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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節

  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

  果不其然,他一問方脫口,少年便一臉“不愧是柳大哥”地點了點頭。


  “靳雲飛入獄不久便上吊自盡了,死前還留了封自白的血書,言明此事是他一人所為,家人於此一無所知,希望查案官員放他們一馬。揚州知府陸逢有感於此,便隻判了抄沒家產,並未牽連其親族。”


  說著,有些口幹的少年一聲告罪、自個兒倒了杯茶潤了潤喉,才又接著道:


  “靳雲飛商譽素來清正,抄沒歸公的資產雖然數額驚人,以一個‘勾結官員欺行霸市’的‘奸商’來說,卻又太少了些。對此,揚州府方麵給出的解釋是‘武忠陵需索無度所致’……但我不這麽認為。”


  “理由?”


  “唔,大理寺方麵之所以肯定他涉案,是因為那本賬冊確有幾分真實性。但靳雲飛與武忠陵平素並無牽連,也不曾仗著兩人的‘交情’替自己牟利……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他既無所求,與武忠陵更八竿子打不著,又豈有平白拿家資孝敬對方的道理?”


  頓了頓,楊言輝一聲歎息:

  “這案子看就知道有問題,陸逢卻就這麽草草結案,也不知是迫於壓力,或者根本和幕後凶手沆瀣一氣……”


  “……出首告密的那名侍妾呢?”


  “她在靳雲飛下獄後便失蹤了,年前才被人發現溺斃在秦淮河中──這也是我覺得案子有鬼的原因之一。據靳家舊仆所言,那侍妾乃是旁人所贈,靳雲飛與妻子感情甚篤,雖迫於商場上的規矩不得不將人收下,卻也隻是將她養在偏院而已,並不曾真正收用。若賬冊是真,區區一個不得寵的侍妾,又是如何探得主家機密甚至偷得賬冊?同靳雲飛相比,這侍妾的來曆還更可疑些。”


  “你夜探陳府,想是認定此事與陳昌富有關……那名侍妾是他所贈?”


  柳行雁對揚州城內的幾方勢力本就有所了解,又想到楊言輝今晚的“行程”,立時便將兩件事聯係在了一塊兒。


  少年點了點頭。


  “雖不中亦不遠矣──那女子原是溫兆平初上任時、時為揚州商會會首的陳昌富主動‘孝敬’他的。靳雲飛某次往溫府赴宴時酒醉著了道,又不敢拂了溫兆平的麵子,隻好將人領回去供了起來。”


  江淮轉運司掌東南漕務鹽利,正使章源留京,副使溫兆平則是現管。在揚州這等商業重鎮,這職司雖僅從五品,其分量卻比知府陸逢還要高上一籌,自不是靳雲飛能輕易得罪的。


  當然,揚州知府也好、江淮轉運副使也罷,於柳行雁都沒有任何威懾力可言。故聽此事與溫兆平有關,他雙眉一挑、問:


  “你不懷疑溫兆平?”


  “那倒不是。隻是那本賬冊連大理寺官員都能瞞過,自然是出自真正的‘錢袋子’之手。我懷疑陳昌富就是此人,這才連夜潛入他書齋,想看看能不能查到點蛛絲馬跡……”


  “然後呢?”


  問是這麽問,可想起今晚的鬧劇,柳行雁倒沒有太大的期待。


  事實也的確如此。


  “……什麽都沒有。”


  楊言輝垮了肩、有些喪氣地道,“我隻找到了幾本記錄尋常商業往來的賬冊,粗看之下沒什麽問題,是否暗藏玄虛就不得而知了──我本以為自己少說有大半夜可用,不想陳夫人卻鬧了這麽一出。”


  “若陳昌富真是‘錢袋子’,他既然將賬冊嫁禍給靳雲飛,就不會留著原本給自己找麻煩。你若以此為目標,不管花上多少時間都隻會是徒勞。”


  柳行雁實事求是地道。


  知他說的在理,青年一聲歎息。


  “本以為陳昌富一介商賈,該是這個利益團體裏最薄弱也最好下手的一環,不想……可改從溫兆平入手,如何混進他府中還是小事;若是他也像陳昌富一般、早早將證據湮滅殆盡,隻怕不僅白費功夫,還可能打草驚蛇……”


  “……不會。”


  “嗯?”


