一會,回答,聖奧古斯丁說人生中一切都是不確定的,隻有死是確定的。
“是的,肖老師的死隻能說是上天注定的吧,你不必過於內疚。海德格爾也說過,麵對死,人不是臨時無望而是始終就根本無望。隻要人在,人就處於死的困境之中。”孫之菡遞給任葦一本書,“這是我的年青時很喜歡的一本書,你拿去抽空看看。”
任葦翻到了三毛的《夢裏花落知多少》中的篇目《不死鳥》,有些句子孫老師在下線畫了波浪線,任葦仔細讀了起來。
我總是在想荷西,總是又在心頭裏自言自語:感謝上天,今日活著的是我,痛著的也是我,如果叫荷西來忍受這一分又一分鍾的長夜,那我是萬萬不肯的。幸好這些都沒有輪到他,要是他像我這樣的活下去,那麽我拚了命也要跟上帝爭了回來換他。
任葦揉了揉雙眼,心裏一陣喟歎,家譯哥,留步飲君茶,一夕浮生夢,但去莫複問,白雲無盡時。生命如一列火車呼嘯而過,而我們都是乘客,在某個站台相遇,隨即又天各一方。有如生命裏那些不知名的花,靜靜地盛放,然後,又隨風飄落天涯。
已是晚上十點,姚一帆才關上電腦,準備下班,他手頭的的事情很多,他的工作地點在杭州和諸城切換,春雨教育現在迎來了最美好的機遇,作為姚家唯一的教育行家,學校很多事情需要他的參與和決策。
路過任葦的辦公室,他看到門半掩,有光線露出,於是,他敲了敲門,進入。
“姚,姚……,姚校長,你還沒下班?”辦公室裏隻剩下任葦一人,麵對他突然進入,她有些緊張,放下手中的筆,結結巴巴的。
“給你說了多少次,以後不要叫校長,直呼其名即可,一聲校長,你將人拒之千裏之外。”他關心道,“十點多了還不去休息?”他走過去,看了看,桌麵上全部是有關考研的學習資料。
“你準備考研?”他心生敬佩。
“嗯,五月二十日考試,時間很近了,有些題目我想多看幾遍。”她答道,“小屋的燈光有點暗,看書看久了眼睛發脹。《教育學》和《心理學》方麵的很多名詞解釋問答題需要重新記憶,在這兒用電腦查資料更方便。”
“很好的。”他打趣道,“這次考試,成功率占幾成呢?”
“隻有八成把握。”她眨了眨眼,一本正經說道。
“應該九成吧。想當年,你可是江大名聲大噪的才女啊。”他想到了從前,想到了從前的如膠似漆,從前的情投意合,從前的比翼雙飛。
“好漢不提當年勇。時過境遷,歲月不饒人,現在記憶減退了。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她看著他,幸福地笑了笑,幽默中也有太多的謙虛。
“任葦,你青春的花朵正傲立枝頭,不施粉黛似出水芙蓉。”姚小帆繞到她的身後,雙手摟著她的雙肩,在他的眼裏,此時的她,和大學時代相比,更加成熟,更加知性,更加睿智,更加明豔。
他的唇貼近了她的耳邊:“葦,你太用功了!我看你恨不得把一天當作兩天來用。前幾天,你發到我郵箱裏的《淺談新形勢下私立學校生活老師的角色轉換》,從頭到尾,我認真地看了一遍,很有新意,如果不是親力而為,沒有第一手資料,是寫不出來的。今天,我看到教師工作群裏的通告了,你的文章《多開幾扇臨風的窗》,獲得紹興市高中語文教師論文比賽一等獎,恭喜你。”
任葦握住了他白皙的手,溫暖而光潔,放在下巴下麵摩挲:“兩年多的漂泊不定,無端地令我馬齒徒增,光陰虛度。現在,我有了絕好的學習時機,怎不好好把握呢?如果我不努力改變自己,豈能跟上你的步伐?”
