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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節

  ,他上身微微傾前少許,神情也添了幾分認真。


  也在他邊等候邊揣度少年來意的同時,一輛馬車由遠而近,於宅院側門處停了下。一陣喧鬧聲隨之而起,卻是宅邸主人深夜返家,正讓幾名仆役攙下馬車、醉醺醺地準備回房就寢。


  尋思著從側門到正房不會經過小樓,柳行雁擔心打草驚蛇,雖分了些心神留意主家動靜,卻沒冒然向少年示警;豈知宅邸主人回房這一路風平浪靜,反倒在入屋安歇時生出了事端。


  ──正房夫人不滿丈夫在外尋花問柳,特意尋了幾個身材健壯的仆婦堵住門口不讓進。“老爺”為此在門前鬧了好一頓,偏又不敢不管不顧地硬闖,隻得灰溜溜地掉頭離開,改往他處先行對付一晚。


  這個“他處”,正是少年連夜潛入的臨湖小樓。


  ──無巧不巧,宅邸主人往小樓方向行去的同時,已在裏頭忙活了好一陣的黑衣少年也悄聲出了小樓,正準備循原路返回。這下一來一往,少年稍不注意便可能行蹤暴露,自然讓在旁關注的柳行雁隱隱緊張了起來。


  好在少年這一趟終究無驚無險,雖比去時多耗了小半刻光景,卻仍成功避開護衛耳目、循原路翻牆離開了宅邸。


  見他從容脫身,柳行雁微不可察地輕輕一籲,旋即從高處躍下,在少年遠遁前先一步將人攔了下。


  少年此前不知身後有個“黃雀”在,這下冷不防被人堵在半路,整個人直如炸了毛的貓兒似的瞬間矗了起,卻仍強作鎮靜,睜著一雙明亮的杏眼戒備地望著來人──偏巧此時雲開月明,濃重幽深的夜色中乍然灑落一簾清輝,撤去了遮掩著來人身形的陰影。柳行雁來時並未覆麵,那張剛毅的麵龐自也清清楚楚地映入了少年眼底,讓他才剛炸起的毛瞬間平複,一雙杏眸也跟著灣了幾分。


  “隨我來。”


  知少年已認出自己,柳行雁落下這麽一句便自轉身離開,將對方本已到口的招呼生生阻在了喉頭。好在少年並不以為忤,隻一挑眉便邁步跟了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在房頂飛掠疾馳;不過小半刻光景,便已雙雙回到了柳行雁暫住的客店。


  ──自然,是循“原路”從窗戶進去的。


  也直到進了房關了窗,一身黑衣的少年才在柳行雁點燃燭火的當兒取下了覆麵的黑布,露出了那張眉目清秀、瞧不出半點賊寇氣息的麵龐。


  盡管早就猜到了對方的身分,可真正瞧見那張暌違數月的麵龐時,柳行雁心中仍不免有些百味雜陳。


  眼前這少年姓楊,名言輝,乃是他的主子──當今皇帝邵璿──愛侶上官鎏的結拜義弟、前蜀地縉雲莊的二當家。縉雲莊本是一江湖勢力,由上官鎏主持,因聚眾對抗前成都知府吳樹的惡行遭其斥為亂黨。主子微服前往調查時,他也暗中搜集了不少情報,並在一次夜探中偶遇了同樣在尋找吳樹罪證的楊言輝。


  楊言輝雖然年少,卻出人意料地是個知大體識時務之人。判斷出他是京中派來調查弊案的密探後,這位正與官府對著幹的縉雲莊二當家便化幹戈為玉帛,不僅將自個兒匯總的情報主動提供給柳行雁,還助他深入民間采集證詞搜羅罪證,於調查過程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柳行雁對他的觀感雖因上官鎏之事而十分複雜,卻仍有感於此,在揭發西南道弊案時將楊言輝的“功勞”一並報了上,讓少年功過相抵,摘去了“蔑視朝廷、糾眾為亂”的罪名。


  後吳樹和一幫西南道官員倒台,縉雲莊聲望一時如日中天,主事的上官鎏又讓邵璿使計調走,莊中某些野心勃勃之人便趁機奪了權,仗著縉雲莊的勢力和威名開始作威作福,搖身變成了百姓和官府俱欲除之而後快的匪類。好在楊言輝見勢不可挽早早脫了身,這才全了清名,沒讓柳行雁的一番苦心付諸流水。


  兩人畢竟是萍水相逢,柳行雁的心思又全掛在邵璿身上,縉雲莊之事後便沒再見過少年、亦不曾留意他的動向──事實上,這幾個月來,他甚至沒怎麽想起過對方;不想雙方卻在今夜遇了上。