  “與武忠陵有關的把柄他不會留;其餘卻不然。”


  柳行雁言簡意賅,並未詳說;但楊言輝是聰明人,對官場門道也頗有些了解,聞言立即明白了過來。


  “是了,靳雲飛的案子被他們這樣捂過去,彼此必然有所牽連。隻要找到他們相互勾結的證據,就算掰扯不上武忠陵,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但理解是一回事,如何著手又是另一回事。他此刻連溫兆平在此事上扮演什麽樣的角色都沒能摸清,自不好冒然行動──且不說溫兆平的官邸不是那麽好進的;若他連自己要找的是什麽都不曉得,就算潛入了也是事倍功半、徒然增加暴露的危險而已。


  楊言輝想了想,見柳行雁雖惜字如金,卻沒有不耐煩或驅趕的意思,便接著又說:

  “我能想到的入手點有二,一是確認靳雲飛的死因和血書是否有假;二是探明賬冊究竟從何而來。前者還需夜探府衙一趟,並設法由那晚當值的衙役口中問出一二;至於後者……便得再問問靳家舊人了。”


  “還有一點。”


  柳行雁淡淡補充,“朝中官員附庸風雅者眾,武忠陵亦是其一。比起真金白銀的孝敬,合對方心意的名家字畫、古玩珍寶之流,更可顯出送禮者的用心。”


  “──也比單純的金錢往來更加有跡可循。”


  楊言輝一點就通,麵露恍然。


  見他明白,柳行雁便沒再深入下去,隻道:


  “夜已深,今晚便到此為止吧。”


  “那我明早再來尋柳大哥?”


  “可。”


  “如此,便祝柳大哥一夜無夢、安睡到天明了。”


  說完,少年將先前取下的黑布重新蒙上臉,卻方行至窗邊、便想起什麽似的驀然回過了頭。明亮的杏眼定定凝視著桌邊一動也未動的柳行雁,足過了好半晌,才眼簾微垂、帶點自嘲地開了口:

  “柳大哥便不好奇嗎?”


  “……何事?”


  “我是怎麽得到這‘觀風之印’的。”


  楊言輝道,“去歲我仍是‘亂民’,如今卻得了官身、搖身變成了直屬陛下的‘觀風史’……便有縉雲寨和上官大哥的因緣在前,之間的差距也忒大了些。你我今後便是同僚,不說朝夕相對,三天兩頭見一次也是有的。我早做好了被柳大哥懷疑質問的準備;不想僅僅一個‘觀風之印’就解決了一切。”


  柳行雁因而沉默了下。


  他確實心有疑惑,但多年的暗衛生涯早讓他學會了隻做不問,又對主子唯命是從,無論心底是何想法,都不會對主子的安排有任何異議。


  所以麵對少年的問題,他這麽想、也這麽答了:“陛下有旨。”


  “……也是。”


  不算意外的答案讓少年扯了扯唇角──盡管隔著黑布很難看得真切──輕歎道:

  “如此看來,若非陛下有旨,我之於你,怕也不比陌生人好到哪兒去。”


  這一次,柳行雁沒有回答。


  ──他雖不覺得少年是“陌生人”,卻同樣不覺得有解釋這些的必要。畢竟,無論他如何作想、無論他有何感覺,兩人成為同僚搭檔查案都已是必然,但也僅此而已,自沒有橫生枝節的必要。


  見他沉默以對,少年的明眸微微黯淡少許,卻未再多言、隻道了聲“告辭”便自翻窗而出,旋即來時般躍上房頂、就此飛遁而去。


  聽那足音僅三兩下工夫便再不可及,端坐桌前的柳行雁熄了燭火和衣上榻,方帶著有些紛亂的思緒闔上眼眸,腦海中便驀地浮現了少年的別語──

  ‘如此,便祝柳大哥一夜無夢、安睡到天明了。’


  思及對方輕到難以捕捉的足音,柳行雁恍惚明白了什麽,心中不覺一怔……


  二


  也不知是否少年昨夜的祝願奏了效,盡管就寢之際、心緒仍多有起伏,柳行雁卻真迎來了一夜安寢,無驚無夢地一路睡到了日上三竿。


  ──將他喚醒的,是房門外隱隱約約的對話聲。


  ‘柳爺應還未起,需要我替您喚一喚嗎?’


  ‘不必,我到樓下候著便好……對了,這碗鹹豆漿,勞煩小二哥拿去後廚替我溫著。春寒料峭,早上還是吃些暖熱的好。’


  ‘好的咧──這是西二街老李頭做的吧?他家的豆漿雖是鹹口,口味卻真真是一絕。’


  ‘確實,我隻吃過一次,那滋味便再難忘懷。’


  ‘您用過早膳了嗎?可要替您備些什麽?’


  ‘沏一壺冬片便好。’


  ‘曉得。您自尋地方歇歇,小的稍後就來。’


  ‘嗯。小二哥自忙去吧。’


  談話聲到此告終,兩道足音也隨之遠去。但柳行雁既已醒轉,自沒有繼續賴下去的道理。


  掩下了一瞬間的怔忡,他睜開雙眸下榻洗漱;待將儀容打點妥當,他才出房下樓,並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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