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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秋夜微涼

  殷少忽地怔了神。


  他本以為,不遠處的鴆泠月就算施展不出那日真煌夜時鴆家晚香的蝶身法相,沒法有那百丈奇息升天奇景,但再怎麽說,也該是有能比過自己千鈞勁的魄力吧,至少是有什麽一陣紫霧彌漫、亦或是一道紫蛇化蟒的奇景才是……


  但他卻什麽奇景都沒有看到。


  連一道嫋嫋升起的紫煙都不曾瞥見。


  映入他眼簾的,隻有那抹紫裙搖搖晃晃,搖搖晃晃,若一顆經不住風吹的幼苗般,噗通一聲倒在了浮草間,便再沒了絲毫的奇息流轉。


  鴆泠月就這樣暈過去了。


  殷少驟然一驚。


  是驚她的莫名暈厥。


  亦是驚,那一道立在浮草間的人影。


  雖是月光依稀、星光黯淡,數丈外的雜草都不見得能看得清——但那一道忽然出現在紫裙身後的人影,卻還是無比清晰得映入了殷少的眼簾。


  那是一名身材勻稱、相貌平平、看上去應該沒比自己年長上多少的年輕男子。


  他身著一襲淺灰色的素袍,垂在腰間的左手心裏握著一柄同樣樸素的短劍,平舉於身前的右手正緩緩收掌,落回腰間——方才也正是這隻右掌,悄無聲息地按在了鴆泠月的右肩之上,令有大十人境界的她刹那間便昏倒在了地上。


  殷少霎時倒吸了口涼氣。


  他曉得為何這男子的身形會在如此昏暗的夜裏還這般清晰。


  他也曉得這其中道理,與那日真煌夜裏扶流鴆晚香的百丈法相有異曲同工之妙,亦與這世間所有的奇門術法都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不過就是四個字。


  ‘奇息流轉’罷了。


  就與常人呼吸吐納的越快,體魄便能發揮的越好是一個道理;玄師身中奇息流轉的越快,那無論何種奇門功法都能從模糊的意想幻想而變成清晰可見的真正存在。


  正所謂‘化縹緲為現實’,正所謂‘玄奇’。


  正所謂奇門。


  也正因如此,各式各樣的奇景玄技才能在奇門中得以實現,才會有兩座百丈法相鬥法的場景,才會有明明身居黑暗、卻依然明若白晝的身影。


  而能做到如此,能做到一掌放倒鴆泠月的人影……


  不會沒有百人敵的境界。


  “死……!”


  正當殷少蹙眉思索,心神全在這突然登場的灰袍男子身上之時,一聲低沉的嗓音再度衝入耳畔,將他的思緒重新拉回了身前。


  顯然,那頭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南門座虎,並沒有要給他些功夫來思考個所以然的意思。


  就聽一聲猛虎嘯,又見一對玉獠牙。


  殷少倏然一顫,渾身汗毛林立,趕緊先馭起空中那杆飛‘劍’長掠上前抵擋片刻,再是趕緊後撤兩步,揮動手中那半截斷槍,於身前劃出了一道圓弧。


  他霎時眸中奇光急閃,要來一式劃地為牢。


  卻是忽聽清脆拍掌一聲,有一隻有力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殷少猛地一怔,心中驚顫,急忙側首。


  是一襲平平無奇的灰素袍。


  是那個方才還在五丈開外的男子。


  “怎、怎麽?!”


  殷少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要起身馭步側閃避去。


  隻不過恐怕就連他自己心裏都已清楚,能一瞬飛掠五丈、立於自己身後的百人敵,又豈會是他這步法就能躲得開來的?


  殷少的動作,慢了半拍。


  但縱使他快上十拍,隻怕也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因為男子的右掌已經輕輕地貼在了他的後背之上。


  因為男子那對平平無奇的漆黑眼眸中以有奇光閃爍。


  因為下一刻。


  殷少兩眼一黑。


  昏倒在了地上。


  ……


  且聽哐當一聲。


  青衣傾倒,手中槍亦落地。


  正與其身前咆哮、將要飛撲而上的南門座虎先是一怔,再是抬首瞧見了立在月光下的那一襲灰袍,倏然眨了眨眼,宛若恢複了神誌一般地顫了顫身子,啟唇道:“……祿兄。”


  總算不再是個死字了。


  便見灰袍微笑著頷了頷首,走上前來,輕輕抬手拍了拍座虎的肩膀。


  而他這輕輕一抬手,竟是讓座虎身上的白絨虎紋俱是緩緩褪去,還了他一個人身模樣。


  恢複了人形的南門座虎眨了眨眼,要弓身抱拳向灰袍行個禮,卻是被後者笑著揮了揮手,攔了下來。


  “洞主讓我來尋你們。”


  就聽灰袍問道:“還要問問你們去尋一頭豬,怎麽尋了整整一天還未歸。”


  聽聞其述,南門座虎垂首蹙眉片刻,又指了指正半坐在地上的王滿修,垂首抱拳道:“祿兄,豬都被這個白衣服的給吃了。我領著乃幹他們一路循著豬血味追到這,本想是來討個說法,不想卻被這個青衣服的和那個紫裙子陰了一手……如今就隻剩下我一人了。”


  倒是所言不虛——雖說這靈豬是被熬成了湯,三人一起動筷的。


  灰袍微微眨眼,抿唇‘嗯-’了一聲,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


  就見他轉過了身來,目光掠過地上的殷少,落在了不過半丈外的那一襲白衣身上。


  便見白衣坐地,周圍浮草殷紅,是幅已傷勢未愈、無力再戰的模樣了。


  王滿修急速吐納,落在身旁的雙手緊握拳眼,想艱難運起身中幾分氣息,卻是多次嚐試都宣告無疾而終,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緊緊皺眉,抬首死死盯向站在座虎身前的那一襲紫袍,清秀的神貌間沒了往日的那一份遊刃有餘,卻也沒死到臨頭的惶恐不安。


  僅是冷若冰霜,唇色蒼白而已。


  僅是心有餘、力不足而已。


  而已?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灰袍緩步走至了王滿修的身前,微垂眉梢,淡淡問道。


  王滿修稍稍一怔,也回首望去,仔細地打量起這灰袍的麵容來。


  倒確實……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好似在哪見過一般的。


  但究竟是在哪呢?

  王滿修想不起來。


  王滿修也沒空去想。


  “放過他們。”


  他緩緩啟唇,衝著這襲灰袍,用滿是血味的喉音低聲說道:“小生隨你們處置,但請放過他們。”


  王滿修的聲音不算很響,也有些渾濁不清。


  但灰袍男子都聽清了。


  聽清了,而後淺淺笑。


  “你太小看我了,王滿修。”


  白衣倏然一顫,訝異男子為何會曉得自己姓名。


  卻是不等其回神,一隻寬大的右掌便落在了他的額前發頂。


  自然是灰袍男子的手。


  自然是是雙眼一黑,思弦驟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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