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嫂今天離婚了嗎
季夏夏在醫院特護病房裏醒來。
她昏迷了整整七個小時。
從樓梯上滾下來時是晚上九點,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四點來鍾,天蒙蒙亮, 整所醫院都還沉浸在隻聞鳥鳴的寂靜裏。
實際上,季夏夏人並沒有什麽大事。
醫生在家屬強勢又緊張兮兮的警告和危險下, 細致檢查了好久,拍了X光片做了CT,最後下的診斷結果是:
這位病人真的沒什麽大事, 除了一些皮肉傷和非常非常輕微的腦震蕩, 以及可能有些積食脹氣。
但是季夏夏昏迷了整整七個小時。
導致他們被憤怒的江謹言指著鼻子罵了好久, 換了幾個診治醫生, 全都被罵的火冒三丈。
礙於私立醫院金主爸爸最高, 敢怒不敢言。
但事實上,季夏夏就是撞到了腰,小腿肚被劃出了一道傷口。
而且也隻是割到了肉, 並未傷及骨頭。
由於她摔下來時,下意識蜷縮成團,護住了腦袋,頭上連塊淤青和腫塊都沒有。
所以醫生也搞不清楚, 她為什麽會暈過去。
還暈了這麽長時間。
不過他們不清楚江時清楚。
——因為她就是被江時給嚇暈過去的。
整整36分鍾。
江時就站在旁邊,眉眼彎彎, 唇角含笑, 連說出來的話都特別溫柔:“疼嗎?疼就對了, 從這麽高的樓梯上摔下來, 怎麽可能不疼。而且就算人沒事兒, 你肚子裏那個孩子也不一定能留住吧?”
“你看看,血好像越流越多了,你說你兒子怎麽回事,撞了人就跑,也不知道給自己親媽打個120。真可憐啊,你和江謹言整天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又蠢又毒的兒子呢?”
“還有32分鍾。”
“時間過得有點慢哦,都流了這麽多血,怎麽才過去4分鍾。嘖,本來以為隻是可能會流個產,現在看來,連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了吧?”
“現在還疼嗎?疼?真奇怪噢,都這麽久過去了,一個胚胎而已,應該早就流掉了吧,怎麽會還疼呢?”
“還有29分鍾。”
……
——整整36分鍾。
她就這麽躺在地上,捂著肚子,連大喊的力氣都沒有。
而江時特地解下了手表,放在她耳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指針緩慢而冗長地轉動著,不眠不休的。
仿佛永遠也等不到盡頭。
更遠處隻有煙花綻放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和男人溫柔的呢喃。
仿佛魔鬼揮下屠刀前的宣言,一句一句把人磨死。
於是她直接昏了過去。
江時說到第24分鍾的時候,她就在驚懼和等待的絕望中,徹底陷入昏迷。
男人蹲下身,唇畔還有淺淺的笑意,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卻無比寒涼。
“沒病沒災的,短短二十幾分鍾就堅持不下去了。”
“比起真正的受害者,這點母愛可真是廉價。”
笛好被推下樓的時候,肚子裏是真的懷著孩子。
江圓圓逃跑的時候,見她還能在地上爬,怕她立馬跑出去求救告狀,又往她肚子上踹了一腳。
那力度,和江時端著個表在耳畔的輕聲呢喃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那是真正的疼,真正的大失血。
但她撐了那麽久。
在空無一人,用力喊也得不到回應的黑暗大廳裏,為了腹中胎兒,撐了幾乎快一個小時。
一直到醫護人員趕來的那一刻,才卸下心神。
隻是因為失血過多,最終還是一屍兩命,不得善終。
可是季夏夏呢。
江時告訴了她一個明確的,可以期待的期限,甚至把表都放在了她的旁邊,除了精神洗腦外,身體上沒有任何會導致她昏迷的傷殘。
但她連這短短的期限都堅持不到底。
和真正的受害者比起來。
這個所謂“不忍心打掉親生血脈,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忍受一切苦楚”的愛子如命的女人,母愛的分量,輕的讓人難以置信。
江時輕歎一聲。
還是提前從兜裏掏出手機,打了急救電話。
救護車趕來的時候,江家所有人都懵了。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來接老太太回去的,心裏想怎麽也不事先打個電話通知下。
結果一進門,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季夏夏和站在旁邊懶洋洋玩手機的江時。
這個場景,著實有點嚇人有點行為藝術。
對於相關人士來說,甚至也太刺激眼球了一點。
江謹言怒氣翻騰,血腥味一下湧到喉間,極端憤怒之下,他.……
他竟然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某些時候甚至可以戰勝疾病。
“江時!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男人從手機裏抬起眸,似笑非笑:“你不讓他們先把你情人抬上救護車麽?”
