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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節

  才反應過來、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言、言輝?我以為……你怎麽……”


  “……隻是想試上一試。”


  重新睜開雙眸的少年輕聲道,月色下的麵龐有些晦暗難明:“我從未說過自己的心結,你也不曾提、不曾問,可種種表現,無不說明了你對我……經曆的了解。我不知如何啟口,所以一直等著你問起,但……”


  “但我同樣不曾問。”


  柳行雁忍不住歎息,同時稍加使勁、將臂膀中的少年圈得更緊了些:“我並非有意隱瞞,隻是……不知從何問起,更怕觸動你不好的回憶……”


  楊言輝不由沉默了片刻。


  小半晌後,他長睫微垂,輕聲道:“你還未回答我──你是什麽時候記起的?”


  頓了頓,“尉遲大哥?”


  最後話音極輕,卻帶著苦澀、帶著輕嘲,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怨懟。


  柳行雁不敢說從未想過這一刻,但瞧見少年一瞬間成熟了許多、也一瞬間晦暗了許多的神色,胸中仍是一股劇烈的痛楚漫開,忙搖了搖頭,道:


  “並非如此──我的確想起了一些事,卻和你以為的不同。”


  說著,他也沒等少年回應,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說起了魘境和自身種種反應的事。


  待說完了對往事的一些猜測,他才半試探半總結地道:


  “總而言之,我並未真正‘記起’往事,隻是看到了一些片段、感受到了一些‘他’的情緒……我仍舊認為自己是‘柳行雁’;這點……應當與你的情況有所不同。”


  像是沒想到內情如此,聽完他的敘述,少年抿了抿唇,隨後抬起雙眸,語氣複雜地道:

  “如此,我真不知自己該感到慶幸……還是遺憾。”


  “言輝……”


  “那一天,你承諾我不再進京、從此再不見天顏的時候,我當真十分感動。”


  楊言輝喃喃道,神情有些緬懷,卻也帶著一絲不自信和不安。


  “我其實……並不確信自己對‘尉遲大哥’懷抱著怎樣的感情,卻永遠忘不了他滿心滿眼全是皇叔的樣子;忘不了他隻一心完成皇叔的遺願,以至於我……遭了那事,從昏迷中醒來後,他仍舊沒有一句寬慰,隻說我不該隨身帶著證明身分的玉佩,致使計劃生出了變量。”


  柳行雁並未記起這些,卻本能地認為“他”不至於如此無情。可未等他思考出如何解釋,少年便已接續著又道:


  “他說要帶我出宮遊玩的時候,我當真開心極了。我自小長於深宮,直到國破,都未曾出過京畿一步。我知父皇惡行罄竹難書,也知這天下越早平定、百姓便越能休養生息,所以即便早就猜到所謂的‘遊玩’不過是拿我作餌,我也沒有半分怨言。”


  “我知道自己的確是咎由自取──若非我隨身帶著玉佩,就算再怎麽不合作,領頭之人顧念我的身分,怎麽也不至於那麽快失了耐性。是他得了玉佩、自信能隨時拱出另一個‘亡國太子’,才會應了好那道兒的下屬要求……但、”


  他微微哽咽了下,“但……那個時候……就算‘知道’得再多,‘明白’得再多,我仍舊盼著……能從他那兒得到一星半點的安慰。”


  “我一直很敬佩他、仰慕他,即使知道他從來隻將我當成那個昏君的子嗣,也從未放棄與他親近。我一直深信他遲早能看見‘我’,不是亡國太子、不是昏君的血脈,而是真正的‘玉延梓’……卻忘了於他而言,眼裏、心裏擱著的,始終都隻有那麽一人。”


  說到這裏,少年忽地笑了笑。


  “我執著了那麽久,直到那件事後,才真正想了開。我不再奢望他看見‘我’,甚至還有些慶幸他從未在乎過我……他以為我不懂權謀算計,卻不知早在‘旅途’之初,我便猜到了自己必然的結局。”


  “我知道自己仍留得一命,不過是可用的價值尚未耗盡罷了。此前之所以執著,無非是知道終有一死、所以越發盼著能在這世上留下些什麽。後來想了開,又覺得既然終歸一死,他不在意我,也就省得了日後徒然心傷……說到底,我既在意他,總該希望他重展歡顏才好;世上原就沒有我在意你、你就也非得在意我的道理。可即便是這樣,臨死之際,我最最盼望的,還是能不再被他視若寇讎;能……單單以再平常不過的方式,與他相識、相交……”


  頓了頓,“可我從未想到……這些理當隨性命一同埋葬的記憶,竟會在‘楊言輝’身上蘇醒過來。”


  “是……案子發生之後?”


