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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溫酌牽著馬回府,目送殷鶴晟一行人離開,不知怎的心裏仿佛被塞得滿滿的似的。


  夕陽下殷鶴晟一行人駕馬而去,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紅塵拂麵,煙霞相接,一顆心不知去向,竟然落不到實處。


  難怪白樂天要說: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這突如其來的感想著實把溫酌嚇了一跳,不知怎麽竟有了一種羞於見人的感覺,他隻把韁繩隨意往白易手裏一扔,也不去理會書勤,慌慌忙忙逃進府去。他二人先瞧著溫酌發了一陣呆,這時又見他沒頭沒腦地往裏跑都不明所以。


  溫酌卻已然恍惚,自顧自走進去了。


  他心裏亂作一團,隻覺觸著了什麽不該想的東西,另一方麵又不知由什麽驅使急於想弄明白自己的想法。


  這種情感體驗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人生必然的經曆——這經曆使人難堪、困擾,卻促人成長。也許旁人還會更敏銳一些,更坦白一些,最終學會誠實地麵對自己的內心,褪去青澀,坦然的走向愛人。


  然而到了溫酌這裏卻變成了一團亂麻將自己團團困住。他隻覺此時滿腦子都是那人的影子,威儀嚴肅的、瀟灑睿智的、友善親和的,好像一張張畫麵將自己箍成一個悲慘的繭子。


  他忍不住暗罵自己愚蠢,心裏狡辯自己一定是將仰慕之情和愛慕之意攪混了,可是直覺卻又一再地否定,好像一個人一下子被扯成了兩半,彼此間為著這個念頭撕扯爭鬥,實在令他不知所措。


  他坐在廊下發呆,神情卻是狼狽至極。


  趕巧被溫酬遇著。


  溫酬亦是剛從外頭回來,見他這麽一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走過來,問他道:“阿酌,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適?”


  溫酌正妄自內心爭鬥,冷不防被溫酬喚了句,這才抬起頭,見是他大哥便隻得憋出一句無事。


  溫酬知道他今日跟洛王學了騎馬,見他神情頹喪,隻當他是累了又或者是挨了訓。他慣常愛護幼弟,於是好言安撫了幾句,又恐他在廊下坐著著了風要生病,便拉著他進了堂屋。


  這一頓晚膳吃在嘴裏全然不知滋味,連溫士鬱都瞧不過眼,幾次問他。可憐襄陽侯並不知兒子是因思慕了洛王殿下又慫得不敢承認是以鬱悶至此,隻當是他身子不適,差點請了大夫。好在溫酌雖糾結,尚且還能保住正常人的神誌,若是為了這點事看診,恐怕才是畢生之恥。


  他心思既不在,晚上也不再秉燭夜讀,勾連手下,盤算家當,漱洗畢了便躺在床上假寐。


  外頭的人聲漸漸靜了,空氣裏嫋嫋的安息香,溫酌卻失眠了。


  恥辱感仿佛突然在黑暗中被放大,整個罩在溫酌身上不肯放開絲毫。


  其實想來也是令人唏噓的,任誰死了一次穿越到這陌生時代不到一年功夫居然竟喜歡上了男人,連性向都突然改變了,那人生還有什麽是能信賴和堅守的呢?正是這種心理上的打擊,壓得溫酌喘不過氣來。


  溫酌自覺自己是個直男,一個再傳統不過的,扔在人堆裏便隱形消融於其中的普通人罷了。


  龍陽君、董賢、韓子高之流雖然不至於令他嗤之以鼻,但也是不光彩的、為人嘲諷的,身為男子卻雌伏人下,對於溫酌來說這些名字不過是皇帝的陪襯,又或者是追逐權勢的犧牲品。


  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會落於如此境地,又或者說連他們都不如。


  縱然他喜歡上了殷鶴晟,然而尊貴顯赫如洛王,未來皇位的逐鹿者,雖與他親近,恐怕也不過是為了借勢襄陽侯有意而為之。


  這悲哀的情緒徹底打擊了他,倒好像成了一隻被黏在蛛網裏的飛蟲,無助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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