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解厄
城隍廟內氣氛緊張,白衣劍客去而複返,遊方劍指武判官,南山劍指文判官。
兩柄長劍,一柄是先天自然孕育而出,一柄是南山全真正統,於這些鬼吏而言,便是先天壓勝之物。
那位城隍老爺有些不知所措,照理說張木流這在廟中動手,極為無理,他完全可以上書宋國朝廷,若是管不到,那將其告上書院、南山都是可以的。
可那人回頭第一句話便是問責,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手下鬼吏有什麽古怪。
城隍苦笑著走去張木流身前,抱拳道:“劍候大人,若論朝廷爵位,你又是侯爵又是王爵,我不如你。但是,本官是地府冥差,所受之令,還是冥府閻羅。”
話雖硬氣,可長劍之下,這位城隍爺還是有些心肝兒打顫。
張木流淡然道:“凡間所祭寒衣,是由一地城隍分發下去的吧?為何會他們沒收到衣裳呢?你就不知道這一城鬼物若是暴動,凡人遭不住的。”
於人而言,是否添置新衣裳這事兒是挺無關緊要的,可對於那些沒法子輪回轉生的鬼物而言,一件入冬衣裳,是壓住執念與怨氣的必須之物。
張木流看向武判官,“判官大人不說一說?可千萬別說你不知道。”
那武判官還算是個漢子,劍尖沒入眉心,一縷縷黑氣四散,他愣是沒說一句話。
城隍眯眼道:“是誰幹的就站出來,我們雖然隻是死鬼,可畢竟是官身,莫要辱沒一身衣裳。”
半晌後無人應答,這位城隍麵向張木流時終於直起身子,“張侯爺,本官本事微末,卻容不得外人欺辱我屬官。若是還這般無理取鬧,我定要去告你。”
張木流揮了揮手,兩把長劍飛掠出城隍廟。
青年再次轉頭離去,臨走前說道:“我給你提了醒的,若是讓我查出來什麽,別怪我拆了你這廟。”
城隍幾步走去大門口,抱拳深深彎腰,大聲道:“劍候!羅忠請求你,幫我驅趕那些鬼物。”
張木流停下腳步,冷聲道:“數百萬鬼物,我隻能盡力,但你還是得好好想一想,我方才說的話。”
方蔥與劉工一邊一個路旁等著,待白衣青年出來之後便徑直離去。
走出去幾裏路後,劉工忽然問道:“師傅怎麽知道一定是城隍廟裏的鬼吏有問題?”
張木流搖頭一笑,“我哪兒知道去?進去嚇嚇他們而已。這事兒沒那麽簡單,等十月十五那天,夜裏鬼門開時,咱們守在門口就行了。”
方蔥疑惑道:“這裏不是離著南山很近嗎?南山修士不管嗎?”
青年笑了笑,淡淡道:“怎麽可能不管,我們守著鬼門隻需片刻,無論是金陵書院的讀書人,還是南山道士,很快便會趕來。”
頓了頓,青年皺眉道:“我怕的是,有人將這些鬼物惹出來,是為了吃掉他們,助漲自身的修為。”
事實上無論出來多少鬼物,哪怕百萬隻,一柄南山飛劍便能將其鎮住。所以張木流有些鬧不明白,放出這些鬼物,那人圖什麽?
猛然間心神一怔,像是人身天地中有個什麽東西離自己而去,可無論怎麽探尋,也沒法子看清楚。
張木流搖頭一笑,不知為何便說了一句:“還會回來嗎?”
一處秘境之內,四季輪轉,有個一身白衣的冷豔女子趴在個光華石台,手中拿著筆不知在寫些什麽。
一個綠衣姑娘憑空出現,徑直走去劉小北身旁,打量一番後嗤笑道:“你怎麽搞成這副模樣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白衣裸足的女子,自然是劉小北。
這位女子劍仙緩緩抬頭,聲音清冷,“沒想到你居然拉的下臉麵轉生,沒徇私舞弊吧?執掌陰陽的女神居然轉生,我是見識了。”
石台上的女子瞬間消失,再出現時已經一手卡在綠衣女子脖子上。
劉小北笑道:“都敢這麽跟我說話了?”
