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3)
,擦了擦他嘴角因為破皮而流出的血跡,動作自然,周如斯呲著牙:“疼?男人怕什麽疼?”
邊翊沒吭聲,摁了下他的嘴角,周如斯連連叫痛,邊翊看著他繼續問:“疼不疼?”
“疼!疼死了!”周如斯說著,眼皮抬了抬,看向前麵那些並不自己好多少的傷號,在邊翊的攙扶中站起來笑:“喂,你們怎麽看著比我還慘?不是背後偷襲嘛,活該!”
邊翊聽著他孩子地語氣,嘴角悄悄動了下,他扶住周如斯的手輕輕用力,兩人的身體因此貼在一起,昏暗的光線下,他微微俯身,嗅到周如斯身上那股清淡的茶香。
周如斯忽然伸手勾住邊翊的肩膀:“這次真是多謝了,不過又欠你一個人情。”
邊翊沒回應他的客套,望向別處:“我好像也該謝一個人。”
正試圖往周如雪身上挨的陳響覺得背後一涼,他回頭,突然覺得邊翊看自己好像沒以前那麽嫌棄了。
走出KTV的時候,李大霧有些愧疚,周如斯拍了下他的肩膀以此慰藉,李大霧已經做了夠多夠好,但他這種時候並不好多說,多說也無用,一切盡在心裏。
李大霧身後跟著那兩個校隊成員,是張陽和程冬,不久之前也是幫李大霧一起抵抗呂誠的人,周如斯對他們並不陌生,雖交集不多,但以前也曾一起打過聯賽,算是戰友。周如斯對他們說了聲謝,他們有些不自在地擺擺手。
就算再怎麽掩飾,一起打過架的男生之間總會有些熾熱的小情誼,周如斯吹著劉海笑道:“以後有空一起出來打球,或許比唱歌有意思。”
李大霧知道他不會回校隊了,故意笑:“打球?大斯斯要回來了?”
“從來沒離開過。”他也跟著開玩笑,踢踢腳邊的石子,“偶爾也會魂牽夢縈,尤其是你把球服穿反的時候,搶籃板被人扒掉褲子的時……”
“張陽,你作業寫完了?”李大霧趕緊轉移話題。
“假期第一天都沒到……”
“沒寫就沒寫嘛,我也就問問,平時最不喜歡抄作業了,程冬你呢?”
“你褲子拉鏈開了。”
“……”
男生們開始鬧成一團,動靜不小,夜行人大多會把目光分過來一些,周如斯在他們每個人頭上敲一下,這才安分下來。周如雪感慨:“沒想到,有些東西還是老樣子。”
除了寡言少語的邊翊和一心都在周如雪身上的陳響,其他人在聽聞那句話都有了些或大或小的反應。
仿佛進入了一場夢,他們就此回到了某個時間點,踏上曾經揮灑汗水的球場,統一戰線防守或進攻,熱血依舊。
——
陳響這次是臨時聽何湘安排來的,那丫頭拿了點籌碼就上天,陳響沒辦法,連哄帶騙,連拖帶拉才把邊翊請去了,沒想到剛進來就碰到周如斯出事。
而巧的是,陳響看了下門號,發現是在何湘隔壁。陳響也沒多想,讓跟來的其他人留下陪何湘唱歌,最後和周如斯他們一起離開。
晚上周如斯和李大霧等人分別後,就被邊翊強行拉到附近的醫院檢查胳膊上的傷口,倒是沒什麽大礙,就是腫得較為明顯。
旁邊的周如雪喃喃自語,試圖編造一個讓周如斯多出一身傷的正經理由好回去應付父母。
邊翊聽到她的碎碎念,發愣:“父母?”
他記得周如斯曾說過的話,包括母親因為交通意外去世。
周如雪問:“怎麽了?”
