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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1

  天殊散人聞言,不顧五髒受創勉力指著她顫道:“什麽?不可能!這般陰毒,分明就是二十三童子陣!”


  青櫻又往前走了一步,眾人頓時都覺得心髒一滯,身體發膚上無處不痛,聽她細道:“我師父仁心一片,如前輩所說,二十三童子陣陰毒至極,他又怎麽會傳我?這是十七羅漢陣,先天八卦中又套著九星格局,形成一個陣中陣,子陣須得到母陣中才能激發,我這樣說,可解了前輩的惑?”天殊散人成名已久,她即使略勝了這一局,也斷要為前輩留臉麵,不可賣弄,是以隻是略加說明了陣中關竅。


  他們一問一答的當口,跟隨拓跋洪而來的兩名將軍用眼神籌劃了許久,突然出手拚盡了全力將扣在手中的石子同時從兩個方向向青櫻擲出!


  他們皆是年輕時便跟著拓跋洪南征北戰之人,忠心護主,武藝高強,雖然是兩枚石子並非什麽了不起的暗器,倘若同時襲擊一個人,武功隻要有一點不濟便必中無疑。


  誰料兩枚石子在空中卻像脫了力一般,軟綿綿地墜了下來,拓跋洪正思索不知青櫻又弄了什麽鬼,餘光一掃大驚,隻見兩位將軍皆身體猛震,像是受了大力擊打一樣,手臂委頓在胸前。天殊散人平了一口氣艱難道:“大家萬萬不要輕舉妄動,隻要一動便牽動身邊的氣場,震傷內髒。”


  此言一出,除了拓跋彥似是失了心神,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青櫻,隻覺得這一路同來的年輕女子簡直是個邪魔!

  天殊散人咳了一口血沫……他無疑受傷最重,但是他既與林軼齊名,此間的造詣自然也是出神入化的,已然參透這個陣法的關竅,強笑著對青櫻道:“隻是你又能怎樣?你隻能站在母陣中,倘若你離開母陣,子陣失了術力的維持,不過隻能維持一盞茶的工夫。除非你要以身相祭,便站在那裏不動,我們誰也出不去,皆要活活餓死在這裏!”


  拓跋彥在問完她之後就再也沒有抬頭說過話,端坐在那裏閉目運氣,甚至臉上還有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青櫻看了一眼他,麵上雖然雲淡風輕,倘若盯著她的眼睛,卻會發現其中閃過一絲疼痛。


  “一盞茶的工夫,也足夠殺一個人了。”她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下一刻身形便急動轉瞬便到了樹下,隻見她手中銀色的短匕一晃,不過呼吸間已經了拓跋洪的心髒,冷靜迅速得可怕,竟沒有多餘的一句廢話和半分猶豫。


  拓跋洪戎馬一生,見慣天下奇事,似乎直到心髒被尖銳的匕首真正洞穿時體會到寒涼後還是難以置信,今日竟是自己的大限,竟死在一個玲瓏清秀的少女手中……他一統中原的心願!當真此生無法實現了嗎?自己這一去,誰會繼位?他尚未立太子……


  他帶著太多太多的不甘心和放不下,隻來得及留著一口氣道:“傳朕旨意……著皇七子拓跋瓏繼位……你們都要輔,輔佐他……統一中原……”


  他說到皇七子繼位時,拓跋彥才有了一些反應,抬頭看向他的父皇,張嘴想說什麽,眼神一暗卻又沒什麽都沒有說。


  青櫻淺淺一笑道:“陛下雄才大略,在此關頭了還能心中不亂,安排好儲君繼位之事盡力避免大魏內亂,言傳身教,青櫻當真三生有幸。”


  她語氣並無嘲諷,拓跋洪卻唾道:“你說得對,我大魏兵強馬壯,隻要皇七子順利繼位,踏平你南夏是遲早之事。”他命數將近,卻仍然氣勢逼人,帝王氣象不減。


  “陛下壯誌淩雲,隻是要踏平大夏,”青櫻頓了一下,笑容微含冷意,“隻是陛下也不忘順利二字。”


  拓跋洪氣息將絕,拚著一口氣道:“你什麽意思?”


  青櫻心中默算了一下時辰,大約還有一刻,輕描淡寫道:“四王手中握有雄兵,又有你從靖安帶來的傳國玉璽,我脫身後就會向外散播,北魏七王試圖篡位弑父,魏帝駕崩於馬陵。你說你的那些心腹大臣,不管是你帶來親征的,還是留在朝中的,還會服七王嗎?但是七王背後卻又有皇後的支持,想必會盡快在靖安繼位的……他一定以為蘭陵王會出兵助他,蘭陵王與七王之間的來往到現在我也該告訴陛下了。所以屆時鷸蚌相爭,我這位小漁翁難免要得利啊。”


  這,就是她一直以來的那一步暗棋,與其從外猛攻,不如由內瓦解,方能扼住根本。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眼前的這個亭亭玉立的女子,數年前就開始籌劃今日,決勝於千裏之外,她與皇四子來往,而趙王麾下的另一股勢力蘭陵王卻籠絡皇七子,不知不覺中離間他最有可能繼位的兩個兒子!拓跋洪頓時胸中一口氣提不上來,喉頭哽動道:“你……有你在,司馬氏何愁奪不回江山……你真的隻有二十歲?”


  時辰差不多了,青櫻一咬牙,手起刀出,拓跋洪胸前濺出一朵絢爛的血花,心髒中的血噴湧而出,他登時氣絕。


  饒是手抖得厲害,青櫻一刻也不敢耽誤,身形向右一飄落在拓跋彥麵前,弓腰想去扶他,手停在半空卻不知要說些什麽……她殺的是他的父皇,她騙了他那麽久,騙得有時候連自己都會深陷在這溫情當中,安靜地看花秋月,日升日落。如果現在她說,她其實並不像麵上看起來那般的波瀾不驚,算無遺策,他會相信嗎?