綠衣女子神色從容,輕輕掙脫白皙玉手,冷笑道:“你讓他特意來潼穀關,不就是為了見我一麵嗎?我成全你。可醜話說在前麵,你若是對他有什麽小心思,別怪我不念往日舊情。你現在的模樣,有本事與我一戰嗎?劍神!”
天地初開之時,無數生靈自混沌而生,同時也有許多重器鎮器現世。
在那漫長又無趣的萬古歲月,古神不計其數,皆受天帝統禦。
而殺力最高者,是這天下第一柄劍,後以劍成人,謂之劍神。
人世間敢於自稱劍神的,數不勝數。大江湖有大江湖的劍神,小江湖有小江湖的劍神。可真正的古劍神,隻有一個。
劉小北笑道:“那小家夥我很喜歡,至於利用或是算計,你管不著。”
說著伸出一指,虛按之下,綠衣女子腳下大地瞬間爬滿無數裂紋。
“我如今再不濟,殺個轉生古神,問題不大。”
綠衣女子眉頭微皺,沉聲道:“所以你要阻我大事了?”
劉小北不屑一笑,轉身去往春日所在,揮手便多了個秋千懸掛書上。
白衣女子坐在秋千上微微搖晃,笑著說:“約莫甲子前,我有一道人身分魂把這人世間走了一遭。老和尚,牛鼻子,還有那個讀書人,我都見過了,可還是對人間提不起興趣。至於那三座最高天,我就更沒興趣了。後來我尋了一把劍,去那座規矩山走了一趟,見著了個挑著竹桶哭鼻子的小家夥,然後就躺在雲海瞧了他幾年。後來又跟著他南下尋母,見了他好些惹笑的事兒。我也看見了他給人算計,一夢三千年,醒來後心如死灰,待他在渭水河畔見到了她,我就走了。”
綠衣女子冷笑道:“我那哥哥,若是知道這些事,他會作何想?”
劉小北淡淡道:“不知道啊!所以我把那個教劍人打了一頓,在樵山等了他好幾年。”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好言勸你一句,想讓他複辟古神,想多了。你也好,水神也好,哪怕是那個一開始就算計不休的玄女,都想的太理所當然了。他張木流,日後隻會是仙,絕不會成神的,哪怕他知道了他曾深愛之人,是兵法術數之祖的分魂又分魂,又能如何?”
天下兵法術數,皆來於天上。
當年有個牽著毛驢返鄉的少年,在渭水河堤遇見了一個手捧周髀的女子。
天下還沒有儒釋道時,三十六重天有三十六位大神各自獨占一重。
第九重天,玄女主之。
劉小北忽然笑出來聲音,“你曉不曉得,你們四個,給那些牛鼻子說成四位娘娘。你給人尊為大地之母,叫什麽娘娘你猜猜?”
綠衣女子皺眉不停,問道:“你真不知道玄女跟水神在算計什麽?”
白衣女子眨眼道:“四位娘娘,有三個跟小家夥糾纏不清,豔福不淺啊!至於算計什麽,我哪兒知道去。百年之內,我在這裏見見你們還行,又不能出世,後麵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綠衣女子轉身欲走,劉小北忽然認真道:“他真不是轉生之人?”
那綠衣女子臨走前譏笑道:“就算是你,敢轉生去小竹山嗎?”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心說那倒也是,仙也好神也罷,誰敢轉生去小竹山?
那是壽星公嫌命長了。
她自言自語道:“現在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水官解厄?天地水,三個女神都與他有關係,三官?竊取了三位古神氣運的小偷而已,如何與那三人鬥。”
小家夥,自求多福吧!