“.……”
江謹言強忍怒火。
眼看著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把季夏夏抬上擔架,才沉聲凝眉:“你現在可以跟我好好解釋了吧!”
“你兒子把你情人推下樓梯然後跑了,我看她躺著可憐,跟她聊了會天後順手就幫她打了個救護車。”
“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
“沒跟你開玩笑,是真是假你自己看監控就知道了。”
“.……江時,你究竟還要我怎麽樣?公司給你了。笛好我跟她離婚了,消息瞞著大眾一直沒發,如今你連夏夏也不放過。”
江謹言眼神悲哀,“她究竟又做錯了什麽!”
“你他媽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男人的眼神冷下來,“家裏全天都有監控,你自己不會用眼睛看非要在這裏跟我爭對錯,你腿現在好了腦子就開始殘了嗎?”
“江時!”
“還有,公司是老子自己打下來的不是你給的,笛好離婚是她可憐你不是你幫著她,消息不發是你的公關過來溝通完後自己不敢發,還有你的這個情人,是你兒子親手推下的樓,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孟薑女在這裏哭長城呢。給老子爬開!”
“.……”
後來季夏夏昏迷的七個小時內,江謹言把診治醫生罵了,也把監控錄像看了。
推人確實是江圓圓推的,和江時沒有絲毫關係。
至於江時站在旁邊看熱鬧不喊人幫忙的那段時間,按照診治醫生的話來說:
完全不耽誤救治。
江時既沒有去挪動病人,病人身上的傷口也不算大,血流一段時間後自己就能止住。
一切都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隻是熊孩子太過頑劣,才惹出這場讓人啼笑皆非的大禍。
他去教訓江圓圓,小孩子哭著說他沒錯,他隻是不想讓媽媽把那個壞人的孩子生下來,他隻是為了保護他們家,為了保護爸爸媽媽和妹妹。
江謹言怒極反笑,以為這孩子昏頭了,是在瞎扯胡說為自己開脫,扒他褲子狠狠打了一頓。
但他沒想到的是——
等了七個小時,季夏夏在病房內醒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的孩子呢?”
“.……什麽孩子?”
女人掙紮著從床上爬了起來,抱這自己的小腹驚慌失措,嘴裏不住地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事吧?他還在嗎?我的孩子呢?”
“.……”
江謹言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一根弦繃斷了,勉強冷靜道,“你在說什麽,什麽孩子?”
對上男人微涼視線的那一瞬間,季夏夏終於反應了過來。
理智終於回神,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有多不合時宜多驚駭。
此時此刻,哪怕她再彷徨不安,再想問清現狀,也隻能垂下眼眸,沉默不語。
“圓圓說他是為了殺死媽媽肚子裏壞人的胚胎,你說你有了一個孩子,夏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季夏夏能怎麽說。
她什麽都不能說。
難道告訴江謹言是因為她跟他弟弟發生了一夜情,肚子裏才有了孩子嗎。
所以她隻能咬唇沉默。
“季夏夏!你究竟把我當成……”
隻後麵的話江謹言沒能質問出口。
因為病房的門被敲了幾下,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事情查清楚了,能進來說會兒話嗎?”
江謹言:“.……進來吧。”
是江時。
他推開門,看見病房裏頭的場景,忍不住一挑眉:“呦,終於醒了?”