邊翊看向周如斯,意思再明顯不過。
周如斯知道他想問什麽,拿著冰袋在胳膊上滾動,然後又像發現了新大陸,盯著自己手上破皮的一個小傷口瞧。
邊翊起身對周如雪說:“等會我送他回去,你們父母那邊我來解釋,現在時間不早了,我讓陳響先送你回去吧。”
周如雪看得出他不是在應付自己,她也不擅長編故事,有人願意接手她樂意至極。她準備趁現在的時間去超市一趟,把計劃裏能買的東西買回去,便以此謝絕陳響的護送,陳響一聽就表示自己也要去趟超市。
周如雪覺得這小陳弟弟挺可愛,摸了摸頭,拉著他就和眼前兩人告了別。
廊道靜謐,白色燈光下,邊翊重新在周如斯身前坐下,拿過他手中的冰袋小心地幫他敷。
“謝謝。”
邊翊默不作聲。
這人似乎擅長用最少語言讓對方屈服投降,周如斯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你就當沒聽到吧,誰知道當時發的什麽瘋。”
他說的是邊翊騎車送他回來那次。
邊翊道:“你不想說的事,我也不是非要聽。”
“……”周如斯突然心虛起來:“其實,也不是不想說,沒什麽不可說的。”
邊翊抬頭凝視著他。
他心裏一軟,這人怎麽有種眼巴巴的感覺?
“周如雪的父母是我的養父母。”周如斯耷拉著腦袋,又開始盯著手上的小破皮,語氣沒什麽起伏,“我媽的確被人撞死了,我四歲進的孤兒院,五歲被周家領走的,他們對我很好,我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
他沒有具體描繪童年那段陳舊的往事,很多事情一筆帶過,聽者也無法挖掘其中的詳聞,空氣中蔓延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不刺鼻,一切都剛剛好,邊翊的動作輕了些。
回去路上,周如斯接到周如雪的電話,讓他捎帶幾斤橘子回去,說是忘買了。
兩人並排走著,右邊的路口盡頭是條舊街,人影稀疏,不時傳來摩托車發動的嘈雜聲響,路邊隻有一盞年久失修的路燈,幾個買水果的攤販正坐一塊吃著晚飯。周如斯就近走到一個矮攤前挑橘子,小攤的光線很暗,邊翊在旁邊看著他垂眼的動作。男生的手細瘦而長,撥弄水果時指尖微微彎曲,潔淨的皮膚和反光的果皮交互輝映。
讓人著迷。
周如斯挑完的時候,發現邊翊正在看著自己,他眼角一翹:“怎麽,看上我了?”
說完就拿著袋子去上秤,如果他稍微注意一下,就會發現身後的人,整張臉都變了。
攤主是個中年婦女,身後還有個趴在車上寫作業的小男孩,周如斯看了下秤,覺得價錢比自己所想便宜,也沒讓找零,攤主就多塞了個紅蘋果進去,周如斯笑著道了聲謝,又悄悄對後麵的小孩比了個拇指。
出了舊街,他呼出一口氣,開始拉著邊翊大步流星地走,對方卻以他胳膊有傷為由拿走他手中的負擔。
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馮微和周如雪坐在客廳看熱播韓劇,周正言應該還在書房用電腦處理律師所的事務。
周如斯請邊翊進來喝水坐坐,純屬基本的禮貌,他沒想讓邊翊去幫自己解釋身上的傷口,那和他沒什麽關係,沒必要讓他去苦惱。周如斯覺得今天邊翊為他所做的,已經超出他對邊翊的認知。
可當馮微問到周如斯臉上的青紫時,邊翊還是率先一步用了個被人騎車誤撞的理由搪塞過去。
周如斯慢了,隻好用眼神對邊翊說了聲謝謝。
馮微開始責備現在的年輕人做事魯莽,又檢查了周如斯的身體一番,看沒什麽大問題才鬆了口氣。
客廳響起韓劇片尾曲的旋律,周如雪和馮微探討著演員的長相與演技,一會兒又因為一個男主英雄救美的情節開始延伸到現實中,周如雪順嘴就說邊翊也幫過我們餃餃之類的,卻也沒把打架的事抖出來,而是含糊地誇讚幾句,馮微一聽,便拉著邊翊開始噓寒問暖問成績,邊翊很有禮貌地一一回應。
馮微一直覺得,學生時代的成績有時候基本相當於社會中的事業。這麽聊了幾個來回,她下了個結論,這真是個好孩子,摻不了假的。
周如斯看了下時間,覺得耽誤邊翊這麽長時間挺不好意思,準備送他下去,便聽馮微突然道:“邊同學,聽說你家在東意區那邊,嘖,挺遠的,你看現在也很晚了,要不你今晚就在這兒住下吧,我家裏客房也空著的,很方便。”
☆、007
明天就是中秋節了,邊翊不可能在他家過夜,馮微那隻是一個主人家客套話,一般人都會推掉的,況且對方還是邊翊。
周如斯想著,便在口袋摸了摸零錢,心裏算著應該夠幫人打車。
“好,麻煩你們了。”邊翊道。
周如斯愣了一秒。
馮微向來好客,笑道:“客氣什麽……”
“媽,明天中秋節。”周如斯坐不住了,“我擔心邊翊的爸媽會……”
馮微正想說讓邊翊打個電話交代下就行了,邊翊已經開口:“他們目前還在巴黎的片場,家裏也沒什麽人,不用擔心。”
周如斯靜默了,馮微心疼了,母性光輝瞬間亮起來,她拉起邊翊的手拍拍:“好孩子,家裏沒人怎麽不早說呢?既然這樣,那今年中秋節就在我家過吧,不然回去對著個空房子也冷冰冰的。”
周如雪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也順便嚐嚐我從不外露的手藝,看你這次運氣多好。”
“不外露那是怕丟人,呦嗬,小丫頭瞪什麽瞪,長本事了還!”