…………
潼穀關,十月十五,水官解厄。
張木流幾人在西邊兒渭水河畔。
有些事兒不是想忘就能忘的,在洪都時,離雲夢澤那麽近,張木流還是不敢去雲夢澤看看。今日在渭水河畔,很難不想起那個穿著墨綠色長裙的姑娘,下意識便不敢再看方蔥。
他隻跟離秋水說了,渡船酣睡之時,他夢見了李邚真。
方才有一種奇怪感覺,好像離開的東西又回來了,張木流這才安心許多。
劉工生了一堆火在烤魚,嘴裏說著:“鬼門會在這兒開嗎?”
張木流笑著說:“今夜的鬼門,也是水門。不在河水就在渭水,我就是賭一賭。”
事實上青年這會兒有些疑惑,為何龍大要先行離開?按他留的氣息看,這家夥是往長安方向去了。可著急去長安作甚?
青年猛然轉頭看去,有一個綠衣女子駕雲而來。
張木流笑著說:“咱們的小郡主夠消息靈通的啊,這就找來了?”
綠衣女子自然是趙思思。
趙思思走到近前,嘟囔道:“大哥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還要思思跑來找你。”
青年還未介紹,劉工便笑嘻嘻的跑過去,抱拳道:“師姑,我是師傅的二弟子,名叫劉工。”
當著方蔥的麵兒,他可不敢自稱大弟子。
趙思思笑了笑,轉頭看向方蔥,問道:“這是大弟子嗎?”
方蔥笑著說:“姐姐千萬別亂說,我可不是什麽大弟子,就是個背劍的。”
兩個少女,一個綠衣,一個墨綠。
張木流拿出來個馬紮,擺了擺手讓趙思思坐下,然後笑著說道:“怎麽?是那羅城隍跟宋皇告狀了?”
女子搖頭道:“那倒是沒有,他隻是與我那皇帝叔叔說,劍候大人會幫著他守住潼穀關,隻希望護國真人也來幫忙。可那魚闔哪兒敢來嘛!”
魚夢夢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不多,魚闔才是這位魚真人的本名。
張木流淡淡一笑,心說跑的掉嗎?跑的了人,跑不了錢袋子。
“所以就你來了?咱們的小郡主是要一人擋萬鬼是麽?巾幗不讓須眉,好樣的!”張木流打趣道。
趙思思翻了個白眼,歎氣道:“哥啊!你去了長安先把長生打一頓吧。他現在一天天的喝酒都要趕上你了,娘親瞧著怪心疼的,可他就是不願意聽話。”
張木流說道:“好,等把這晚挨過去,我就先去揍他。”
趙思思略微沉默,傳音道:“這事兒是我做的手腳。”
青年皺眉看去,趙思思苦笑一聲,傳音道:“大哥信我嗎?這事兒關係我大道根本,若是大哥相信我,你放心離去,我決不會讓此地百姓受驚,也有法子讓那些鬼物輪回。”
張木流沉思片刻,笑著說:“相信,但別太累著自個兒。”
趙思思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大哥現在可是名人,我那皇帝叔叔都想著也給你個宋國王爵呢。”
說話時也在傳音,“砍了長生手臂的那個山頭兒,大哥先別著急去。那裏極有可能會是勝神洲的魔物窩點,待二次大變之後,我去尋他們麻煩便是。”
張木流說道:“可千萬別再給什麽爵位了,到時我跟他討一塊兒地方便是。山頭兒落成之時,你跟長生必須來,曉得不?”
其實青年心中疑惑不停,之所以相信趙思思,是因為初見之時,這鬼丫頭便有驅鬼之術。可她也才是個金丹境界,想要獨自去收拾那座山頭兒?可她不說,自己便不好去問。
青年站起身子,笑著說:“都依你便是,那我就先去長安了。”
女子微微點頭,青年帶著一個半徒弟禦劍離開此處。
雲海中,方蔥疑惑道:“不是要守鬼門嗎,為啥又走了?”