季夏夏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腦袋
死死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江謹言冷言冷語:“你有什麽事?有話就快說。”
“我剛剛去跟你兒子溝通了一下。”
男人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生氣,彎彎唇,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聽他哭哭啼啼鬧了半天,事情我終於理出來了。”
江謹言凝眉望著他。
“是這樣的,之前有天我跟季夏夏去喝了個酒。”
江謹言立馬打斷他:“什麽時候?”
“你跟笛好離婚那天。”
“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而且那天夏夏跟我說的是她回老家去看她親戚了,什麽時候跟你去喝的酒?”
“那你問她啊我怎麽知道,我又沒義務跟你匯報行程。”
江時懶得繼續跟他在這些無意義的話題上糾纏下去,繼續說,“喝完酒她喝醉了,我怕瓜田李下說不清楚,打電話讓助理過來處理的,助理給她在附近的酒店開了間房,你放心,女助理,登記信息和酒店監控錄像都還留著,現在去查也能查到。”
“結果你情人呢,也不知道什麽毛病,老子跟她解釋了一萬遍,她非覺得我那天晚上□□她了,發展到後來又覺得肚子裏有了孩子,孩子還是我的,昨天晚上拽著我說了十幾分鍾,我以為她瘋了,沒搭理她。”
“結果你兒子聽見了,也不知道他小小的腦袋裏腦補了多麽大的被迫害連續劇,覺得不管怎麽樣,自己還是必須要把他媽肚子裏那個莫須有的孩子先搞死再說。”
男人單手插兜,啼笑皆非:“所以就這樣了。”
“全程聽下來仿佛在搞笑,要不是所有證據都指向這個結果,我都以為是你們一家人在演什麽荒誕派喜劇。”
……
是啊。
江謹言全程聽下來,也覺得江時是在搞笑。
要不是他言之鑿鑿,且每一個環節都持有證據,仿佛就像是在說一部荒誕派喜劇。
他偏過頭,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夏夏,是這樣嗎?”
季夏夏囁嚅了半晌,最終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非真相已經很顯然了。
江謹言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發昏。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自從他蘇醒之後,身邊的人和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荒謬的讓他覺得悲涼又無力。
他撐著拐杖,勉強克製許久才沒有讓自己失控:“好,好……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你好好養傷,家裏還有事,我先回家一趟。”
“謹言……”
江謹言沒有理會身後細細軟軟的呼喚。
也沒有追問江時更多。
沒有像以往一樣,憤怒地指責江時,也沒有質問季夏夏為什麽。
他甚至連一個敵意的眼神都沒有力氣再給了。
隻是拄著拐杖,一腳深一腳淺地離開了這間病房。
季夏夏悲涼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
然而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注意到,江謹言這次沒有再用輪椅,已經能夠靠拐杖直立行走。
她轉頭看向江時,深呼吸道:“我真的沒有懷孕?”
江時笑了:“怎麽,你還盼著自己懷孕?”
“可是,我的朋友明明就說……”
“你是說林潼潼?”
男人彎彎眉,“她今天剛好聽說了這件事,也想跟你道歉,現在就在門口呢。”
季夏夏就是一怔。
“你說,潼潼……要給我道歉?”
江時親自去開了門:“進來吧,好好跟你閨蜜道個歉,你也是為了她好,我想她能理解你的。”
——果然。
下一秒,從門外走進來的人,就是她的好閨蜜林潼潼。
那個信誓旦旦告訴她,你就是懷孕了沒有錯的林潼潼。
視線對上的那一秒,林潼潼哇的一聲就哭了。
撲通跪在地上:“夏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應該騙你……”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以為,我以為你一直是和江謹言在一起的。所以那天你問我是不是有可能懷孕了,我就以為也是因為江謹言的緣故。”
林潼潼跪在地上,抹著淚磕磕巴巴地解釋,“我當時想,如果你能有個孩子,說不定江謹言的奶奶就不會這麽反對你嫁入江家了,我想著,等你嫁進了江家,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解釋懷孕的事情.……我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的.……”
她哭的越發淒慘了:“對不起夏夏,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無心的……”
季夏夏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魔幻。
所有的理由,所發生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啼笑皆非。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什麽要騙我!林潼潼,你口口聲聲說著為我好,可是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還有沒有心啊!”