邊翊道:“謝謝。”
周如斯覺得自己眼花了,他居然在邊翊的臉上看到了那種剛交了朋友的小學生到對方家裏吃飯一樣的害羞和矜持。
他迅速眨了眨眼,眼前的邊翊正襟危坐,臉上沒什麽起伏。
馮微開始收拾客房,周如雪跑去幫她抱被子拉床單,周如斯回房找了一套寬鬆的休閑服遞給邊翊,然後帶他到浴室門口:“時間不早了,你先洗吧,洗完早點睡。對了,你還有什麽需要的?”
“沒有,謝謝。”
周如斯笑了笑,這是他聽邊翊說謝謝最多的一晚。
等邊翊進去後,周如斯就關了客廳的電視,為了打發等待邊翊出來的時間,他走回臥室抱起之前沒看完的英國哥特小說譯本,那是周如雪暑假的時候買給他的,她說就算實在沒辦法出門,沒有辦法做事,也不要靜止自己活著的時間。
周如斯很多時候覺得周如雪的骨子裏其實是一個浪漫而文藝的姑娘,所以總是害怕那個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不夠優秀,可一想到她漸多的笑,又會覺得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或許很好。
邊翊洗完澡準備來提醒周如斯的時候,周如斯正抱著書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頭時不時小雞啄米點一下,嘴巴微微張著,睫毛剪影覆在眼底顫動,衣領歪斜,露出脖子下麵的部分鎖骨。他把胳膊蜷在厚厚的書籍外麵,襯著屋內此時暖白色的燈光,像是一個在廢棄城堡裏休息的失勢王子,沒有期盼或等待救贖,隻是想休息一下而已,那是一副幹淨且虛幻的畫麵,讓來人移不開腳步。裏麵的少年似是覺得不舒服,往後麵蹭了下,哼吟了聲。
房門微微敞著,邊翊立在門邊,呼吸平穩,身下兩側的拳頭卻緊了又緊。隔壁的客房已經收拾好了,馮微和周如雪開門聲響的同時,邊翊敲了敲沒關好的那扇門:“洗完了。”
周如斯迷迷糊糊睜開眼,穿著他的衣服的男生已經去了客房,他揉了揉眼睛,也沒應聲,隨便把手裏的書放到書桌上,去洗漱。
或許真的是疲憊了,那一晚他躺到床上就睡著了,睡得很熟,而隔壁的人,盯著那堵牆,直到半夜才入眠。
周如斯一大早就起來了,擠牙膏刷牙的時候和已經洗漱完畢的邊翊打了個招呼,邊翊像是沒睡好,眼圈下隱隱有些暗。
開始看到他進來的時候,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
客廳傳來周正言和邊翊的聊天聲,無外乎學校的大小事,知道他是周如斯的初中校友倒是有些意外,另一邊則是周如雪和馮微的聲音,大概是說吃完早餐就一起去郊外的桂花林提前占個好地方鋪桌布野餐……
吃完飯,周正言帶著拿著一些工具的馮微母女先下了樓,周如斯拿著食物籃和裝著大大小小罐頭的背包在後麵負責鎖門,剛把鑰匙放進口袋,身上的負擔都沒了。
邊翊一言不發地走到電梯前,周如斯試圖從他手中拿回來,但沒成功,他準備繼續,兩手拎著東西的邊翊看向他:“別動了。”
嗓音低沉,卻並不是煩躁的語氣。
電梯門開了,兩人立馬走進去,周如斯兩手空空地站在一邊,心裏很不是滋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邊翊把手裏一個最輕的地毯遞給他。
周如斯望著手中的卡哇伊小地毯,咬牙道:“邊翊……你一定是仗著自己比我高比我壯比我有力氣才這麽對我的,人與人之間要互相尊重,更別說對方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這種行為不可取!”
