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去幾時還(二)
“江之姐,好巧啊,你和你朋友也在這吃飯。”有人打斷了她。
江之抬頭就看見李珂向她們走了過來。
“是啊,好巧。” 她不得不起身回應,對許旭她們說,“這是我以前同事。”
她們也都和李珂打了聲招呼。
“我和程總來這邊請客戶吃飯。”李珂指了下剛進門的程寧。
江之這才看到程寧在後麵走了過來,還來不及和他打招呼,就聽到李珂在問,“江之姐,你的病怎麽樣了,這一個月你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都有點擔心你。現在已經切除了嗎?治好了嗎?”
身後乒乒乓乓一陣響動,江之心裏一跳,回頭看,桌上的三人不是筷子落在了盤中就是杯子歪在了桌上,一片狼藉。還好倒下的杯子裏沒什麽水,隻有零星流在桌麵。可是她們三人皆愣著不動,沒有一個人有反應,隻死死地看著江之。
江之連忙拿起紙巾去收拾桌麵。
李珂此刻也感覺到了氣氛突然凝重,她頓時明白江之的朋友並不知道。她十分懊惱怎麽就直接在這個場合開了口,知道自己闖了禍,麵色尷尬連忙說,“抱歉,我不知道……”
是啊,她怎麽會知道江之的朋友還不知道呢,她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們把酒言歡,言笑晏晏,姿態親昵,那必然是多年的老友的感覺。
江之走了一個月了,按照常理,她必然應該是已經安排好了治療,常人一個月怎麽著也是手術後也到了恢複期。
她看著江之的狀態和常人無異,還以為已經治療過後,來慶祝。
可是,她預料的錯了,出口的話已經無法收回。
江之收拾完,再度起身,發現她要麵對的又多了一個人。
顧寄樹站在離她也不過兩桌的距離,麵色沉靜如水。隔著距離,她卻能感覺到他滿身散發著不愉快的情緒,難道他也聽到了?
江之覺得是天要亡她,這都是些什麽修羅場,一邊是正準備解釋,一邊是要躲避,可偏偏都在這幾分鍾之內,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這下都知道了。
程寧走過來就是看到江之已經擦完了水。他本就隔得不遠,自然看到,也聽到發生了什麽。
“李珂,客人已經到了,我們先過去吧。”他看了看江之,對她說,“我們先過去,失陪。”
江之點頭說好,沒工夫去管他們,畢竟這邊還有幾個人等著她的解釋。
走了幾步,程寧又回來帶著幾分懇切的說,“江之,我還是希望你能回來工作。不管你要休息多久,你的職位我都會幫你保留,你再考慮考慮吧。”他的眼神熱切的望著她,想要從她那裏聽到肯定的回答。
江之不為所動,笑著開口:“挽留的話,你們之前都說過了,我的意思還是不變,就這樣吧,你們沒有我,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意料之中的拒絕,程寧也不好再開口,訕訕離去。
江之再看,顧寄樹已經不在那裏,就好像剛才看到的人隻是她的錯覺。
人都走了,現在該解決的是眼前的問題了。
“我可以解釋。”麵前的人,山雨欲來的樣子。她明白,再不說清楚,這頓飯怕是吃不好了。
“就在她們出現的幾分鍾前,我正打算和你們說。”她掀起眼皮悄悄打量她們的表情,依舊不是很好。
“一個月前,公司做個項目檢查,我也順便查了下,結果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壞。然後正好不想工作就把手頭的工作停了。我要走,公司不願意放人,最後說停薪留職,等我恢複了再回去,隻是我到目前都還沒有回去的打算,這個事和你們說過。”
蘇墨向來比較冷靜,此刻也沉著聲音問:“是,工作的事知道。所以到底是什麽結果,讓你要辭職?”
江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甲狀腺癌。”
“癌症?你說是癌症?”周彌彌的臉色煞白,其餘兩人也不遑多讓。
許旭的手,在發抖,聲音也發顫,“確診了?”
“確診了。”
話說出口,江之心裏鬆了一大截,“你們幹嘛都這幅樣子,我們這行的還能不懂這個病。許許和彌彌你倆還是醫生呢,慌什麽。”
“甲狀腺癌嚴重嗎?不說別的我聽到癌這個字還是覺得怕。”蘇墨不是醫生,雖然也做醫療行業,隻是更偏向科研,對這個還一頭霧水。
“你,你還知道我們是醫生,你都不和我們說。”周彌彌氣急的說話的聲音開始發抖。
“甲狀腺癌又不是其他癌症,我都不在意,總不是一刀切了一了百了。”江之故作輕鬆的說完,往沙發椅靠背上倚過去。
“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們,還拖著?”許旭終於從江之得了甲狀腺癌的炸彈爆炸後的餘威裏清醒過來。
“這個發展慢,又死不了,也不急一時,我還不想那麽早上手術台。”
“我真是被你氣死了,這不算大問題什麽才算,你倒是給我說說?難道要得了其他癌症才算?”周彌彌恨不得把這人拉過來打一頓,好讓她知道一下什麽才是輕重。
“那準備手術了嗎?定了醫院嗎?”
“還沒有。”
蘇墨想了想家裏是否有醫療資源方麵的人脈,一時拿不定主意,好在許旭和周彌彌就在醫院工作。
“就到我們醫院吧,院裏甲乳科的主任是這方麵的專家,陸夕青和那邊熟,我去找找他幫忙。”許旭一語落定。
許旭說了之後周彌彌也認同,要是走不通陸夕青的路子,她雖然是藥劑科但是也能找到人。“就近期吧,不行我這邊也可以幫忙找人。”
“情況你們都知道了,真的不是什麽大事。我也在準備好了去治療,其實你們也不用太擔心,走正常流程我去醫院也可以排的到手術。別弄得那麽緊張好吧,現在可以吃飯了吧?今天還是我生日呢。”
“是是是,壽星的話我們都聽。”
大家麵上都裝的風輕雲淡,內心還是有點不是滋味,這頓飯終究是吃的有些索然無味了。
回到小區樓下,她看到小路邊掛滿了紅紅的燈籠,快過年了。
慢慢悠悠爬上樓,看到一個人倚靠著她家的門。燈光驟然亮起,刺的他眼睛眯起。江之卻看得愣了,在包裏掏鑰匙的手都忘記拿出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等多久了?”
