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一路無語,溫酌自顧猜想,也沒那閑情與王太監閑聊。宮監最是看人眼色,見溫酌隻是沉默,便也默默。溫酌之前進宮還是跟著溫士鬱來的,雖也有宮監引路,但走的卻並不是上回的路。
因入了冬,天氣寒冷,但還遠未至穿裘子的地步,溫酌穿了件大氅,在這宮牆之間的過道中穿行,耳畔鬢角免不了被凜冽寒風吹拂,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
所幸又走了一會功夫王太監領他進了一處宮室,到了一間暖閣前。進了暖閣自有別的內監引領溫酌,王太監也自去了。
屋裏靜悄悄的,溫酌不敢四處打量,跟著那內監走幾步到了內門外,那內監便示意他稍候,自己進去稟告。
依稀聽見那內監稟知溫酌來了,過了一會便讓他進去。
溫酌這才進去,低眉順眼地給座上人下跪行禮,口稱萬歲。
這一回因就他一個,沒有溫士鬱在側讓他格外緊張。
皇宮的設計大抵如此,重重的宮牆,縱橫的步道,森嚴的規矩以及宮監侍從們有意隱藏自己存在感的氛圍,營造出一種皇權特有的高壓幻覺。
溫酌跪在地上,感覺到麵前的人正打量著自己,並不急於讓自己起身,因而也忍不住屏息凝神。
沒有人跟他說起原因,自然就不存在什麽好壞了。不過以他自己來說,對於入宮麵聖這種事其實很是抵觸。這讓他感到無助弱小,卻又無能為力。
好在皇帝終於發話讓他起來,溫酌這才慢慢站起身。
皇帝問他道:“用過早膳不曾?”
溫酌心道,正好端端吃著飯便讓你叫來了,隻是又不能這麽回他,隻得點頭道:“用過了。”
誰料皇帝轉頭對一邊的內監道:“把那碟子點心拿來給世子嚐嚐。”
趙天素應了,取了一碟子糕點送到溫酌麵前。
溫酌很有些躊躇地謝了皇帝,伸手拿了一塊糕慢吞吞吃了。這點心吃在嘴裏全不知味,他滿心的疑惑不知皇帝是個什麽意思。
皇帝見他吃了,又問:“聽聞你在食饌上頗有些心得。可嚐出是什麽來?”
溫酌這才抿了抿嘴,甜滋滋的依稀覺出有些紅薯的香氣,便猶豫道:“可是紅薯?”
皇帝點點頭,這才賜座。溫酌好不容易坐下,心也放下了一半,心想恐怕多是因為紅薯、玉米的事了。
暖閣裏燒著銀霜炭,溫酌這時才漸覺身上有了暖意。皇帝顯是要與他長談,又命人上茶。這暖閣中雖金碧輝煌,但卻與溫酌格格不入,他端著茶微微抿了口,茶香熏在臉上使人醒神。
皇帝道:“朕如今看你,竟有些想不起你從前的樣子了。”
溫酌不知這話如何接,隻得放下茶盞回道:“微臣從前荒唐得很,如今想來亦覺慚愧。”
皇帝不置可否地微微頜首,道:“也不盡然。洛王同我說你交遊甚廣,這紅薯玉米的好處還是你從番人處知道的。”
溫酌暗叫一聲不好,因那話不過是當初對洛王涵王的托辭,如今想來漏洞極大,他明明失憶連親爹都不記得了,怎麽卻能記得這等事。
好在他如今也有些處變不驚的能耐,恭敬道:“其實微臣也記不清了,全是誤打誤撞。此事乃是洛王殿下心懷百姓之故,因而能見微知著,行之有效。微臣豈敢居功。”
皇帝聽他如此說,不由一笑。溫酌始終垂著頭並不與他對視,因而並沒有看見對方臉上的這莫測的笑意。
皇帝道:“看來卻是長進不少。你爹將你護得太緊,以致你先時不成體統險釀大禍。如今總算像個樣子了,隻是你這瑟縮模樣,豈有乃父之風?”
溫酌心中苦笑,心道我本來就不是溫士鬱親子就是不像他也沒辦法。倒是這皇帝比殷鶴晟先前還難伺候,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一看便知是親父子。
他麵上卻裝出委屈模樣,忙跪下道:“微臣有負君上教誨。”
皇帝果然不喜他如此,道:“罷了罷了。也不過與你說些家常哪用得著如此作態!男兒膝下有黃金,如何說跪就跪的,還不快起來。”
溫酌這才緩緩起身,又坐下。
因他這性子和溫士鬱迥然不同,皇帝到底不能像對著外甥那樣隨意敲打,恐溫酌又露出方才窘態來顯眼,便點他道:“襄陽侯曆代忠義,你祖承乾八年率軍抗敵身死疆場,乃是為國捐軀,是一等的好男兒。你父亦是不俗,文武雙全,少年有為。以你這般柔順太過,應當多加磨礪才不失男兒本色。你眼下年至束發亦有才華,不思自強光耀門楣,豈有蝸居父親膝下坐享安逸之理?”
溫酌被他說的疑惑不解,心道他雖沒幹什麽大事,好歹也認真讀書練字,怎麽就成了不思自強了。隻是和皇帝辯論正如自尋死路一般,他到底怕死,便也隻好認了。
皇帝這才道:“這上京猶如一席錦繡,隻將爾等少年耳目遮蔽,因而庸庸碌碌無所施為。朕知你腹中有些能耐,在這京中有父兄照拂免不了生出怠惰懶散來,便出得上京好好遊曆一番,正好曆練曆練。”
溫酌心中沒來由一跳,驚得抬頭看皇帝,隻見禦座上的皇帝正眯著眼對他似笑非笑,不由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