張木流淡淡道:“她一人便可。”
…………
十五日夜,渭水河畔陰氣翻騰,一道巨大門戶由打水麵憑空出現,有個綠衣女子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朵雲彩上嗑瓜子。
城隍廟眾人瞬身而至,一地城隍率六部六司,文武判官,日夜遊神而來。
那位武判官環視一周,未見白衣劍客。他冷笑著說道:“裝什麽大尾巴狼?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綠衣女子笑盈盈轉頭,那位武判官瞬間像被抽幹半數修為,隻餘個初入鬼修的境界。
城隍廟眾人盡皆心神顫抖,看了一眼而已,便把人廢了?
羅城隍皺眉道:“郡主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要跟地府叫板?”
趙思思淡然一笑,轉頭看向已經如潮水般溢出的鬼物,一道虛影自女子身上掠出,張嘴一吸,那還未來得及走出的百萬鬼物便消失殆盡。
女子看向城隍廟眾人,笑著說:“你說啥?”
羅忠心神大震,此刻這位小郡主在他眼中,比閻羅恐怖萬倍。
虛影掠回,趙思思坐在雲朵上晃蕩雙腿,好似隻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兒。
羅忠眉頭緊鎖,他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說。
上古之時,地獄未開,陰陽不分。生靈死後全憑一位神女開輪回路,凡大地之物,盡歸其管轄。後世三教共尊其為地母娘娘,又稱後土。
趙思思看向孟忠,笑著說:“你猜什麽呢?”
這位城隍爺雙腿一軟,跪伏地上,聲音顫抖不停,“屬下不敢猜。”
綠衣女子晃蕩著雙腿,自言自語道:“自從有了地府,我還沒去過呢,若不然你陪我去看看?”
金陵書院有個老夫子趕至此處,卻發現積蓄的陰氣早已消散殆盡,他看向一個皺眉不停的中年道人,問道:“發生了何事?”
那道人無奈道:“我哪兒知道去。”
幽冥地府今天有些熱鬧,有個綠衣女子一路往閻羅殿走去,隨手丟著瓜子殼兒。還有個低階城隍跟在後邊兒。
地府是不允許活人來的,可被那女子一雙金色眸子一看,無常也好府君也罷,都不敢上前,甚至沒法兒直視女子雙眼。一旦給她看上一眼,至少百年修為驟然消散。
十殿閻羅也是一樣。
女子走去閻羅王所在之處,閻羅殿上那位瞬間滿頭大汗。
趙思思笑著說:“百萬英靈,送往生如何?”
閻羅王低聲道:“您是……那位?”
女子笑道:“小秦記性不錯啊?”
…………
夜間長安城,三人禦劍到一處小巷子,一襲白衣徑直走去酒鋪。
酒鋪裏頭沒什麽人,唯有個一邊兒袖子空空蕩蕩的男子,滿臉胡子拉碴,一碗又一碗的喝著酒水。
掌櫃的十分無奈,走上前去哀求道:“小王爺啊,你不能再喝了。你瞧瞧你現在成了什麽模樣了?”
趙長生笑著說道:“我是廢人,還能幹嘛?”
一襲白衣大步走進來,一腳便將趙長生踹翻在地,緊接著又是一通亂踢,這位小王爺如同蝦米般弓在地上。
張木流一把將其拎起來丟去酒鋪外麵,手裏憑空出了個鞭子,卷起袖子就要過去抽人。
掌櫃的連忙攔住,一口一個使不得,這可是我們小王爺。
外麵的趙長生酒醒了一些,抬頭一看,眼眶裏瞬間爬滿淚水。
少年哽咽道:“哥!”
掌櫃的這才不再阻攔,小王爺叫哥的,那最少也是侯爺。
張木流丟掉路邊兒買的鞭子,黑著臉走過去,冷聲道:“哭什麽哭?”
