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池懷音對此又驚又怕,趕緊拒絕:「不用了……」
「你別亂想,我不是要幹什麼。」池懷音還沒說什麼,他就開始撇清:「同學一場,怕你遭遇不測,僅此而已。」
季時禹難得「發揚風度」,非常自我。不理會池懷音的拒絕,強行搶走了她的自行車。
完全流氓小痞子做派,罔顧她的意志。
他推著她的車走在左前方,她慢吞吞跟在後面。目光始終落在他的後腦勺。濃密的黑髮里幾乎看不見頭皮,只是隱隱看見頭頂的旋渦,現出原本的膚色,十分白皙。
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男生呢?簡直比天氣還難以捉摸。
從不循規蹈矩,把離經叛道當做個性。
和她,真的完全不一樣。
雖然討厭他,卻又忍不住有些羨慕他。
做人如果可以完全的自我,肆意表達自己,那一定是一種很爽的感覺吧?
至少,她不敢。
「喂,池懷音。」
池懷音正想得入神,他突然回頭喊了她一聲:「你怎麼走那麼慢?沒吃飯嗎?」
池懷音小跑兩步追上了他。
兩人並排走在路上,中間隔著池懷音的自行車,車輪跟著他們的方向轉動,發出機械的聲音,在這條無人的路上回蕩。
這一路說遠也遠,說近也近。一路不說話,也很奇怪。池懷音正想著要不要找點話題和季時禹說點什麼,季時禹已經開腔,打破了沉默。
「曹教授這學期給你布置了什麼任務?」
「不同添加劑對鋁電解陽極炭素材料氧化速度的作用。」
季時禹有些奇怪:「這不是曹教授兩三年前的研究么?」
說到這個,池懷音也有些沮喪。她知道季時禹接的任務是曹教授去年到今年的重點課題,而她在重複曹教授已經發表的研究。
季時禹看了池懷音一眼,見她不說話,淡淡一笑。
「我記得,鹼金屬碳酸鹽對炭有較明顯的催化作用?是什麼有抑制作用來著?」
聽聞季時禹對這個研究幾乎信手拈來,想來平時也是很認真的,輕鬆回答:「硼化物和稀土氧化物。」
「嗯。」季時禹點了點頭:「看來你沒有混日子。」
池懷音這才意識到,他是在故意考自己,對此有些不服氣了:「似乎我上學期排名在你前面。」
季時禹不以為然:「那是因為你操行比我高。」
說起這事,池懷音便想起系裡傳說的事:「曹教授手裡有個課題,選中了「八五」計劃重點攻關項目。這學期曹教授肯定會把我們分組。」
「所以?」
池懷音挺發愁的,心想也不能和他說——我是怕被分到和你一組啊!
想了想只好說:「就是覺得任務重大,還是很擔心的。」
……
兩人一路這麼走回來,竟然不知不覺就到家了。
「我到了。」池懷音從季時禹手上接過自己的自行車。想了想,還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季時禹抬起頭看著池懷音家住著的小樓,離學校不遠,應該是學校給教師統一修建的家屬樓。六層的樓房,白磚牆面,外牆上爬了半牆爬山虎。
季時禹抬起頭四處打量了一番:「原來池院長住這裡。」
他這不知何意的一句話讓池懷音稍微有了一些警覺,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非要送我,就是為了摸清我家?」
季時禹也跟著皺眉:「我摸清你家幹什麼?」
「之前我爸懲罰你掃廁所……」
終於聽懂了池懷音的意思,季時禹一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呵。」
留下一聲冷笑,「再見」都沒說,頭也不回就走了。
池懷音見他有些生氣,一時也有些內疚,難道自己錯怪他了?
他見天色晚,一路把她送回家。
想來,應該也不是一個壞人……吧?
*****
季時禹有點想不通,池懷音這女人,腦子怎麼長的?總不吝嗇以最壞的想法來揣測他,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他的拳頭早忍不住了。
等他回宿舍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沒想到舍友們不僅沒睡覺,宿舍里還擠滿了很多其他宿舍的人。
季時禹將外套脫下,隨手搭在椅子上,推了推人堆,終於走了進去。
整個宿舍里烏煙瘴氣的,走道里搭了張破桌子,四個人圍著桌子在打牌,旁邊都是圍觀的,什麼觀牌不語都是扯淡的,看牌的比打牌的還激動。
季時禹找到趙一洋,將他從人堆里拎出來,拉到走廊里。
趙一洋被拽了一通,癱軟著靠著牆,手上舉著一瓶啤酒,身上也有幾分酒氣。
「怎麼回事?」季時禹緊皺著眉頭。
趙一洋嘿嘿一笑:「院長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他指了指宿舍里:「以後周末,我們宿舍可以提供給同學們消遣。不存貨了,每次都當天消耗,總不能再抓我了吧!」
「消遣?」季時禹想到宿舍里那烏煙瘴氣的樣子:「你要開賭攤啊?」
「別說的這麼難聽啊,這不是讓同學們有更多機會切磋么?」
季時禹眼神如刀:「幾點了,老子要睡覺,趕緊散了。」
「你以後周末就去約會啊,回宿舍幹嘛?」趙一洋知道季時禹的性格,立刻開始耍無賴:「我要找對象,我這不是手裡缺些票子嘛?得自己賺啊!」
季時禹不太相信趙一洋的鬼話,懷疑的目光看向他:「你上哪找對象?」
說起這事,趙一洋的表情立刻變得蕩漾起來,他一臉興奮開始講述起來:「今天一報有話劇表演,我去早了,正好碰到池懷音那個室友,江甜,她練完舞出來,好像是五四匯演要上台。」