“照你的這種發展趨勢,不出幾日,我就會被你遠遠甩在身後。”姚小帆哈哈笑出聲來,“任葦,前幾天領導班子會議上,政教處主任提議,建議你分管女生,給女生們做輔導員,現在看來,你確實可以勝任。”
“謝謝大家對我的信任,如果在其位,我會謀其事的。”她眼睛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他收斂起笑容,鄭重其事地說:“任葦,春雨教育集團現在發展日新月異,管理層需要大量的新鮮血液,最近集團成立了鐵軍班,專門吸收一批有誌才俊,希望你踴躍報名。”
“如果我的條件合格,我盡量爭取加入。”任葦內心裏熱血沸騰,她渴望著打開新的生活大門。
此時,姚一帆的心像撐開了一張斑瀾的帆,鼓滿了芳香:“任葦,請你相信自己,願你和我一路同行。但是,你不要過分勞累,要注意勞逸結合,明晚,我們一起打打球。”
體育館內,燈火通明。姚一帆和任葦在打羽毛球。
三輪搏殺下來,姚一帆早已氣喘籲籲,體力不支,任葦卻越戰越勇,幾年生活老師的曆練,讓她的胳膊變得更加有力,更加強健。
姚一帆坐在場邊的椅子上,一邊擦著汗,一邊看著任葦,如同欣賞一幅畫:一身淡灰色的運動裝,高聳的馬尾辮,清秀的臉上透著一點紅暈的白,額上細碎的汗珠。青春亮麗,秀色可餐。
任葦看到姚一帆直喘粗氣,揮了揮手裏的球拍,有意地挑釁:“再來一局吧。”姚一帆直擺手:“不打了,打不動了,甘拜下風,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當年,你一直是我的手下敗將。”
她用幹毛巾擦了擦汗,說:“是生活的風風雨雨,賜給了我一切,它讓我變得堅韌,變得有力量。哪像你,一直生活在溫室裏,蜜罐中。”
“那以後,你來保護我吧。”他正色莊容地說。
“隻要你願意,我做你的全職保鏢。”她不苟言笑。
“以後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免費保鏢,免費秘書,免費司機,免費保姆,哈哈哈……”他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拜托了姚先生,你聲音能不能小一點,那邊還有人在打球呢。”她故作鎮靜。
他吐了吐舌頭,收拾著身邊隨身攜帶的運動包:“走吧,我們去辦公室坐坐”。
姚一帆的辦公室裏,任葦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拿起一張教育報在看,空調開著最佳溫度,給人一陣清爽。他遞上一杯咖啡,咖啡裏加了幾片生薑糖。她吃過的苦太多了,讓這飴糖來甜一下。“任葦,過兩天我又要去杭州總部學習了,要去呆上一陣子,事務比較多,其間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聯係你。”
“沒事的,你忙你的好了。過段時間,高二語文就要進行學考了,我的事情也很多的。我這次的願望是全班學生都通過,盡量多考幾個A等級。”她的話音剛落,眼睛停留在了茶幾上,茶幾上,躺著一本精致的筆記本。
這樣雅致的本子,任葦從沒見過,更沒買過。茶色的封麵,真皮,封麵上有一個按扣,既簡潔又高貴。她忍不住觸摸了一下,質地柔和,就像撫摸著一隻小鬆鼠。
姚一帆看出了她內心的喜歡,說:“不好意思,這本子裏我抄了很多東西,內容很雜,比如教學管理方麵的,哲理散文的美句,還有一些百科知識。你想看,就拿去看看。”
正中下懷。她厚厚的摘抄本裏,所抄內容不多,正好可以填充了。她隨手翻了翻,隻見扉頁上寫著幾個大字:祝工作順利,落款上寫著三個英文字母XYZ。
看到上麵幾個大字,任葦心裏掠過一絲好奇。XYZ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他海外的幾年留學生活中,有了一個英文名?這種現象極為普遍,連現在的高中生在英語課堂上也是如此,任葦來不及細想,也不好深問,盡量少說一句話,也是對他人的尊重,這是她一直信奉的。
任葦拿起本子,正準備開門出去,門,被推開了,走進一個人。人還沒進,聲音先到:“一帆,你有兩天沒回家,奶奶昨天生病了,你也不回去看看,在忙什麽呀,”來人大呼小叫,她,是姚晴。
任葦看清來人,條件反射般地渾身發冷,姚晴也看到任葦剛從姚一帆身邊移開。任葦明顯感到姚晴眼裏有兩團怒火,她不想引火燒身,隻禮節性地向姚晴點點頭,飛也似地逃離了辦公室。
“你怎麽和她攪在一起了?”姚晴指著逃離門外的任葦,怒目圓睜。
“姐,請你用詞精當一點,你也是讀書之人,這樣說話,有失你的體麵。”姚一帆平和地安撫著姐姐。
“她不配!一帆,你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姚晴像一位合格的諜戰工作者,眼裏露出陰鷙的光。
“她是一位名符其實、出類拔萃、安分守己的高中老師啊。”在姐姐麵前,姚一帆盡量和稀泥。
“好一個名符其實。她原來隻是一個打掃垃圾的清潔工,然後托人幫忙做了生活老師,後來又靠幾分姿色迷糊人當上了老師。”姚晴越說越氣,“姐的年紀也不小了,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老師,他叫肖家譯,可是,被她橫刀奪愛,那個姓肖的也是瞎了眼,把自己的一點工資全部賠在了她和她的奶奶身上。現在,她遇上了你,又和姓肖的一刀兩斷,以致肖家譯醉酒身亡。這樣的女人,水性揚花,見異思遷,真不知道你愛她什麽。”
“姐姐,你誤會她了,她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姚一帆真是百口難辯。
“一帆,你不要被她表麵的可憐一善良蒙住了雙眼。我派人打聽過,她沒父沒母,沒哥沒弟,沒姐沒妹,孤身一人,一貧如洗,無依無靠。以後你和她成家,豈不是讓人笑話,你讓爸媽的麵子往哪兒放?姑父不是為你介紹了一位女醫生嗎,女醫生家才和我們姚家門當戶對。”姚情苦口婆心,有理有據,聲淚俱下。
“我愛的是她這個人,與她的家境無關。她的過去,我完全了解,她的人品,你完全放心,她的素養,一般人都比不上。姐,你不要用有色眼鏡看人。”姚一帆真不知道姐姐如此固執。
姚晴氣乎乎急不可耐地走出辦公室,摞下一句話:“無論你怎麽說,我是不會容納她的。”
姐姐的強硬阻製,令姚一帆唏噓不已。他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激起了對愛的鏗鏘堅守,天不容我,我就打破這天!地不容我,我就踏碎這地!天地不容我們,我們就自成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