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節
後直接吊到梁上的。所謂的血書,也是陳刀事先準備好,最後才割破靳雲飛手指偽造的。因陸逢早被買通,陳刀也不擔心有人追究字跡的問題,這才又留下一樣罪證,坐實了陸逢貪汙瀆職之事。
除了陳刀,因出外采購晚一步被擒的佘管事也“貢獻”良多。他不像陳刀是專幹髒活的,手上人命也隻秋姨娘一條,卻經手了陳昌富“上供”武忠陵的不少財物,說是活賬冊也不為過。武忠陵事敗,他擔心被陳昌富滅口,這才主動表忠心滅了秋姨娘的口、將把柄送到了陳昌富手中。有佘管事做人證,即使陳昌富已處理掉與武忠陵來往的賬冊書信,也甩不脫“附逆”的罪名。
該審的審了、該清理的清理了,柳行雁這趟也算竟了全功。故接手的人一來,他也沒二話,直接將一幹人犯、物證,以及揚州府的諸般事務交了過去;自己則和楊言輝回到田莊稍作修整,於次日啟程離開了揚州。
邵璿對二人的安排甚是隨意,隻發了道旨意嘉獎二人一番,並未給出其他指示。好在柳行雁如今看得開了,知道陛下是讓他們便宜行事,便與楊言輝掩藏行跡微服改扮,往蘇、杭等地走了一遭。
江南一地士子最多,難免有人對柳行雁帶兵圍城的作法大肆抨擊。好在陳昌富為富不仁乃是出了名的,靳雲飛在世時又資助過不少學子,便有一些曾經受後者幫助的人冒出頭來代為辯駁,才沒讓柳行雁成為士林公敵。
當然,以柳行雁的出身和性格,對這些虛名並不怎麽在意。倒是楊言輝,聽得那些書生高談闊論、指點江山,卻半點沒考慮到他們暗中調查的艱辛,真是氣都氣飽了;如非柳行雁攔著,隻怕他早已略施薄懲,讓這些人知道話不能亂說了。
離開了喧擾鬧騰的酒樓,見少年猶自氣鼓鼓的,柳行雁有些心暖又有些頭疼,卻又沒那份溫言勸哄的能耐,索性一把拉住對方的手,指了指湖畔的遊船:
“酒樓裏難得清靜,何妨登船遊湖、趁天色許可好好玩上一遭?”
楊言輝不意他有此舉動,先是傻楞楞地紅了臉,才想起什麽似的抬頭望了望天。
時近清明,這幾日的天候都不甚穩定,時常冷不防地飄起雨絲。如今雖能見得幾許陽光,天空卻同樣籠著一層雲氣;就是馬上下起雨,少年也不會有丁點意外。
但提議的畢竟是柳行雁,故想了想,楊言輝還是道:
“若柳大哥不擔心下雨,自然無妨。”
“如此,你去租船,我去整些酒菜,晚點在碼頭邊會合吧。”
“好。”
少年點點頭,隨即去了湖邊與船主交涉,將書生什麽的徹底拋在了腦後。
楊言輝租了兩個時辰的船,原本談好了由船家掌櫓,卻在臨上船前讓姍姍來遲的柳行雁駁了。少年並不懷疑“柳大哥”的能耐,但還是與船家好說歹說,才以一貫為質,與柳行雁雙雙登了船。
船不大,讓兩人對坐奕棋、清談卻是綽綽有餘;蓬裏更有個小小的爐子,約莫是船家溫酒、取暖之用。柳行雁熟練地搖櫓操舟;眼瞅著少年小心翼翼地取出火熠子點了爐子,繼而朝他綻開一抹明媚的笑,即使目下的天色無論如何算不得晴朗,前暗衛仍覺胸中一片開闊舒暢,再找不到丁點月餘前的鬱氣。
但少年麵上的笑容很快染上了幾分羞赧。
“柳大哥,等會兒換我來吧?”他說,“要劃到湖心島還需一段距離,我在這兒瞎坐著也……”
“……你想去湖心島?”柳行雁微微挑眉。
不意他有此疑問,楊言輝先是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倒不是說想去……但泛舟遊湖的,一般不都會登島繞上一周?”