邊翊問:“哦,那我該怎麽做?”
“……”周如斯無言以對,電梯門一開,兩人零交流走出居民樓,不遠處是周正言的車,邊翊“乖巧”地把一堆東西放進後備箱,和周如斯一起坐在後座。
到達桂花林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多了,入口處的遊客並不多,他們很快就找到一個適宜的林間草坪,周如雪開始差遣大家分工幹活,周如斯被安排去特色小店裏買些桂花茶和特釀的桂花酒。
林間的桂花開得極盛,簇生在葉脈的黃色聚傘花序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那是一種遠時淡淡,近時濃烈的味道,像一個人的記憶。
明明過去不久,卻已如經曆多年的古老舊事。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的那段時間,曾反反複複地審問自己,逼迫自己,可每到艱難地給自己找到一個出口,就會立馬浮現林煥的臉,林煥的影子,然後,反反複複,墜入深淵。
周如斯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高中之後,每到中秋或其他節日,周如雪基本都不在家,馮微和周正言的工作又都很忙,好不容易放個假,基本都呆在家裏過了。
他是在林煥的口中知道這個地方的,那時他們剛剛打完一場比賽,隊裏說要出去找個地方慶祝慶祝,林煥不喜歡那些浮華繁複的會所,最後提議傍晚到桂花林賞月,那時正是淡季,他們包了個小竹屋,在幹淨的廊道弄燒烤喝啤酒,聚在一塊談論班裏哪個女生發育地比較好,哪個老師不經意出過醜,偶爾有幾個同樣來玩的姑娘路過,便故意發出“哇哦”的聲音……
林煥和他們不一樣,一個人坐在廊道邊緣玩著手機,偶爾嘴角牽動,肩膀上落著銀色的月光,影子倚在地板上,是少年靜好的模樣。
過去喊他去打牌的李大霧盯著他的手機看,忽然驚呼:“沈欣欣?臥槽,你們什麽情況?”
林煥頭也不抬,直接把手機塞入長褲口袋裏,閉眼往後微仰,心情很好:“桂花的香氣,真是讓人難忘。”
周如斯喝了半瓶酒,其中還摻了李大霧偷偷帶來的白酒,他的眼睛有些紅,歪在人群中盯著林煥的側影看。他說:“林煥,過來一起喝酒吧,你都沒動。”
林煥眯著眼笑:“你知道我不喜歡喝酒。”
“可我們贏了比賽。”
“一次而已。”
他倔強道:“下一次,也會贏的。”
“下一次?那就是高中畢業前的最後一場比賽了,學業那麽重,能參加就好,輸贏不重要。”林煥起身,“真贏了的話,我請你喝這裏的桂花酒,聽說還不錯,怎麽樣?”