  想起少年說過的、案發後他心神失喪、自我封閉的事,柳行雁恍然明白了什麽:

  “你能一夕振作,是因為‘玉延梓’真正醒了過來,是麽?”


  一個迭經磨難的十七歲少年,自非懵懵懂懂的六歲孩童所能比。仍舊單純稚弱的“狸奴”隻能用自我封閉護住自己;心思通透成熟的玉延梓卻能克服傷痛,找到自己應當做的事。


  可楊言輝卻搖了搖頭。


  “屬於‘玉延梓’的記憶蘇醒,是在案發之後……我之所以自我封閉了一陣,正是因兩世記憶混雜,一時不堪負荷所致。但……那一天,你在假山後尋到我、為我披上衣衫的舉動,卻讓‘玉延梓’一下憶起了曾經的尉遲玠,讓原先亂麻一般的思緒終於找出了線頭,這才一點一點理順、拆解了開。”


  柳行雁的心情不由有些複雜。


  他知道這事兒,是在真正對少年上了心之後。想到自己是言輝得以“清醒”的原因,要說沒幾分竊喜,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兒。可如今舊事重提,聽聞對方“清醒”的根本原因,還在於曾經的“他”;即使這世的他在那之前從未與言輝有過交集,男人也不免生出了幾分鬱悶。


  他雖未說出口,可楊言輝心思一向細膩,又怎會猜不到他心中的別扭?少年原先晦暗的麵色因而轉霽少許,道:

  “不論是第一次見你、還是第一次與你合作查案的時候,我都沒起過‘柳大哥就是尉遲大哥轉生’的念頭;會主動親近你,也是因為那一麵之緣,和欣賞你性情為人的緣故。但後來出了上官大哥和陛下的事,我總感覺自己看見了昔年邵將軍和皇叔的影子,這才……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楊言輝口中的“邵將軍”,指的是大邵太祖邵霂禕。柳行雁畢竟沒真正想起前世,聽到少年將上官鎏與陛下比作太祖與莊王,那種驟聞秘辛的詭異勁兒,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好在少年很快轉了話鋒,又道:

  “猜測歸猜測,我雖難免在你身上看見幾分尉遲大哥的影子,卻從未將你們混作一同──方才會說不知該慶幸還是遺憾,也正是為此。兩世為人,我心中難免有些……怨氣,隻得自個兒背負這些,當然有遺憾有不甘。但從另一方麵說,與我經曆這些、待我千好萬好的都是‘柳行雁’,而不是心中隻有皇叔的‘尉遲大哥’;我既已對你交付了真心,又如何不慶幸行雁仍隻是行雁?”


  換言之,他相信“柳行雁真心在乎楊言輝”,卻依舊不認為“尉遲玠同樣也對玉延梓上了心”。


  ──可柳行雁知道,真相並非如此。


  “言輝……”想了想,他還是努力組織詞句、試圖說出“他”的感覺:“‘他’隻是發現得太遲。”


  知道“他”是指誰,少年微微僵了下,沒有回話。


  柳行雁又道:

  “直到現在,我都能深刻感受到、體會到‘他’曾經的悔恨、思念和不舍。我不是要替‘他’辯解,隻是醒悟也需要契機;就如我,也是經過了一些事和‘他’的‘警醒’,才得以真正放下過往。可‘他’無人提醒,當時的情況又不比現在,隔著生死與國仇家恨,自難免障蔽了眼目,認不清何者才是真正值得守護、珍惜的。”


  “至於‘那件事’……”


  男人語音微澀,“‘他’從未怪你、也沒資格怪你──‘他’真正責備的,一直都是自己;是太過自以為是、害你承受那些的自己。但他不知如何麵對、如何開口,待發覺自己說錯話,傷害都已如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楊言輝仍舊沒有回答。


  他長長的睫羽垂著,看不清眸中的色彩、也有些辨不清臉上的表情。柳行雁瞧著心疼,但想到那些延續了兩世的心結,便狠下了心,繼續說:


  “‘他’一生無妻無子、孤獨終老。有傳言說是為了莊王,但‘他’真正守著的人,是你。”


  “……你如何知道?”


  沉默半晌,少年終於啟唇,將混雜著一絲希冀的質疑問出了口,“說‘他’為皇叔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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