趙長生抽泣不停,哽咽道:“我從沒可惜過我的胳膊,我就是怪自己沒救下那個姑娘。哥,我是不是特沒用?還得嫂子幫著我找場子。”
裏邊兒的掌櫃瞬間了然,原來是那個紅衣女子一起的。他心說這年輕人真有福氣,有個那麽漂亮的媳婦兒。
張木流沉聲道:“當醉鬼就能救下了?有這功夫怎麽不好好練劍?左手拿的起酒壺,就拿不起劍了?我有個朋友,一行九人去了東邊兒渡口,死了八個,就他活著回來,也丟了右臂,他為何沒成酒鬼?”
趙長生苦笑著搖頭,“可我過不去那個坎兒,哪怕嫂子把那山頭兒砍平了,那個許姑娘和他的家人也活不過了。”
白衣青年走過去,也靠著牆壁坐著,攥住少年人空蕩蕩的袖子,沉聲道:“對不起,我答應了幹爹保護你們的,我沒做到。”
趙長生掩麵痛哭,“大哥,把那個山頭兒留給我吧,我以後自己去找場子。”
張木流笑道:“好,等我下次回鄉,一定送你一柄好劍,闊劍。”
夜裏的軒王府燈火通明,趙軒不在,陪著喬玉山去了滎澤,這王府裏,也就王妃一個主人在了。
張木流獨自在前,趙長生被綁的結結實實,方蔥和劉工便成了押送之人。
劉工鬱悶極了,自從跟著師傅,走哪兒碰到的人都比自己輩分兒高,就連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小子,按輩分居然也是自個兒的叔叔輩兒。
他還聽說師傅有很多個弟弟妹妹,都比自個兒年齡小。
唉!一想到這個,就特別不得勁兒。
離著張木流家鄉越近,方蔥就愈發乖巧懂事。
少女想著,打架自個兒比不過離秋水,給人個好印象自個兒總不能輸,現在要去那黑心劍客的幹爹家裏,可得像個好姑娘才行。
守門的還是去年那個老人,一見張木流立馬喊了一聲少爺,轉頭看向趙長生時卻麵色古怪。
老人說道:“少爺回家可以,可夫人有交代,小王爺不許進家門兒。”
張木流笑著說:“放心吧,我帶他進去,幹娘要怪也是怪我,與你無關。”
老人心說咱家少爺真聰明,曉得不難為我。
還是那片百花爭豔的園子,十冬臘月的,照理說長安城養不活這些花草了,可一進這園子,就好似回春入夏似的。
錦衣夫人拿著剪刀,月下修花。
張木流幾步上前,笑著喊道:“幹娘,兒子回來了也不曉得看看,盡顧著花草了。”
江蕊猛然轉頭,見一襲白衣頭別玉簪,百花叢中又逢月下,謫仙人似的。
這位王妃小碎步跑過去,伸手摸了摸青年下巴,覺著沒紮手才露出笑臉,打趣道:“我家流兒有了媳婦兒閨女,我以為又要留一把胡子呢。”
張木流無奈道:“幹娘還是這模樣,過幾日秋水跟早早都會來,您就可以好好看一看幹孫女兒了。”
後邊兒的趙長生長歎一口氣,嘟囔道:“每次見了幹兒子就都忘了親兒子。”
江蕊仿佛沒聽見趙長生言語,走去方蔥麵前,笑著問道:“這閨女長得真俊,以後定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方蔥心裏美滋滋,一副大家閨秀模樣,弱弱喊了一聲江姨。正想添油加醋一番呢,黑心劍客便瞪眼過來了,她隻得悶聲道:“我叫方蔥,是他半路上綁來的。”
白衣青年瞬間滿臉黑線。
江蕊摸了摸少女臉蛋兒,說混小子都會強搶民女了,看我怎麽收拾他。
說著轉身看向劉工,中間的趙長生由始至終恍若不存在一樣。
劉工抱拳憨笑著說:“我是師傅的二弟子,我也不曉得咋個稱呼您。”
江蕊說道:“各論各的,你喊老祖宗就行了。”
少年劉工欲哭無淚,還不如叫師奶奶呢!