周如斯暈乎乎道:“你想喝?我現在去給你買。”
林煥笑了:“那沒什麽意思,帶著期待的事物才更加讓人喜歡,所以我想加個賭注,贏了我請你喝,輸了……”
“我請你喝。”周如斯接話。
“不。”林煥否認,“輸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這明顯是一件不公平且莫名其妙的賭注,並且籃球賽的輸贏也不是靠個人支撐的,或許林煥也隻是隨便一說,可周如斯卻道:“好。”
後來,那場比賽他們真的贏了,周如斯卻沒等來林煥的桂花酒,林煥把學習之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沈欣欣的身上。
那段時間,他總會失神,嘴裏一直念叨著桂花,馮微覺得孩子是想出去玩了,就說,等明年我和你爸閑下來,一定帶你去桂花林看桂花。
可他早就看過了。
周如斯買完酒往回走,手機突然響了,是李大霧的電話。
“大斯斯,有人看到林煥回來了!他好像在找你……”
周如斯什麽都沒說就掛了電話,回來的小道上行人較少,他邁過石階,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林煥就站在路邊,手裏提著一壇和他手裏一模一樣的桂花酒,修長的腿交疊著,抬頭看到他,眼中也沒什麽波瀾。
仿佛一直在這裏等著,而此時,恰好等到而已。
☆、008
這不是一場美好的相遇。
“你瘦了很多,臉上怎麽還有傷?和人打架了?看來這段時間過得不太好。”林煥嘴邊帶著慣用的淡笑,他向周如斯走過來,動了動鼻翼,“今年的桂花好像沒有以往好聞。“
周如斯隻是失神了一會兒,也沒躲避:“我過得還好,倒是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另外,今年的桂花很好聞。”
林煥愣了一下,半晌後說:“你不想見我?你恨我?哦,這也理所當然,畢竟……”
“談不上什麽恨不恨的,我們之間還沒那麽深刻的關係。”說著,周如斯抬腳想走,卻被林煥拉住。
“周如斯……到這個份上,都別再裝了吧,我這次回來,是想還你一些東西,而不是想看你演戲。”他頓了頓,把手中的酒壇遞給他,“這是欠你的。”
如果回到當初,這個畫麵一定是他最渴望看到的。
周如斯覺得有些好笑,他接過林煥的酒,然後坦然鬆開,“哐當”一聲,酒壇摔碎,他直視著林煥:“你回來是做什麽,跟我沒關係。我是否在演戲,你還是不要隨便下定論。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存在會刺激到我,那你誤會了,我現在看到你的心情和我臉上的表情並沒什麽不同。不過這壇酒,的確是你欠我的,我想我可以隨意處置。”
周如斯的聲音讓林煥覺得刺耳,他望著地上的碎片:“你變了很多。”
周如斯挑起眼皮:“別說這樣的話,你又沒了解過我。”
林煥沉默片刻:“我跟沈欣欣分手了。”
“……”
林煥拍了下他的肩膀繼續道:“我有時候也會想,當初和她在一起的如果是你,結局可能會好一點吧?畢竟她那麽喜歡你啊,看看,我總是無法讓她把視線落到我身上……”
周如斯不置可否:“她劈腿了?那你該想辦法挽回她的心,這是你慣用的手段,而不是千裏迢迢回到這裏訴苦,這裏應該沒人想聽。”
林煥笑了聲:“周如斯,你起碼該掩飾一下對我的態度。”
周如斯求教:“怎麽掩飾?”
“比如說,看我的眼神換一種?或者語氣更加親密一點?”
“聽上去有些難。”
林煥放低聲音:“比你抱著男人求歡還要難?”
“夠了。”
“周如斯,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痛苦?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道突然間就被推下了雲端,被所以人討厭唾棄,好吧,就算你不在乎,我想那件事的陰影應該也會伴隨一生吧……”
那句話有多殘忍,林煥知道,可他偏偏要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出來,用最愉悅的語氣,提醒他那段記憶。
可下一刻,林煥就笑不出了。
周如斯像變了個人,猛然逼近林煥,他將他一把推到樹幹上,兩人的身體貼得極近,從遠處看曖昧極了,可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憎惡與怨懟。
周如斯附在他耳邊,臉上的表情隱隱有些猙獰:“那件事的陰影?哈哈……林煥,說起來那件事也沒冤枉我,我的確把你綁起來了,我也的確喜歡你,隻不過從沒想傷害你甚至殺你,我想做的,隻是上你而已。”
這是周如斯第一次說出如此粗鄙的話,林煥的眉頭跳了跳。
周如斯又道:“我覺你當時如果告訴別人我對你真正要做的事,對我的影響可能會更大一些。”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件事。”
像是在向他證明自己的無畏,周如斯笑道:“那是什麽?是你給我下藥?是讓沈欣欣看到我的醜態?還是讓我差點被人強/暴?”
林煥抬頭想繼續說些什麽,眼角一斜,突然盯著周如斯身後的方向沉默起來。
小道旁的林間傳來“沙沙”的風聲,周如斯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
矮石階的盡頭,男生直直地立在花葉繁簇下,手中捏著一部手機,臉色蒼白,此時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們。
周如斯不知道邊翊在那裏待了多久,又聽了多少。
濃鬱的桂花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周如斯的表情開始淡化,他轉身走到邊翊身前笑道:“你怎麽來了,是買東西還是來找我的?”
