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婚

  李殊檀坐在榻邊, 頗有些不真實之感。


  這感覺之前也不是沒有,當時在鳳陽閣裏,女官指點著讓她看鏡中, 她看著那張明豔照人的臉,一瞬間有些恍惚, 分不清鏡裏鏡外今夕何夕;出了鳳陽閣到宮門,看見崔雲棲時也是如此, 分明他彎下腰向著她伸手,她將要扶著夫君的手上馬車,又恐是南柯一夢。


  但都沒有現在這樣強烈。身下坐著的是刺了纏枝並蒂的喜榻, 身上穿著的是青綠的嫁衣, 手裏還有把精心描繪的折扇,入目是特意布置的新房,紅燭在桌上無言地滴下燭淚, 李殊檀卻總疑心是在夢裏, 隻是不知這一夢醒來是在豐州的軍帳裏, 還是在公主府。


  她盯著執扇的手看了一會兒,放下團扇,緩緩抬手,一口咬在指尖。


  這一下咬得狠, 痛得她眉頭一皺, 吸著冷氣張口, 吐出來的指尖上兩個小而深的牙印,落牙印的地方一抽一抽地刺痛。


  李殊檀頓時覺得自己發傻,進來的人也覺得她發傻,反手扣上門,往榻邊走:“這麽餓?剛才女官和常跟著你的那小丫頭都站在外邊, 殿下若是餓得狠,喊一聲就好,何苦吃自己?”


  鬼知道崔雲棲會這時候回來,李殊檀臉上一紅,但輸人不輸陣,她抬頭瞪回去:“現在呢?”


  “走了。”


  “啊?”


  “因為我來了啊,殿下。”崔雲棲走到榻邊,朝著李殊檀俯身,順手去撩她的臉。


  李殊檀躲閃不及,一側臉頰就被他捧在了手裏,觸及的指腹是熱的,拇指和食指微微粗糙,分明是漫不經心地撫過,和脂粉的滑膩混在一起,卻讓她不自覺地顫栗。她看著崔雲棲越靠越近,看見他金冠上閃爍的燭光,聞到混在熏香裏的不明顯的酒氣,胸腔裏的一顆心越跳越快,一瞬間還以為是酒量不佳,被那點酒氣熏得發昏。


  那張漂亮的臉近到鼻尖都能相碰,李殊檀頭腦一熱,剛要開口,崔雲棲忽然直起腰,漫不經心地說了後半句話:“我讓她們下去了。”


  “哦……哦。”李殊檀先是鬆了口氣,再就是覺得尷尬,低頭看著團扇在手裏轉了兩轉,再抬頭,“那你……”


  後半句話說不下去了。


  因為崔雲棲就這麽站著,在她麵前抽了腰帶。


  他穿的是婚服,紅衣金冠,是她沒見過的華貴打扮,現在就在她麵前,抽下來的腰帶疊成一圈繞在掌心,衣襟自然而然鬆脫,被沉重的大袖扯著往下塌,露出裏邊素白的襯裏,散出沐浴後隱隱的水汽。


  紅衣落地,單薄的襯裏貼身,隱約能看出肩膀手臂的輪廓,崔雲棲順手把腰帶也丟在地上,又低頭去扯襯裏的衣襟。


  李殊檀臉上又紅起來,想往榻內縮,又覺得橫豎都要有這麽一回,縮來縮去顯得太慫,實在讓她很沒有麵子。她清清嗓子,故作輕鬆地瞥他,手裏的團扇倒是快被捏斷扇柄:“你……這麽著急嗎?”


  “什麽著急?”崔雲棲束緊襯裏的腰帶,愣了愣,忽然明白了李殊檀指的是什麽。他哭笑不得,抬手,輕輕巧巧地在李殊檀腦門上拍了一下,“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


  李殊檀被拍得頭一低,簪在發上的步搖叮當作響,她伸手扶穩滿頭發飾,無言地怒視站在榻邊的崔雲棲。


  崔雲棲看了她兩眼,忽然笑了出來。這一笑清清朗朗,加上剛才敲在頭上的那一下,倒讓李殊檀回想起還在叛軍中的少年。她有一刹那的失神,崔雲棲的手已經落到了剛才敲下去的地方,在光潔無異樣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殿下不覺得衣裳悶人嗎?還有臉上的妝。”


  “啊……有點兒。”


  崔雲棲收手,四處看了看,正好榻邊的帨架上放著臉盆,他撩了撩盆裏清澈的水,直接端了整個臉盆:“先洗妝吧,悶在臉上不好。”


  李殊檀看看水麵倒映出的麵容,有點不舍,稍顯別扭地低聲說:“這是為了好看……女官替我化了好久的。”


  “好看是好看,悶人也是真悶人。我要娶的是你,不是這臉妝。”崔雲棲才不管她有什麽少女情思,“洗了吧。”


  說完,他直接在榻前跪坐下來,正對著李殊檀的位置,手裏托著的臉盆高度剛好夠她伸手撩水。崔雲棲低著頭,本就是那種正經的長相,不說話也不笑時顯得格外溫順,簡直是低眉順眼。


  李殊檀不好拂他的好意,抽了搭在帨架上的帕子,撩了水開始洗臉。


  這臉妝化得時間長,用的妝品卻好洗,清水一拍,脂粉就融進水裏,暈成一盆淡淡的粉色。洗到唇邊時李殊檀一個不慎,幾滴混著脂粉的水濺起,正濺到崔雲棲臉上,她慌忙道歉,然而崔雲棲動都不動,依舊是微微低頭的姿態,乖乖地捧著那個盆。


  他心甘情願跪在李殊檀的榻前,捧著個臉盆做她的帨架,猶如做她的奴仆。


  “你可以躲的呀,都濺你臉上了。”李殊檀胡亂地一抹臉上的水珠,手裏幹淨的帕子小心地按在崔雲棲臉上,擦出兩三點淡粉色的痕跡。


  “我不介意。”崔雲棲任由她擦完,起身把臉盆放回去,“對了,既然殿下剛才餓得咬自己,桌上有糕點,要吃嗎?”