“也不用這樣說她吧。”
江時在旁邊擰擰眉,“她也沒想過會導致這種結果啊。她肯定覺得你肚子如果有孩子的話,那就一定是江謹言的啊,誰知道你會意淫自己跟我……跟別的男人有關係?”
他悲天憫人地歎息道:“她也是為了你好,想讓你盡快嫁給江謹言,不然夜長夢多的,容易出事。現在反正也沒造成什麽大影響,你幹嘛非要對一個好心好意的人這麽苛刻?”
“江時!”季夏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話嗎?”
“我當然知道啊。”
男人笑起來,“我哪裏說錯了?林潼潼她不是好心的嗎?難道她是故意要害你嗎?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造成這麽惡劣的結果啊。會導致事情變得這麽糟糕的原因,其實歸根結底還是你自己吧。”
“江時!你還有良心嗎?難道就因為她是好心無意的,就可以無視對別人造成的傷害嗎!”
“可以。”
江時靜靜地凝視著她,眉眼彎彎,眸底帶笑,“按照你的邏輯,隻要是好心無意,殺了人也可以原諒,不是麽?”
“我什麽時候.……”
“你當江謹言小三不是無意的嗎?你未婚生子破壞別人家庭不是好心的嗎?你把我奶奶氣進醫院不是因為愛情無罪嗎?你縱容你的親戚在江謹言給笛好的咖啡廳裏不肯走不是因為同情他們找不到工作嗎?所以可以的。隻要是好心無意的,就可以無視別人造成的傷害,季夏夏,這是你前半輩子堅持到現在的生活理念,別輕易改變,好嗎?”
男人收起笑,神情和語氣都變得極淡:“不然我會開始追究你之前因為好心而做出來的每一件蠢事,這個代價,你承受不起。”
……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她躺在病床上,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如果我以前都什麽不對的地方,你指出來,我改,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要這樣毀了我的人生?我究竟哪裏,對不起你了?”
江時眯了眯眼,眼底的涼意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有絲毫變化。
“你現在恨不恨?”
“你說什麽?”
“在你被你兒子推下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躺在地上等死的那三十幾分鍾裏,你恨他嗎?”
“我……”
“如果你肚子裏真的有個孩子,因為你兒子的行為導致一屍兩命了,你下地獄的時候,會不會恨的也想把他也一並帶下去?”
“.……”
“在你剛剛知道你最好的朋友欺騙了你,辜負了你對她的信任,拿著好心做筏子,一句話就把你推入絕境的時候,你恨不恨她?”
“.……”
“以及,如果你現在知道,其實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目的隻是為了把你和江謹言這些不穩定因素都釘死,隻是為了給我未來的孩子創造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臉上沒有絲毫情緒,“季夏夏,你恨不恨我?”
“.……”
季夏夏攥緊拳頭,眼眶通紅地盯著他。
“你很恨。但是你必須原諒。”
“因為江圓圓隻是一個孩子而已。林潼潼隻是為你好而已。至於我,”
他再次笑起來:“我,你報複不了。除非你現在就去把你兒子弄死以絕後患。”
季夏夏憤怒地瞪大眼睛:“你對圓圓做了什麽?!”
“你自己看看江圓圓做的事,把自己親生母親推下樓,嘖,又奸又毒,做了壞事還不知道清理好尾巴,又奸又毒又蠢,我爺爺認為他不能再被你繼續養下去了,所以準備把他送出國,現在已經開始托我找學校了,作為江家家主,你兒子以後的所有生活來源都控製在我手上,別瞪了,你阻止不了,除非你真的不想嫁給江謹言。”
他的笑容陽光而燦爛:“我會一輩子盯著你,隻要你有一點點出格的地方,我就會親手,立刻,把你兒子送進精神病院。”
“左右你有兩個小孩,江圓圓毀了,我還能那你的小女兒當人質。”
“.……”
“報告殿下!狙擊目標悔意值達到滿點,任務一完成。任務二現在隻差臨門一腳,隻要笛好能把孩子平安生下來,進度就能達到滿值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