他切換地太快,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隻是在和路上和別人搭個話而已,林煥看著他的背影,快要覺得剛剛同周如斯說話的情節隻是自己的想象。
邊翊淡漠地望了眼遠處的林煥,默了默,將周如斯手中的桂花酒拿過來,聲音很低:“你一直沒回來,我過來看看。”
周如斯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不好意思,是我耽擱了。”
邊翊往前走,周如斯急忙跟上,兩人從林煥跟前經過時,邊翊偏頭看了下地上的酒壇碎片,林煥看到他和周如斯在一起並不覺得意外,道:“邊翊同學,身體養好了?”
周如斯完全沒想到他們認識,有些詫異。林煥似乎知道周如斯在想什麽,解釋說:“哦,我們不認識,不過高考前聽說家父去邊府為這位同學看過胃病。”
“你有胃病?”周如斯看向邊翊。
邊翊沒回答,他斜眼看了看林煥,眸中飽含敵意,林煥笑著拂了下衣袖上的塵土,又望了周如斯一眼,與邊翊擦身而過。
林煥走了。
邊翊的手背爆出幾根青筋。
周如斯覺得邊翊的狀態有點奇怪,直到兩人快要目的地時,他才道:“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邊翊微頓:“聽到什麽?”
周如斯看向別處:“算了,沒什麽。”
邊翊沒再說話,走到周如雪鋪的餐布前把酒放下,周如斯安靜地在他旁邊坐下。正和馮微他們講話的周如雪看他們回來了便和他們招呼了聲,然後把桂花酒抱起來不停地看,時不時問幾句關於這個酒的問題。她是第一次喝,覺得很新奇。
周如斯也沒喝過,但他此時對桂花酒並沒周如雪那麽大的興趣,隨便喝了杯果汁解渴就躺在草坪上望著邊翊的後腦勺。
似是感應到他的視線,邊翊回過頭,也看著他。
馮微在和周正言聊工作上遇到的奇葩事,周如雪拿著手機對著那壇酒拍來拍去,環境不算安靜,也不算熱鬧。
周如斯的聲音很輕:“我知道你都聽到了。”
邊翊別過臉,正好接過周如雪遞過來剝好的柚子,他伸手遞給周如斯,周如斯直接放進嘴裏。邊翊看著他一點點咀嚼咽下去,然後收回眼起身拿了個整的柚子切開,坐在周如斯身邊開始剝皮。
“你怕嗎?”周如斯道。
之前針對他的那些傳言雖然可怖,但他喜歡林煥這件事並沒有實捶,當初沈欣欣爆出林煥是同性戀時,也有人覺得是她倒追不上的惱羞成怒罷了,所以有些聽者也都將信將疑,就算有人像呂誠那樣深信不疑,甚至因此而反感他,他其實也並不在乎。
而這一次,他和林煥的關係,他的性取向,在剛剛的那場對話中,在邊翊麵前,全部袒露出來。
邊翊是除了李大霧那些舊友外,鮮少與他走近的人,而且還幫過他幾次,說是沒任何情誼是假的,所以他不太想讓對方覺得失望。
周如斯其實想問你覺得惡心嗎?但他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他想知道邊翊的回答,可是沒有等到,邊翊剝出一塊柚子遞給他,他這次沒有接,過了會兒,便看到邊翊的身子往前微頃,柚子被放到他的嘴邊。
他看到邊翊的眼中藏著一股異樣的暗流。
周如斯愣愣地張開嘴,吃下去。
邊翊摸了摸他的嘴角,很快又轉身開始剝柚子,樹影間的斑駁在他的背上跳躍,他把手裏剝好的柚子分給正在聊天的馮微和周正言,然後幫周如雪開酒壇的塞子。
塞子拔開,一股甜甜的酒香便在幾人間環繞。周如雪把月餅和罐頭擺上餐布,又從一旁的食籃裏悄悄拿出一盤菜。
“當當當!快看我的秘製啤酒鴨!是不是要流口水了?”
周如斯坐起來聞了聞:“好像有點糊味。”
周如雪砸給他一個鮮肉月餅:“自己把嘴堵住。”
馮微打周如雪的手:“做不好菜可別欺負你弟弟!”
周如斯啃著月餅連連點頭,周如雪看自己失了民心,急忙轉移陣地把菜盤端到周正言麵前可憐兮兮道:“親愛的爸爸,您覺得女兒的手藝怎麽樣?”
周正言正嚐著桂花酒:“把你這黑鴨子給我拿開!”