  “……不許提!”李殊檀禁止崔雲棲再提這個讓人尷尬的話題,她摸摸確實空著的肚子,看著桌上放著的東西,雙手一合,“先喝酒吧,都說新婚夜……合衾酒總得喝吧。”


  “請。”


  李殊檀迅速起身,背對著崔雲棲,往對半分開的匏瓜裏倒酒。第二隻快倒滿時稍一遲疑,袖中滾出的瓷瓶就開了封,裏邊凝固如油膏的東西落進酒裏,迅速融化得不見蹤影。


  她回身,把加了藥的那隻匏瓜遞給崔雲棲,學著他的樣子一飲而盡。


  “你……”李殊檀把兩半匏瓜放回去,試探著問崔雲棲,“現在感覺如何?”


  “什麽?”崔雲棲對她剛才的小動作一無所知,以為她是問酒,曖昧地朝她靠了靠,“這酒不烈。殿下期望我有什麽感覺?”


  “沒期望。”李殊檀趕緊把湊過來的這個頭推開。


  崔雲棲笑笑,如她所願地坐在了榻前。


  合衾酒確實不烈,但不知是紅燭燒出的光太熱,還是身上的嫁衣太悶,李殊檀坐了一會兒,反倒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熱。再看隻穿襯裏的崔雲棲就既別扭又羨慕,既想像他一樣脫了外衣,又想把紅衣蓋他頭上。


  她別扭了一會兒,伸手戳戳崔雲棲的肩後:“我有點兒熱。”


  “脫。”崔雲棲的回答果然介乎認真給出建議和不懷好意之間,他自下而上地看李殊檀,笑意盈盈,“反正隻有我與殿下,殿下還不敢脫嗎?”


  李殊檀的回應是一把抽了腰帶,三兩下脫了青綠色的嫁衣,和崔雲棲一樣隻剩下的單薄的襯裏,順便學他直接坐在榻前踩腳的地方。


  “……舒服了。”她靠在木製的榻沿,把頭發上的金釵發簪一根根拆下來,“那身衣裳真的好熱。”


  崔雲棲伸手,任勞任怨地從帨架變成首飾盒,裝了滿滿兩手的發飾,攏起來放到矮櫃上:“本就是強加於你我的東西,怎麽會不熱呢。”


  “那你隻能不穿了,這樣涼快。”李殊檀故意調戲他。


  崔雲棲挑眉,手往襯裏的腰帶上一放,作勢要脫襯裏:“殿下想看想摸,可以直說。”


  “誰要摸你啊!”李殊檀嚇得趕緊撲過去,一把按住他的手,按了一會兒才試探著鬆手,等崔雲棲的手指一動,又迅速把他的手按住。如是反複三次,確定這人真是開個玩笑,她才不太放心地縮手,靠著榻沿說,“要真說不算強加給我的東西,恐怕是篳篥或小忽雷吧。”


  她本該騎在馬上,懶洋洋地吹奏篳篥,或者在小忽雷上隨手撥兩下,那時便知天下浩大,豐州草場是她巡遊的地方。


  這麽一想,李殊檀又有點兒蔫,懨懨地往相反的方向靠過去。襯裏單薄,她隻歪了個頭,頸下自然而然地鬆開,完整地露出白皙修長的頸子,筆直的鎖骨一彎深痕,藏著紅燭燒出的光。


  崔雲棲伸手去勾她的衣領,畢竟這位置實在是玄妙,往上一寸是替她整理衣衫,往下一寸就是順理成章。然而在指尖即將碰到布料之前,崔雲棲的手突然頓住了。


  一股不正常的熱從脊骨竄起,迅速蔓延到他臉上,迫出一層細細的薄汗,與此同時腰後一直蟄伏的蠱蟲也動了,從舒展身體到遊走,細細麻麻如同噬咬的癢在皮下浮現,他想撓,但知道無論怎麽撓都不會落在實處。


  崔雲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薄汗從下頜墜落。


  ……啪嗒。


  李殊檀莫名其妙,一低頭,在手背上看見一滴潤濕的汗漬,再抬頭,看見崔雲棲一直漫到眼尾的紅暈。


  “你……”她張口,手腕卻被崔雲棲抓在掌心裏,和她接觸的肌膚熱燙,炙得她渾身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嘿嘿嘿(喂)這種土味梗,雖土,但香XD不好意思啊更新一直趕不上趟,今天還得去醫院看看,總之我會努力更新的,馬上就完結了,再按我的習慣補幾個前因後果的番外就算是了了。先給讀者姥爺磕頭了!(哐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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