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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節

  生怕少年對自己的話有丁點誤會。可興許是為對方的殷殷關切所動、抑或受了早前那股子莫名衝動的影響,讓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這份“婆媽”。


  好在楊言輝雖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卻沒那種不耐煩聽話的叛逆勁兒。他挺乖巧地又應了一聲,才問:


  “柳大哥沒打算直接拿下陳三郎嗎?或者像審那幾個衙役一般,用上那套特殊手法……”


  “仵作、衙役都是小角色,無論陸逢或陳昌富,都不會分出過多注意去留心他們。但陳三郎地位不同,見識也恐非那幾人能比,就算記不得審訊之事,也極有可能察覺異狀、心生警惕……”


  說到這裏,前暗衛微微一頓,“至於直接擒下他……可行是可行,卻須做好布置,讓陳昌富不至於聯想到靳雲飛一案。”


  “陳三郎──還是該叫他佘管事?總之,他既是還真香堂的采購管事,尋個由頭拿他便好。單說他告訴五郎‘香是要供到禦前的’這點,還真香堂並非皇商,這麽說便有詐欺冒用之嫌了。”楊言輝道。


  這確實是個好點子。可與此相比,更讓柳行雁在意的,卻是那“並非皇商”四字。


  他自然知道還真香堂並非皇商。但並非皇商,不代表貨物進不了宮中、供不到禦前;若有人進獻,獻的又是陛下麵前的體麵人,即便曲折一番,總也能達到目的。


  比如武忠陵;比如他的女兒、曾經“寵冠後宮”的湘妃。


  湘妃自詡受寵,又有武忠陵供著,不光打點起人來十分大方,用度更是出了名的奢靡。她與武忠陵一般好附庸風雅,雖在香道上無甚造詣,卻總能尋來各種名貴的香品爭寵攀比;就連當今皇後,也曾在這方麵被她下過麵子。


  陳昌富能輕易嫁禍靳雲飛,除了布局多時又已打通關節,也是因為他明麵上與武忠陵並無往來、那些珍玩字畫怎麽都追不到他身上的緣故。但湘妃的香絕非憑空而來。陳昌富一個生意人,再怎麽避嫌,也不可能放著自己旗下的生意不顧,卻去采購競爭對手的香品獻予湘妃使用;更不可能為了湮滅證據,把這條在線的人全數滅口。


  再往深裏一想,還真香堂在京裏是有鋪子的。若他將獻給武忠陵的各式珍玩夾藏在貨物當中,隻要防範得宜,誰也不會曉得那些東西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京城的。


  柳行雁越想越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便稍稍整理思緒,將這番推測盡數說予少年。


  聽罷,楊言輝一聲歎息。


  “陳昌富人不怎麽著,手段卻是厲害。他嫁禍靳雲飛、又拋出一個移花接木的賬冊,咱們便一葉障目、淨往這方向查了,卻忘了雙方的往來恐怕遠不止這些。”


  “亡羊補牢,於時未晚。有了這條線索,我也就有名目直接拿下他了。”


  “可陸逢與他沆瀣一氣,即使柳大哥打出欽差身分,恐怕也指揮不動人。”


  “嗯。”前暗衛應了一聲,“恐須暗中調兵,將涉案人等一並拿下方成。”


  “那陳府、溫府……還需要走一遭嗎?”少年忍不住問。


  “……試試無妨。”


  柳行雁本想說“不必”,但想到少年對“夜探”的異樣熱忱,最後還是換成了這四個字。


  楊言輝“唔”了一聲,聽不出是高興還是其他。


  柳行雁有些無奈,卻也不知說什麽才好;索性一句“睡吧”脫口,生生結束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夜談……


  六


  楊言輝心心念念的夜探,最終以小有斬獲收場。


  搜集證據原就不是一蹴可幾的事。縱使柳行雁武功高絕、身形鬼魅,單要覷得空檔潛入搜查都要花一番功夫;更別提誰也不會明晃晃地將“罪證”擺在書案上,而得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仔細翻找了。倘若此地的密探尚可倚仗、也事先探得了目標藏東西的地方,查找起來也就是一個晚上的功夫;如今無此臂助、又擔心過多的試探會打草驚蛇,二人自然隻能用點笨法子:先做梁上君子暗中監視目標幾晚,再尋隙入內搜索了。


  陳府楊言輝已去過一遭。如今二度造訪,倒也算得上熟門熟路;溫府雖然多費點了功夫,但因溫兆平性喜漁色、每晚都歇在不同妾侍的屋裏,兩人搜索書房、主屋等處時也就多了些餘裕,稍稍彌補了“人生地不熟”的缺憾。