  看著少年同他相對入座,迎著那雙直勾勾盯著自個兒的明亮杏眸,明明是柳行雁主動現身並要求對方隨行的,此刻卻反倒不知從何啟口了。


  ──回想起來,他執意與楊言輝相談的初衷,是不想少年走岔了路、仗著一腔熱血和一個“義”字行偷雞摸狗之事。隻是事態與他所想略有不同,他的心思也因而放到了“那名鹽商是否有什麽見不得光的勾當”上,故雖執拗地將少年“請”了過來,卻臨到頭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多管閑事的立場。


  許是由他的沉默猜出了什麽,少年唇角微勾、主動開了口:


  “好久不見──本還想著該如何與柳大哥碰頭呢!不想今晚便在陳昌富府外遇了上。看來咱們不光英雄所見略同,還十分有緣吶。”


  “……你早知我要來江南?”


  楊言輝口中的“陳昌富”便是那名後院起火的鹽商。聽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會來揚州,又想起離京前主子那意有所指的一句,柳行雁心下一凜,脫口的聲調隨之帶上了幾分艱澀和不豫。


  察覺這點,少年微微怔了下,隨即眼簾微垂、一聲歎息。


  “原來柳大哥不清楚麽?”


  他道,“我如今同你一般,都是陛下欽命的觀風史,奉旨到江南追查武忠陵一黨的餘孽……換言之,你我不僅是同僚,更是此次查案的搭檔。”


  說著,擔心空口白話無法取信於人,他還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囊、擱在案上推到了對方麵前。


  柳行雁雖覺難以置信,卻還是取過錦囊,皺著眉頭將之打了開。


  錦囊裏擱著一枚拇指大的方形印信,印石以墨色為底、襯以一道道白色與砂金色相間的波紋,隱有風雲湧動之相;印麵則以陰文刻了“觀風之印”四字。熟悉的形製、字體讓柳行雁瞧得一僵,足足停滯了兩三息,才同樣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取出了離京前主子交付給他的身分印信。


  那同樣是一枚拇指大的方形印章,和楊言輝的那塊兒不僅形狀、大小、印文全無二致,連印身上的花紋都能拚成一幅,顯是由同一塊石料分作兩半打磨而成。


  若說柳行雁此前對少年的說詞尚有七、八分懷疑,那麽見著印信之後,諸般懷疑便盡數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眉間的紋路因而又更深了幾分──可刻入骨裏的、對主子的忠誠與順從還是勝了一籌,讓他強壓下了心底的滔天波瀾,將屬於楊言輝的那枚印信裝回錦囊、還給了對方。


  知道自己算是過了關,少年收回錦囊、苦笑微勾:

  “印石能拚作一塊兒的事兒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想來陛下事前未曾說明,也是肯定你我能藉此物確認身分之故。”


  柳行雁卻沒有接這個話茬。


  ──接不接受是一回事;甘不甘願又是另一回事。主子之所以未在他離京前告知此事,肯定也是清楚他寧可獨行、也不願和上官鎏的義弟搭檔查案的緣故。可如今事實已成,他無法抗旨,隻能不去探究、深想,隻將心思放在公務上頭。


  “主子……陛下隻暗示我往江南一行,並未給出明確的目標和理由。今夜會與你碰上,是讓房頂上的動靜驚著,這才尾隨前往一探。”


  “唔,所以柳大哥事前不知是我?”


  “剛追上時不知。”


  “那咱們真真是十分有緣了──若不是我碰巧路過了柳大哥房頂,你我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碰上。”


  楊言輝笑道,一雙杏眸微微彎起,帶著幾分讓柳行雁難以適應的陽光燦爛,“不過殊途同歸,柳大哥既已來到揚州,查到陳昌富身上也是遲早的事。就算沒今夜這一出,指不定你我也會像在成都時一般、於潛入搜查時遇上對方。”


  柳行雁對此不置可否,隻淡淡道:


  “你直接說案子吧。”


  “……嗯。”


  見他不願多談,少年神情隱隱有些失落,卻還是收斂心神,同“搭檔”交代起自個兒對案情的了解。


  “事情還要從去歲的靖國公武忠陵一案說起。”


  他說,“武忠陵伏法、其黨羽也盡數下獄後,陛下便將此案交給了大理寺。大理寺循武忠陵的金錢流向一路追到揚州,查出他身後的錢袋子乃一揚州富商,卻始終沒能厘清對方的身分。直到揚州富商靳雲飛的一名侍妾偷了賬冊出首指證,才使案情水落石出。”


  “你認為靳雲飛是被栽贓的?”


  楊言輝雖隻開了個頭,可敏銳如柳行雁,又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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