「哎喲你可是沒看到喲,江甜穿著跳舞的那個民族服飾,漂亮,真漂亮啊,那白皮膚,那細胳膊,那小腰……」彷彿在回味,趙一洋的眼睛里有光,說起那一幕,嘴角都是略帶猥瑣的笑意:「你都不知道,那幫男的,看到江甜一走出來,都快流口水了!」
「所以,你也流了?」
「笑話!我比他們厲害了多了!」趙一洋一臉得意洋洋:「我憋得住啊!」
「……」
說起這事,趙一洋的表情就諂媚了許多:「我這回可是要追海城姑娘,你也知道的,海城姑娘漂亮又洋氣,沒票子怎麼追?」
季時禹嫌棄地瞥了趙一洋一眼:「滾蛋滾蛋!」
……
雖然也知道趙一洋這個人不靠譜,但是畢竟兄弟一場,好不容易讓他看上一個姑娘,季時禹不可能不幫。
季時禹對江甜不熟,人姑娘不是工學院的,和池懷音是室友,平時和池懷音除了上課,幾乎形影不離。自從趙一洋要追江甜,就開始視池懷音為眼中釘,完全沒有同學之誼。
實驗做完,趙一洋跨小組跑到季時禹這邊來,急得火急火燎的,跟火燒屁股似的。
「你說池懷音怎麼回事,她難道沒有一點個人生活嗎?一天空餘時間就那麼點,她們倆上廁所都要一起去!」趙一洋又氣憤又克制,虛著聲音跳腳的樣子實在太好笑了。
趙一洋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對季時禹說:「我不管,你得幫我。」
季時禹正在收拾試驗台,頭也不回:「我怎麼幫?把池懷音打昏嗎?」
趙一洋眼睛放光:「這主意不錯啊。」
季時禹一記眼刀丟了過來。
「要不這樣,你幫我去拖住池懷音。」趙一洋雙手合十,一副祈求姿態:「兄弟的幸福生活就靠你了!你也不想每天看到我吧?我談戀愛以後肯定最後一個回宿舍。」
「……」季時禹仔細考慮了以後,覺得趙一洋描繪的這個藍圖,似乎還不錯。想了想點點頭:「我試試吧。」
……
池懷音最近其實比較清閑,教授交代的工作都做完了。新課題還沒有分組,她每天在實驗室里打晃一圈,也就沒什麼事了。
最近在實驗室也碰到過季時禹,不過兩人完全沒有交流。不知是不是上次的事,她又小小得罪了他,他之後就有些愛答不理的。
所有人都喜歡聰明人,大部分人都慕強,池懷音也不例外。池懷音發現自己偶爾會不自覺找尋季時禹的方向。
很奇怪,這小痞子在實驗室里的樣子,和平日弔兒郎當的形象完全不一樣。每次曹教授來開會,說到比較難的課題關鍵點,即便是再愛出風頭的同學,也不敢輕易接話。
只有季時禹,總是能輕描淡寫說出答案。
不過他不煩她也好,至少不再欺負她了。
收好了自己的筆記本和筆,池懷音重新綁了一下有些鬆散的頭髮。
晚上江甜說想去校外吃小炒,池懷音看了眼時間,剛準備走,就聽見身後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
「池懷音。」
池懷音一回頭,就看見季時禹收拾完試驗台,這會兒正靠著桌子閑適地站著,身上還穿著做實驗的袍子,上面印著森城大學的校徽和文字。
他微微偏著頭,對她揮揮手。
池懷音一頭霧水。
平時一個無意的眼神對視都要撇開,這會兒又是要幹什麼?
「有事嗎?」
池懷音站在他面前,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若有似無,不知道為什麼,池懷音總覺得他是不是在謀划什麼,有種沒來由的不自在。
看了一眼實驗室的時鐘,她抿了抿唇。
「我約了室友去吃小炒,沒事的話,我就走了?」
季時禹淡淡眼風掃過來,平靜而緩慢地問她:「你周末有空嗎?」
池懷音看著季時禹,他目光沒有閃躲。
「嗯?」
「我們計劃周末去海邊,你可以帶上你的室友。」
「啊?」池懷音見他若無其事說著這些,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你該不是要我們和你們一起去海邊吧?」
季時禹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不可以?」
季時禹這反常的姿態,不由讓池懷音懷疑起他的目的。
他們並不熟,最近又有些結怨,她還被他欺負過,同學之誼都很勉強,朋友那更是談不上。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池懷音仔細想想,自從季時禹發現她是院長的女兒,就各種不一樣了。
上次送她回家,這次又……
簡直,詭異。
「我發現,自從你知道我是院長的女兒以後,就不正常了,獻殷勤什麼的。」攥著手指,想了許久,她還是忍不住:「我想告訴你,池院長這個人,公私分明,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怎麼照顧過我,我在森城大學讀了這麼多年,他連跟我一起回家和返校都不願意,所以……你要有什麼想法,對我下手,也沒有用……」
池懷音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季時禹的雷區。
季時禹目光篤篤地盯著池懷音,嘴角的弧度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池懷音,我就好奇了,在你心裡,我到底能小人到什麼地步?」
池懷音被他盯得有些害怕。
「那個……」
季時禹也有些不耐了:「去不去?一句話。」
池懷音咽了一口口水。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