  武案畢竟已是去年的事,涉案之人但凡有點腦袋,都不會傻傻地留著與武忠陵有關的證物。陳昌富和溫兆平顯然都在“有點腦袋”之列;但“聰明”如他們,同樣也會在必要時替自己留一手。


  柳行雁和楊言輝沒找到他們是武黨的證明,卻在陳昌富府中發現了一本記載江南大小官員把柄的冊子。溫兆平那兒的收獲也不遑多讓:他這些年收了陳昌富不少孝敬,也替陳昌富擺平了不少官麵上的麻煩。這些麻煩樁樁件件,從財產官司到人命官司,各種惡事應有盡有。溫兆平雖替陳昌富收了尾,卻也留下了足以拿捏對方的把柄。如此作為,也不知該說是物以類聚,還是“惡人所見略同”了。


  夜探的“斬獲”雖與初衷不符,但也殊途同歸、掌握了足以拿下兩人的罪證。


  可有了罪證是一回事、能否逮人又是另一回事。若直接取走證物,就怕溫、陳二人有所警覺、在柳行雁調來足夠的兵力前先行走脫。故他猶豫再三,還是將一應罪證留在原處,隻和楊言輝分別記下了裏麵的內容,回去後重新抄寫成冊,交由黎管事派人探訪、核實裏頭的內容。


  擔心夜長夢多,將諸般細節安排妥當後,柳行雁便匆匆辭別少年,前往鄰近府縣調兵。


  ──也虧得事先在陳昌富府裏看過了那本記載官員把柄的冊子,才讓他不至於借兵借到敵人手上。現任金陵守備無巧不巧正是安國公府嫡係。待柳行雁出示了禦賜金牌並闡明事由,對方當即點將調兵,將一千人馬交到了他手中。


  金陵至揚州車馬通暢。這一千人馬雖大半是步卒,卻畢竟沒有輜重,行軍的速度自然慢不到哪兒去。隻一個日夜,柳行雁便已重返揚州,在隨行將領的協助下將四麵城門盡都封鎖了住。


  眼下乃是承平時候,就算打仗也是邊關的事,誰想得到揚州城會在一夕之間給人團團圍了起?尤其柳行雁出手如電,隻一閃身就擒下了那名守城將領──他也在陳昌富的“名單”上──其餘兵丁不敢再攔,讓他分出五百人順利入城,將陸府、陳府和溫府分別封鎖起來。


  此時天色初白,大半城的人都還在睡夢當中,陳昌富等人自也不例外。柳行雁行事謹慎,每到一處便仗著身手先行擒下三人,又親身至書齋、寢室等處搜出罪證;待事前探過的幾項證物盡皆收妥,他才讓隨行兵丁入內搜索、抄檢。


  人抓了,罪證有了;至於還能挖出多少,就看接手審理的官員能耐如何,以及陛下想查到什麽地步了。


  兵貴神速。柳行雁擔心打草驚蛇,一到揚州就直接動了手,並未分出心思先與楊言輝合流。可折騰了兩個時辰後,眼見天色已然大亮,四近卻仍未見著少年的影子,便讓前暗衛隱隱生出了幾分不安。


  ──即使楊言輝昨夜宿在莊上,整整兩個時辰的光景,怎麽說也足夠對方得到消息趕回城中了。


  ──又或者,是少年未能取信於鎖城官兵,被堵在城門外無法入內?

  想到這裏,柳行雁皺了皺眉,索性調轉馬頭,回城門口四下看了看。


  門前張望看熱鬧的人不少,卻無一符合少年的身形。


  他有心出城去田莊探探,又擔心城裏沒他鎮著不妥;正自猶豫之際,身邊驀然響起了一聲“報”。


  柳行雁循聲回眸,入眼的是此行隨他前來的吳姓副將。


  “何事?”他問。


  吳副將道:“方才有守城兵丁上稟,言夜半之時有一行近五十之數的人馬出城,是文守備親自放行的。領頭之人眉角有道刀疤,與您提過的案犯特征相符,不知需否遣人追擊?”


  “……我親自去。”


  柳行雁沉聲道,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分出三十人,備馬與我同來。”


  “是。”


  意識到事情有變,吳副將也不敢推拖,隻一刻便備齊人馬,讓柳行雁領著快馬衝出了城。


  ──柳行雁無法不擔心。


  他知道刀疤男不一定是朝莊子去的;也知道莊裏的護院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悍勇之士,應付五十名匪徒當非難事。可事發突然,靳雲飛遺族又盡是些老弱婦孺,護院們再有能耐,也難免束手束腳、顧此失彼……加上楊言輝遲未出現,更好似坐實了他的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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