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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見天人

  先是天地震顫,震耳欲聾。


  再是風雲狂躁,飛沙走石。


  流光瞬息間,有人影一道自鴆家大門前徑直飛退出七丈,撞裂了磚瓦泥牆五麵,穿透了蜿蜒街巷三條,踏出了陷地溝壑一道,方才止住身形,重重地摔在了一堆不知哪家百姓用來過冬的柴火堆裏,瞠目暴吐一大口鮮血。


  此人影,身前白衣滿是緋紅,腦後青絲悉數垂落,手中青禾還有半截未出鞘。


  此人影,胸骨盡碎,肺腑迸裂,垂垂一息。


  此人影,姓王名滿修。


  他垂死在溝壑的這一端。


  她靜立在溝壑的那一端。


  稍揚唇角,輕抬右手,食指微翹。


  是【彈指】。


  是連下乘奇門都算不得的一式彈指。


  卻也正是這式彈指,在剛剛白衣契運大開、氣息急轉、眼看就要以一式【叩王庭】掀起狂瀾之時,不快不慢地點在了他手中的青禾劍之上。


  然後,便有這陷地溝壑一道,有這蜿蜒街巷三條,有這磚瓦泥牆五麵,有這徑直飛退七丈。


  月光灑灑,輕撫在了她白如玉的肌膚之上,將她那對清澈平靜的瑞鳳眸映照地閃閃發光。


  此光,是淡淡金光。


  此人,是真真天人。


  姓扶名流。


  “白先生————!!!”


  一聲撕心裂肺的破嗓呼喊驚蕩於夜色之間。


  臉色蒼白的鍾離燕急忙轉身看向了遠處漫天的灰塵,雙肩寒顫,‘噗通-’一聲趴坐在了地上,嬌嫩的唇上已無血色。


  “大人?!”“大人——!”


  聽見白裙的驚呼之後,呆若木雞的張閃與李詩才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側過過了身去,右手下意識地搭在了腰間的環首刀上,卻是不知是緣於驚嚇還是其他什麽緣故,竟是怎麽也拔不出刀來。


  最後反應過來的,是那穿著灰色錦袍的殷家少爺。


  方才眾人踏上台階,跟著周易一同進入鴆家大宅的時候,他就跟在王滿修身旁三尺三尺——便也因此在王滿修倉促施展叩王庭、扶流躍步上前一彈指之時,他離她之間,不過就隻有半步之遙。


  可這半步對他來說,卻要比那萬丈峰還高。


  殷少夠不著。


  他明明親眼看見了扶流躍至了王滿修的身前,看見了她唇角的美人痣,看見了她美人痣下的戲謔笑意,看見了她輕輕抬起的食指……卻依然是一步動不了。


  他明明曉得,眼前這女子的雙眸一直就落在白衣的身上,根本沒有正色瞧過自己一眼,也壓根沒有要用她那恐怖的氣息來壓製自己的意思……可殷少,提著紅纓白蠟槍的殷少,作為奇門年輕一輩翹楚,年紀輕輕就已有敵半百境界的殷少——


  ——卻依然是一步都動不了。


  他隻能驚瞪著瞳孔,呆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王滿修被一指彈飛七丈,自己隻能渾身發顫、汗毛直立、氣息渾濁而急促、雙腿亦是突然有些麻痹。


  這是殷少不過二十年的人生裏,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了那若滔天大浪般洶湧而來的冰寒死兆。


  與自己在這汪洋大海之前,隻是一葉浮萍的事實。


  我……會死。


  我……一定會死。


  若是再站在這裏……再站在她身前的話……


  我一定會死!

  怪物!怪物!這就是三聖?!這就是扶流?!這就是百年三聖?!這……這哪裏還是是七雄之上?!這分明是奇門之上!這分明是人間之上!


  ‘當—’


  一聲清脆響聲起,是他手裏的那杆紅纓白蠟槍落在了地上。


  而與它一同落地的,還有他的屁股。


  殷家的少爺,殷少,兩眼無神地癱坐在了地上。


  約莫是被嚇傻了。


  就見扶流微微側臉,以眼角餘光瞧了眼腳旁的他,似笑非笑,沒有理睬,信步走下台階,往同樣趴坐在地上、麵無血色的靈眼走去了。


  便有張閃李詩死咬牙關,眉頭緊鎖,雙手緊握著環首刀鞘,指甲上都已溢出出了血絲。


  身為錦衣衛的他們並不怕死,也因此沒像殷家的少爺一般癱坐在了地上;可他們也依然是絲毫動彈不得,連平日裏使得最嫻熟的環首刀都拔不出來……而這僅僅隻不過,隻不過是因為被那正緩緩走來的女子瞥了一眼而已。


  這一瞥,有意無意地,封堵住了他們全身氣息、麻痹住了他們的五感神識、隻給他們留下了幾分驚惶與恐懼。


  兩名錦衣拔不出刀、動不了身,而她又離靈眼愈來愈近,眨眼間隻剩下了數步之遙。


  深感無能為力的張閃與李詩心中悲淒,隻能呆呆地抬眼望向站在那古銅色大門旁的陰陽袍公子,用複雜的眼神質問他究竟為何要如此做。


  卻隻見周易籠袖抱手,靜靜地站於那兩盞大紅色的燈籠之下,不視不聽、不聞不覺,麵無表情地合著雙眼,不知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


  但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下一瞬,周易睜開了雙眸,瞠目而望來。


  因為下一瞬,那兩盞門上的燈籠搖曳個不停。


  有一陣怒濤至。


  是一襲白衣來。


  披頭散發、麵色慘白、胸有緋色、氣息渾濁。


  但那雙清澈明眸中,有璀璨奇光正肆意閃爍。


  “張閃李詩!快帶他們走!”


  一聲夾雜著血腥味的呼喊衝入了眾人的耳畔。


  就見王滿修急踏百尺近,瞬息飛掠七丈,單手拔出青禾,一道劍氣急斬朝扶流而來,緊接著再翻轉手腕,迅速向她斬下了白刃。


  扶流微微挑了挑狹長的睫毛,隨意地側過身來,右手二指看準無色無形的青禾劍氣輕輕一捏,便是將其震得粉碎,在磚石地麵上崩裂出了四道諾大裂縫;接著迎著白衣前踏一步,先他斬下白刃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哢-’地一聲,就如捏那劍氣一般,將他的腕骨給刹那間便捏得粉碎。


  一股鑽心刺痛霎時沿著其經絡遍布全身,再結合之前的胸骨傷,竟是令其身上每個毛孔都火辣辣了起來——但王滿修已經沒有時間去叫苦喊疼。


  就見他怒目圓瞪,無力的右手順勢鬆開,讓青禾劍落入早已伸來的左手之中,反握劍柄,就是一劍刺向了扶流的脖頸。


  他曉得,她身上的黑衣能擋住【叩王庭】,便必然能擋住青禾劍鋒。


  所以要瞄準她白如玉的脖頸,瞄準此刻沒有披掛著白裘的脖頸。


  扶流果然稍稍皺了皺眉頭,鬆開了按住他手腕的左手,後退了半步,安然無恙地避開了這一劍。


  但。


  這半步,就是王滿修想要的。


  就見其突然雙眼奇光大閃,竟是在眨眼間將全身氣息全都凝聚到了自己那腕骨盡碎的右手之中,化掌為刀,是一式手刀!


  你以【彈指】破我,我便以【手刀】破你。


  便聞天地間,白衣一聲怒喝。


  手起刀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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