“我無此意。”
柳行雁覷了眼仍未由食盒中取出的飯菜,“不過想尋個清靜地用飯罷了。”
“啊……這倒是。”
想起對方先前的“酒樓裏難得清靜”之語,少年心下恍然,道:
“如此,我便先溫一溫酒菜。柳大哥若尋著合適的地兒,就停下船進來用飯吧。”
“自然。”
柳行雁原也是這個意思,但想了想,還是補了句:“你要餓了就自個兒先用,別空腹喝酒,把胃折騰壞了。”
“不會的,別擔心。”
少年搖了搖頭,隨即不再多言,打開食盒擺起膳來。
許是經營食肆的遇多了打包吃食登船用飯的,食盒雖有三層,食物卻不多;倒是底部厚重、略有深度的碗碟占了大半空間。最上層的是一碟開胃用的青梅、一碟煮過的冷花生、一碟一指長的短海帶;中層的是一盤鹵牛肉、一碟淋了油膏的芥藍;最下層的則是兩碗極細的米線,瑩白如絲的米線成圈地躺在墨色的陶碗底部,青翠的蔥花三三兩兩地點綴其間,襯上隱隱約約的茶油香氣,讓人單瞧著便胃口大開;就連打定主意要等“柳大哥”一塊兒用的少年,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好在柳行雁也沒讓他等上太久。
待離岸稍遠,前暗衛便將船撐到了一處柳蔭底下;隨即進到篷裏,在少年對側坐了下來。
楊言輝此時已將碗筷菜碟等盡數放妥。見柳行雁進來,他揚唇一笑,道:
“柳大哥想必也有些餓了,趕緊坐吧?”
“嗯。”
柳行雁也不推辭,在對方寫滿了期待的目光中端起碗筷,配著小菜用起了午膳。
強耐了陣餓的少年,亦同。
柳行雁不是多話的人,楊言輝又一向遵循“食不言”的規矩,是故兩人雖對坐用飯,席間卻沉默異常。後者習慣了這些,倒不覺得有何不妥;柳行雁也無意讓他為難,同樣靜下心來品嚐菜肴,眼角餘光卻幾乎沒離開過少年。隻覺眼這幕似曾相識,仿佛許久許久之前也曾經曆過一遭;可待要回想,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悔恨卻如潮水般猛地席卷而來,讓他夾菜的動作不覺一僵,鼻頭也莫名竄上了幾分酸意。
他的表情藏得很好;動作卻沒能瞞過對麵的人。楊言輝不知內情,隻道柳大哥大約想起了什麽,便停下筷子,道:
“這話由我說大概不太妥當,但柳大哥這樣好,總會找到珍惜你、敬重你的人……”
“……怎麽突然說這個?”
“唔、看柳大哥的樣子,我以為你……”
少年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想岔了,還一時失言挑起了對方的傷心事,不由麵露尷尬,一句“是我妄言”後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但柳行雁自沒可能與他置氣。
前暗衛的確有些惱,卻不是惱他提起陛下,而是惱他話裏“我知道隻有陛下值得你放在心上”的那種理所當然。但對方會這麽想,歸根結柢是自個兒以往的態度所致──柳行雁以往的確是這麽想的──也隻得按下了胸口的憋悶和幾許心疼,強行轉移了話題:
“你對陸逢之事怎麽看?”
“陸逢?”
沒想到柳大哥還真將話題放到了公務上,少年怔愣之餘亦有種微妙的佩服:
“是有些不解吧。他是薑繼的門生,背靠天下著名的象山書院;陛下會挑他接手揚州,想來也是冀望他整飭吏治、拔除毒瘤……江南官場又不是鐵板一塊;他有一眾書院同門為倚仗,即使不屈從於溫兆平、陳昌富等,也該有辦法在揚州立穩根基才是。”
頓了頓,“但他雖助溫、陳二人捂了蓋子,卻也沒斬盡殺絕、將靳家人視作同謀一並論處……陳昌富會派人追殺綠盈,想來早存了滅口的心思;這樣一想,靳容氏能保得一命,興許還是陸逢做的主。也不知是他良心未泯,又或另有內情了。”
“我隻在意一點。”
柳行雁原隻是借口轉移話題;經他一說,也忍不住認真了起來:
“在你下江南追查以前,此案便已送交大理寺、於複查之後結案歸檔……明明這案子疑點重重,任誰都看得出賬冊的來曆有貓膩,大理寺卻視若無睹。隻是虛應故事、玩忽職守也就罷了;怕就怕審理之人早被收買,這才將此案輕輕放過,斷絕了繼續深入調查的可能。”
“……柳大哥的意思,是朝中還有其他武忠陵的餘黨?”
“也許;也或許不隻如此。”
“柳大哥?”
他話說得隱晦;楊言輝自也聽得雲裏霧裏、懵懵懂懂。
柳行雁不由有些猶豫。
他可以解釋,卻又不想讓心思純善的少年接觸太多朝堂上的陰暗麵。隻是迎著那雙定定凝視著自己的、寫滿了疑惑與信賴的眸,他躊躇片刻,終還是訥訥啟了唇:
“也或許,是有武忠陵餘黨為求自保,轉投到了朝中其他派閥旗下。新‘主子’為了收攏人心、也為了壯大自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