趙長生無奈道:“娘啊!兒子在這兒呢,您回頭看一眼啊!”
江蕊轉頭往張木流,沉聲道:“閉嘴,跪下!”
咣當一聲,獨臂青年便跪下了。
劉工直想擦汗,心說這老祖宗真厲害。
張木流與江蕊在亭子裏聊了許久,青年特意說起了糶舟島的山茶花,婦人卻沒多說什麽,張木流便不敢再問。
江蕊問了句:“我聽他爹說,你現在給人捧到一個很高的位置,說不定是禍事,你可得注意著啊!”
張木流拍了拍婦人的手,笑著說:“幹娘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兒。待會我去一趟皇宮,您嚇唬嚇唬長生得了,可別再打了。”
婦人點了點頭,張木流起身走過去,輕聲道:“你們陪著我幹娘說會兒話,我去一趟皇宮見宋皇。”
出門之前,江蕊說道:“流兒,管他叫聲叔兒吧,他值得你一聲叔兒。”
張木流點了點頭,徑直往皇城去。
長安城不設宵禁,即便此刻已是深夜,大街上依舊行人匆匆,酒香四溢。
沒來由就想起一句,“夜如何其?夜未央。”
有求於人,總不能禦劍去皇宮。再說自個兒劍候的身份,深夜見一見皇帝,問題不大吧?
還未近宮門十丈,守城兵卒便齊拔刀,齊聲大喊一句:“退!宮門重地,不可擅闖。”
隻見那白衣不退返進,走去守城將軍一丈外拋出劍候令牌。
“我是張木流,要見宋皇。”
那將軍皺眉,此人言語可不是臣子對帝王的稱呼。
“天色已晚,想必皇上已經歇息,劍候請回吧,明日再來。”
張木流歎了一口氣,心說見個皇帝也忒麻煩了,想著瞬身去禦書房算了。
青年忽然轉頭看去,有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少年人遠在十丈之外,一臉笑意。
“皇上說了,劍候覲見不必通報,你們讓他進去吧。”
張木流淡然一笑,轉身招了招手。後者笑著搖頭,見張木流眉頭微皺,他撒腿就跑。
青年無奈道:“這家夥一直這麽膽小?我不就一巴掌差點兒打死他嘛,又沒真的死,怎的見了我就跑?”
守門將軍遞回劍候令牌,揮手讓人打開宮門,說了句劍候請進。
待白衣青年走遠後,一個兵卒才小心問道:“將軍?魚沾霖就這麽怕劍候嗎?”
守門將軍嗬斥道:“不許議論。”
實則他心中腹誹不停,“要是我我也怕!咱這位劍候大人,凶名在外啊!”
凡進了宮門的,幾乎就無人盤問了,隻不過張木流太過麵生,巡邏兵卒總會來問上一番。張木流幹脆把劍候令牌掛在腰間,這才省去許多麻煩。
到了禦書房外,還是有人盤問,青年不耐煩的喊了一句:“張木流求見。”
裏頭兒趙凱笑著說道:“進來吧,你小子火氣夠大的。”
一步進門,青年猛然皺起眉頭。
因為這個比趙軒還要年前的皇帝,不知為何便頭發花白。
皇帝趙軒放心手中奏折,轉頭看向張木流,第一句話便是:“小子,我對不住你爹。”
原本張木流沒想喊他叔叔的,這會兒卻有些動搖。
趙軒揮手讓個小太監抬來火盆,笑著說道:“梁國的小皇帝給了你王爵,可是狠狠打了我的臉麵啊!我留著陳束城,不是保他,是為了把他留給你。”
張木流沉默片刻,開口道:“二叔,有什麽事兒就與侄兒說,我現在能扛。是不是有人來找你了?”
皇帝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