  算了,何必說呢?他們本來就是敵對的雙方,各為其主,也要各安其命,她有明禹,他也隻有如花美眷的。


  一盞茶的工夫馬上就要到了,她再不走,這些人一旦失去了陣法的控製,生擒她並非難事。她飛快地蹲下對拓跋彥道:“我說過要送你一份大禮的……我知你誌向絕不是做一個閑散親王……先帝已逝,七王弑父,大魏是你的,眾望所歸。”


  他一生高傲,必要他人拱手送上,而非爭奪。現下皇帝駕崩,必有大部分人擁護起兵討伐“弑父奪位”之人,順理成章再繼承大統。


  拓跋彥看著她的眼睛,忽然道:“快走!我體力一恢複你可是走不了。”


  她腦海中閃過雪蘭關上,涼州城中,王屋山外,馬陵宿家墳裏,無數個光影片段,皆是他言笑當中放她生路,而她,從來都是絕處逢生後反刺一刀。


  他沒有理由再放過她,從此相見,當真是你死我活了!

  沒有辦法,大夏河山,豈容外族踐踏?


  一瞬間,心中的一角沉沒了下去。


  腳下卻不停,身影輕靈晃動,幾個借力,便漸成拓跋彥眸中的一個黑點,直至消失在馬陵城門的方向。


  青櫻到城門口的時候,城樓上迎接她的正是顏超羽和付繼孟兩人,見她出現,立刻吩咐放下吊門放她進來。


  “軍師回來了!快,快!吩咐下去,備酒菜,快,快!”付繼孟搶先道,親兵才走了沒兩步,他又想起來:“站住!先去知會王爺一聲!”


  顏超羽等他一頓聒噪完這才壓抑著心中的狂喜上前低聲道:“你終於回來了!我已經在城門上等了二十多天了,從魏帝親征就開始等。”他全副戰甲在身,實在耀眼而俊朗。


  青櫻神色疲憊,有些走神道:“是啊,回來了。”


  顏超羽同她一起一麵往城樓下走一麵關切道:“可有受傷?”


  “沒有,有洗澡水麽?我想洗洗。”她答非所問,似是漫不經心。


  兩人正說著,隻聽著馬蹄噠噠作響由遠及近,卷起一片塵土,司馬明禹帶著一眾隨從飛馳而來,落梅和劍蘭也在其中。


  他沒有下馬,她也沒有動,兩人便是這樣遙遙相望,目光中千言萬語,既有安心亦有感念。


  還是落梅大著膽子笑道:“王爺隻顧著看,我們小姐可是累壞了。”


  司馬明禹這才回過神來,驅著馬緩緩行到她麵前,見她麵色憔悴,突然一伸手將她拉入懷中。


  他是王爺,她是軍師,身份有別男女有別,這……莫說是旁人,就連略知一二的顏超羽也心中暗暗吃驚。


  青櫻將頭埋在他臂彎,隻輕輕道:“好累,想睡會。”


  他單臂執韁繩,另一手將她摟緊,柔聲道:“睡吧,我抱你回去。”


  他懷中,有熟悉的青桂香氣和體溫,就是那種熟悉,突然深感安然,將她心中深藏的那份悸動更深深地按在了心底。


  有些人,有些事,大約就隻為在記憶中緬懷。她很累,耽溺於這份安然。


  青櫻這一睡,可算是昏天黑地,直睡到第三日的中午才醒來,落梅和劍蘭守在外頭,隻聽到裏頭略有響動,立刻就進來伺候了。


  兩人皆是麵露喜色一個道:“小姐醒了,我去打水來替小姐梳洗!”一個道:“我去叫廚房煮些清淡可口的小菜!”想來馬上便有人報了司馬明禹,還沒等落梅和劍蘭回來,他便已經疾步進來了。


  青櫻已經坐起,連中衣都未穿,唯有一頭青絲順著肩垂在胸前。明禹直覺得眼中一辣,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攬著她親吻一番。


  青櫻卻哪裏像尋常妃妾一樣有這個柔情蜜意,開口便是:“拓跋彥退了兵麽?”


  司馬明禹一麵懊喪這丫頭不解風情,一麵卻心中一凜道:“沒有。”


  “怎麽會?”卻是大出她的意料,“魏帝是我親手殺的,他不回去爭奪皇位?”


  拓跋彥確實沒有回去。


  他已經在帳中坐了整整兩日,他身邊的謀士隨臣無不心急如焚……皇上駕崩後,時機稍縱即逝,王爺這樣心神沮喪可如何是好?

  高盛跟隨拓跋彥多年,在拓跋彥麵前跪了一天一夜後才聽得他極輕地歎了一口氣道;“什麽事?“


  高盛跪了太久,一時腦子迷糊竟忘了要說什麽,情急之中道:“皇上已經駕崩了幾日,王爺要如何打算?”


  一語似是驚醒了拓跋彥,他猛地轉頭,與高盛目光相接,高盛頓時覺得身上一寒……王爺的原本淺紫色的眸子近乎全紫,無比淒豔妖異,隻聽他一字一句道:“弄一個冰窖存放父皇的龍體。”


  高盛見他如此說,心中一喜,試探道:“王爺的意思是……”


  “不發喪。”他慢慢說道,滿腔的悲憤不在語氣上,便化在別的地方……突然手指用力,桌子竟給他戳了一個洞來。


  “那我們是否日夜兼程趕回靖安?”這正是這兩日眾謀士商議出的最好的辦法,不想王爺竟也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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