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飛鴿
荒原上,一時震顫。
是青衣舞劍在手,座虎揮爪在前,一人一獸在短短數瞬間交手九九八十一下有餘,使寒芒激射,銳意爭鋒,於方圓數丈內激蕩起一陣陣精純的罡氣四散而去。
但這看似勢均力敵的你來我往,也是很快便要在接下來的數瞬間失了蹤影。
是以槍作劍的青衣顯了頹勢。
便見額間已有豆大汗珠的殷少屏息凝神,立即衝身前的座虎揮劍橫切一刀,再是後掠兩步,想換口新氣平緩一下已經逐漸生疼的內息經絡——卻是不料身前座虎敏捷地很,僅是稍縮身段躲開了這一劍後,便又立即疾掠上前,往其腦袋脖頸上又是一個飛撲了。
若說施展出了千鈞勁的殷少勉強能在力量上與這南門座虎四六開的話,那無論是從身形還是氣息流轉的速度,他都是毫無疑問地被甩出了幾層樓的境界差距,是在最初的猛攻勢頭後,隻剩下了苦苦支撐、不斷後撤這一條路可走了。
但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殷少奮力一劍抵下了座虎的飛撲,卻又是被其虎掌撕破了臂上衣袖,劃出了一道兩寸寬的駭目血痕,身形更是止不住地在泥地上後掠出了半丈之距,方才踉蹌立定,急忙正身。
便是倏然間,臂上痛若火炙,有淅淅瀝瀝血珠滴落。
殷少緊咬牙關,趕緊執劍起身,一對閃著奇光的明眸緊盯向似要再度猛撲而來的南門座虎,再提身中氣息流轉之速三分。
誠然,三十人敵的境界無論再怎麽提速流轉,也斷然不可能勝過九十人敵的修為……最終也隻不過會更早地燃盡自己身中所有契運,落得個精盡人亡的下場罷了。
所以,殷少並沒有將希望落在自己手中的劍上。
他的提速流轉,隻是為了給身在數丈外的她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而已。
為了給有七十人敵境界的她,足夠的時間來凝練身中的契運。
便是微微抬眉,眺一眼那抹亭亭而立的姹紫長裙。
殷少忽地怔了神。
……
在那牛角壯漢化作虎身,往青衣第一次飛撲而去時,鴆泠月便回過神來了。
回過神來,直起身來,眯起眸來。
她確實沒有想到這壯漢身上,居然有能破了鴆家五步的手段。
但她卻並非沒有察覺到,這南門座虎有能化身為虎的手段。
鴆泠月嗅到了。
不是用她那精雕玉琢的小巧鼻子。
而是以身而為妖的天賦與久修奇門的直覺,嗅到了那一道微微香甜的奇門氣味。
說來,尋常的奇門中人,是無法分辨將化身人形的妖精自人群中分辨出來的——此是緣於妖精們化身之法頗為精湛,能連一膚一發都能完美化形的緣故。
但當妖精們施展奇門時,哪怕是隻有十人敵境界的奇門玄師也自然是可以從妖精身上看出些端倪的——隻因從最簡單的特征上來說,妖精在施展奇門時,眸中不會有奇光,而是會顯現化形前的妖眸。就譬如鴆家、鸞家的杏仁殷眸,與這南門座虎化身虎形之後的褐黃虎瞳——當然了,若是像南門座虎這般直接化身虎形的話……那其是否是身為妖精、或者至少與妖精有關這點,便也就無需多加思索了。
所以對於尋常玄師來說,想要尋到一隻妖精的最好方法,就是逼她施展奇門、或者令她自願變幻原型給你看了。
但對於妖精自身來說,想要辨識同族的話,則另有一條捷徑。
靠嗅。
嗅對方身中流轉的氣息。
隻因妖族身中奇息裏,有一股能被、也隻能被妖族嗅出的一股特殊氣味。
有妖說這氣味苦澀、有妖說這氣味辛辣,亦有妖說這氣味酸苦。
但鴆泠月覺得它還是頗為香甜的。
是若朝露牛乳般的香甜味。
也正因有此氣味,在壯漢一行人剛剛抵達這村落附近、正埋伏在浮草間想偷襲王滿修時,尚未入眠的鴆泠月就已然聞到了他身上的香甜味,知曉了這群匪徒的到來。
知曉了,卻沒有出手。
鴆泠月依然坐在那缺了一塊牆壁的茅草屋裏,靜靜地仰首望月,聆聽夜風綿綿。
沒人知道生而為妖的她在想什麽。
而直到浮草間的王滿修氣息衰弱、眼看就要血如泉湧時,她方才起身,與剛從睡夢中驚醒而來、急匆匆提槍出門的殷少一同趕往村口,三下五除二地放倒了那四名正在看熱鬧的奇裝漢子。
是冷血的、毫不猶豫地,送他們歸了西。
然後回身往牛角壯漢走了去,悄悄地施展出奇門五步,要也將他一並送上黃泉。
卻是不想被那從未聽說過的饕餮玉石給陰了一手,差點丟了身中半數氣息,是勉勉強強才穩住身形,站在了被狂風拂地亂曳的浮草之間。
然後,豎耳,聽見了南門座虎的那句‘錯!是老子生吃了虎妖!’。
鴆泠月怔了怔。
怔了怔,然後雙眸殷紅,十指扣心,要施展奇門。
施展出媽媽教於她的所有奇門中,最惡毒的一式。
一式足以叫這南門座虎生不如死、肝腸寸斷的奇門。
這式奇門將耗費不少她的身中氣息,而她身中一半氣息都被先前的饕餮石給吞了去。
所以鴆泠月需要一些時間來凝練契運。
而殷少的提氣流轉,也恰好給她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於是,殷眸紅。
念一段心念詞。
便要叫此招——
“咦?泠月妹妹?”
是忽有一道冰冷男聲入耳。
鴆泠月霎時花容失色,雙眸急顫,神如驚弓之鳥。
她剛要愕然回首。
卻有一隻溫暖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而後。
思弦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