周如雪嘴一癟,抱著自己的啤酒鴨蹲在角落畫圈圈。
周如斯安慰她道:“並不是沒人喜歡這道菜。”
周如雪淚眼婆娑地轉過頭:“你不要安慰我!”
周如斯果然不安慰她了,過了會兒,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扯,周如雪星星眼看著他:“你接著安慰我呀,快說,誰會喜歡我的菜?”
周如斯看了眼身旁的邊翊,想都沒想道:“陳響。”
“真的嘛?”周如雪感受到了救贖,掏出手機就發了個信息,周如斯看了眼,是發給陳響的,大概就是問他喜不喜歡啤酒鴨,自己做了一份想送給他。
周如斯鬆了口氣,黑暗料理有人解決是件好事,他轉念又想到了什麽,問周如雪:“你有他的手機號碼?”
“是啊,上次他陪我去超市的時候互相留的號碼,性格很乖巧,是個好孩子呢。”
周如斯實在不能把陳響和好孩子這個標簽掛上鉤,他笑笑,拿起麵前盛了半杯桂花酒的杯子仰頭就喝了。
液體流入胃中,嘴裏瞬間擴散著一種特有的醇香,酸甜可口。
原來是這個味道,他感歎一聲,斜過眼,卻發現邊翊正瞧著他。
他被瞧得一怔,垂眼間才發現左手邊有個盛滿的桂花酒的杯子,那是自己的,而手中的,則是邊翊剛剛喝了一半的桂花酒。因為兩人坐的近,他之前也沒注意就順手拿了起來。
若是在一般的男生中發生這種事倒也沒什麽,可重點是,不久前邊翊聽到了他和林煥的對話。
周如斯覺得邊翊心裏肯定是有疙瘩的,隻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兩人也就一直強撐著保持這種平衡,可現如今,自己卻主動碰了他喝了一半酒的杯子,雖是無意,他卻不知,自然會多想。
周如斯瞬間覺得腦殼疼,他斟酌著用詞準備解釋下給邊翊寬個心,嘴巴剛張開,手中的杯子便被人奪取。
邊翊用他剛剛喝過的杯子重新倒了杯桂花酒,然後舉起來一口喝了下去。
周如斯震驚地看著他,有那麽一瞬間他都覺得邊翊嘴唇貼著的位置他剛才觸碰的地方一模一樣,酒香醇醇,男生嘴上依舊濕潤著,仿佛之前觸碰的不是冰冷冷的杯沿,而是他的嘴唇。周如斯的臉不受控製地迅速發燙,他急忙低下頭反省自己可怕的幻想。
邊翊回頭看了下他,眼中帶著莫名地情緒。
周如斯半晌後才回過神。他努力剖析了一下,覺得很有可能是邊翊也覺得尷尬,就以此舉動證明他不會在意此事,男人之間嘛,哪有那麽多小心思。
他低頭笑了笑,看來真正想多的,是自己啊。
☆、009
出了桂花林,邊翊跟周父等人告別,然後就在路邊打車回了家。周如斯在邊翊走前都沒說什麽話,馮微以為他身體不舒服,問了幾句,他說有點困隨便應付過去。
周正言在前麵發動引擎,周如斯抬眼看著窗外的桂花,忽然生出一絲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想要留住些什麽,他拿出手機對著窗外拍了一張,鏡頭裏是一望無際的桂花樹,桂花繁盛,仿佛透過屏幕都能嗅到那種清香,耳旁適時傳來“哢嚓”一聲,他驚得回頭,同樣拿著手機的周如雪連連對他拍了好幾張。
“我們餃餃可真帥啊,看看這側臉,看看這眉眼……哎呦喂,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這手機先動的手!”
周如斯坐正了身,逗她:“那你覺得比起你男朋友如何?”
周如雪笑嘻嘻:“乖,情人眼裏出西施,以後不要問這種問題,會傷害到自己。”
“……謝謝提醒。”
車子剛開進小區,老遠便看到了個在前麵招手的人,周如雪立馬大叫著讓周正言停車,周如斯抬頭看了下,是陳響來了。
周如雪抱著她的啤酒鴨跑過去和陳響碰頭,兩人有說有笑,周如雪忽然揉了揉他的頭發低聲說了什麽,隻見陳響臉色微微變了變,然後羞澀地點頭,周如雪便笑著把啤酒鴨塞到他手裏,陳響當即像對待珍寶一樣接過捧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