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掙紮
這一夜，張馳被丟在地板上睜眼到天亮，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待，沒覺得有什麽不同尋常，因此，他也不會猜到，這一夜許立峰同樣沒能睡著。
察覺到許立峰翻身下床，張馳從臂彎裏抬起頭，啞著嗓子對著許立峰的背影說，“去自首好不好？隻要態度好，把搶來的贓物退回去，應該不會判太久，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你當我是笨蛋嗎？”許立峰轉過身對上張馳誠懇的目光，“進去再出來還能有什麽好結果？而且，我憑什麽相信你？”
“那就找個工作啊！憑你搶來的那些錢，就算吃利息也夠你生活了，再不行就用那些錢開個店，做點小買賣。”
“閉嘴！”許立峰一腳踹在張馳腰側，“我是通緝犯，你讓我開店？是你太天真還是我太好騙？之前因為獨吞贓款被虎哥和鐵牙找上門，現在匯城也待不下去了。”
果然是獨吞了贓款？想起自己曾遭受的無妄之災，張馳也蓄滿一肚子火氣，“想不到搶劫犯之間也可以這麽不仁不義，很是讓我開眼了。”
“如果想死，你就繼續說。”
“為什麽一定要搶劫？謀生的方法多得是！”
許立峰解開張馳腳踝上的鐵鏈，拎著滿身狼狽的人丟進簡陋浴室，冷水澆在對方身上，引來一陣驚呼，“沒有誰生來願意去搶劫，我父親賭博欠的債還不上，他跑了，家被人砸了，我一次次遭受毒打，你認為我應該靠每個月微薄的薪水去填滿那個坑嗎？”
那確實不能。張馳暗自心驚，他以為這樣的事隻會發生在電影裏小說中，從未想象過真的有這樣不公的事情發生在某人身邊，“那……你還欠多少錢？”
“與你無關。”胡亂的幫張馳清理好身體，許立峰抓過麵包丟給張馳，“等程俊的贖金到手，就離開匯城。”
等贖金到手，然後呢？離開匯城的是你，還是我們一起？張馳深知不該產生這樣的想法，程俊一定已經快要急瘋了，而自己卻在這裏和劫匪糾纏不清。對於溫馨生活的渴望，以及對陌生的激情難以抗拒的本心，快要將他撕成兩半，他迫切需要得到想要的答案。
“拿到贖金以後，你會殺了我嗎？”
沒有得到回答，那個人隻是頓住了片刻，而後抓起提包，塞好刀子繩子，頭也不回的走出那扇門。
答不出來吧，那是一定的，也許不想殺，但不得不殺。他們終歸隻是綁匪與人質的關係，沒有愛情，不可能會有。昨夜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深陷孤獨泥沼之中的兩個靈魂產生的共鳴，隻不過是可笑的錯覺。
離開吧，離開這裏，自己還欠程俊一個交代，無論是否還能在一起，也不可以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結束！張馳突然意識到，許立峰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也許是心慌意亂之中造成的疏忽，他離開的時候竟然沒有將自己鎖起來！
自由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嗎？已經久違得快要忘記這種暢快。
逃還是不逃？一旦逃跑失敗，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甚至這一次很有可能會被殺害。若是不逃，即將麵臨的結局也是生死各半，既然結局相似，不如賭一把。
張馳在房間裏四處搜尋，門窗都被釘得死死的，就算沒有鐵鏈牽製也根本逃不掉，難道許立峰算準這一點，才放心大膽的離開？可是別忘了，隻要行動得到自由，不一定要逃出去，還有更多的方法可以拯救自己。
一腳踹斷木凳子腿，張馳緊緊握住拆下來的木棍，一刻不敢鬆懈的守在門後。不同於以往的漫長等待，高度緊張中，時間過得更加煎熬，張馳不敢肯定許立峰今天是否還會回來，但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他必須牢牢把握。
黃昏時分，門外終於傳來響動，熟悉的腳步聲踩踏出熟悉的節奏，許立峰回來了！
張馳緊張得忘記了呼吸，渾身都在因恐懼而顫抖，他沒有殺過人，連打人都不曾嚐試，現在不能猶豫，不能膽怯，為了生存，他必須出擊！
屏氣等待門被開啟的那一刻，許立峰踏進門內的瞬間，張馳舉起木棍狠狠砸向對方後腦，遭遇偷襲的人應聲倒地，趴在冷硬的地麵上一動不動，懷裏抱著的東西散落一地。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開啟的大門，掉落在地的車鑰匙，摔裂了屏幕的手機，夠了，足夠了！張馳抖著手拾起逃生道具，有些不忍的探了探許立峰的鼻息，還好，還活著，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裏應該沒關係吧？
就這樣離開嗎？可以走出這間禁錮著自己的破屋了！但是，為什麽心裏如此空寂？像是被硬生生剝離了什麽，讓他無法是從。
腳邊有什麽東西在蹭來蹭去，好癢。張馳不禁低頭去看，入目的竟是一隻小狗，走路搖搖晃晃的看起來那麽弱小。不隻是小狗，散落在地上的還有零食，報紙，小狗的玩具，以及那些自己寫在紙條上的書籍……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這是一個綁匪應該對人質做的事嗎？
張馳不敢置信的拾起那些書籍，緊緊抱在懷裏。他不懂，許立峰竟然真的聽從他的要求帶回這些打發時間的東西，還有一個可以陪伴他派遣寂寞的小生命，這樣是不是太犯規了。
他承認，他的內心又一次動搖，腿像木樁一樣杵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因為他的靈魂不想動了。在感性與理性之間，他猶豫了，充斥心間的是滿滿的暖意和不舍。
生病的時候為他煮麵幫他洗澡，還用心的準備這一切帶回這裏，尤其是嗚嗚叫著的可愛的小家夥，就像是帶給愛人的一份驚喜，這是連程俊都不曾做過的事。
程俊程俊程俊！
回憶起電話裏焦急的聲音，讓張馳難以抉擇，他相信程俊也是愛著自己的，但是自己真的愛過程俊嗎？一次次原諒對方的出軌是因為什麽？自己是否從未真正因此而感到難過？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自己的冷淡必然換來程俊的不忠，又有什麽資格將一切錯誤都推到程俊頭上呢？想見到他，對他說一聲對不起，然後呢？大概就沒有然後了吧。
和程俊在一起的日子完全找不到真實感，他突然開始不願去麵對那種也許愛著，卻相對無言的無奈，好累。
小狗繞著許立峰不停轉圈，不時舔一舔那張染有血汙的側臉，無辜的眼睛望向站在一旁的張馳，讓一顆迷茫的心逐漸冷靜下來。
綁匪又如何，人質又怎樣，試問有哪個即將殺死人質的綁匪，會特意去準備這些禮物？難道不可笑嗎？
難道……不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