顧寄樹終於適應了燈光,直起身,給她讓了路。
“來了一會,沒看時間。”他的聲音在暗夜裏更低沉了,看著江之放在包裏的手,“先開門吧,進去說。”
開了門,他輕車熟路的換上鞋就去沙發上坐著,好似已經來過不少次,明明來了也不過一回。
江之把門帶攏,放好包,去倒了些水放到沙發前麵的茶幾上,坐在了側麵的沙發椅上。
小奶狗看到有人回來,立刻從窩裏出來粘著江之,在她的腿邊上蹭來蹭去。江之一把把它撈起來,抱在懷裏□□。小奶狗哼哼唧唧一臉享受的樣子,揉了一會又放它下去。
顧寄樹從進門視線就沒離開過她,就這麽看著,不說話,室內燈光大亮,可他
整個人都被陰鬱籠罩,連帶著室內的氣壓都感覺低了不少。
“怎麽過來了?”江之見他不動,把水杯又往他手邊遞。
他低頭垂眸,終是接了過來。接過水杯的時候他碰到江之的指尖,一觸即離。她的手比杯裏的水溫低,冰冰涼涼。
她進了屋脫了外衣,穿著毛茸茸的煙灰色圓領毛衣,室內的暖氣溫度尚未升起。她的身上還隱約飄著些清冽香甜的酒氣,是他們一起喝過的梅酒的味道,她的臉還有些紅雲未散去。
“今天你生日,昨天回來買的禮物還沒來得及給你,就聽他們說你提前走了。”他悶悶的嗓音,帶著些許埋怨的意味。
江之這才注意到他還帶著一個紙袋過來,素白的紙袋上看不到任何LOGO,沒想到是給她的。
他從紙袋裏拿出一個細長小盒子遞給她。
她內心十分窘迫,走的時候沒當麵告別,現在他還帶了禮物過來,更顯得她的不知禮數,紅著臉輕聲說,“謝謝。”
盒子不重,看著有些像首飾盒。
“打開看看合不合適?”
“好。”
深藍色的盒子打開就看到一條項鏈,一個樹木造型的小吊墜,細細的浪花鏈子。她在商店還沒見過這種項鏈,小巧玲瓏,還能看到微微的樹枝的脈絡,精雕細琢下的良品,想來也不便宜。
小巧的盒子拿在手中感覺千斤重。她囁喏著開口,“謝謝,可是,是不是太貴重了。”
“戴著看看吧,不貴,沒花什麽錢。不用有什麽心理壓力,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日禮物。”顧寄樹看出了江之的猶豫,也看出了她心裏擔心的原因。
這條項鏈確實沒花什麽錢,他父母的商業版圖已經擴張到了藝術品製品,樣式圖是他畫的,他隻是借了父母公司的師傅做出來的而已。在重逢後他就開始著手打造了這條項鏈,終於在這一日交給了她。
聽他說的好像真的不貴,隻是這個不貴是有錢人眼裏的不貴,還是真的實際價值並不貴,江之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判斷條件。
既然他這麽說,不收就有些尷尬。
她拿起項鏈,走到門口的穿衣鏡前麵,試著戴上。纖細的鏈子,長度剛好到鎖骨。她的皮膚很白,小巧的吊墜落在深深的鎖骨交匯點,煞是好看。
撫摸著樹上的脈絡,回頭看他,視線交匯,她笑著說,“很好看。”
顧寄樹盯著她撫摸的項鏈處,也終於露出了笑容,“你喜歡就好。”
片刻之後又說,“之前在店裏看到你了,也聽到了那個人說你病了。”
當時顧寄樹約了客戶,店裏人不多,他離得不遠,那些話他都聽到了。那些話,就像一道驚雷劈在了他的心上。這就是她急忙離開,隻留一句話給他的原因嗎?不對,那個人說的是一個月了,可是看當時周圍人的反應,應該還沒有好,她到底是怎麽了?
初中最後一年,她也是這樣灑脫的離開,所以這次她又要消失了嗎?昨天他還能安慰自己她有急事,來不及說才走,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他有些不敢想下去。當時她還有朋友在,實在不適合過去問。他沒了吃飯的心思,隨便找了個理由和對方說了聲就離開了。
上了車,開上街道,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她家的樓下。昨天帶回來的禮物還放在車裏,想了想拎著盒子走了上去。站到她家門前,才想起她還沒回。
站著站著,走道裏麵的燈暗了,他不想動,就這麽靜靜的倚著她的門發呆。黑暗的樓道裏,他清晰的聽著自己的心跳聲,血液流動的感覺是那麽明顯急切,他慌亂又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被光一刺,樓道的燈又亮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是她回來了。
“是有點小問題,拖了有段時間了,過幾天準備去處理。”江之也隻有一瞬間的晃神,很快明白果然她沒看錯,他也在。
“是什麽情況?可以說說嗎?”顧寄樹緊張的手不自覺的握了拳,他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可以說嗎?
自然是可以的。
吃飯的時候已經說過一次,現在再說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難得今天的江之有了述說的欲望。許旭她們是醫生,好理解。顧寄樹不是,也不知道他懂不懂,會不會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