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9)
起紅薯來,雖然感覺到有點兒燙,不斷地在兩隻手中交叉倒替著。
“如果你感到燙了就摸一摸耳垂。”小楊如雪繼續“擾亂”著小徐佩喬的神智。
小徐佩喬交替了幾十次之後,把紅薯放在手心中用力地掰成了兩半,一大一小。沒有猶豫地把那塊稍微大的遞給小楊如雪。
“真的嗎?你要給我吃嗎?”小楊如雪咽了咽口水,雙眼有神地盯著那塊泛著焦黃的紅薯。
小徐佩喬隻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我還是要那塊小的吧,不然,我媽媽知道我在外麵吃東西。以後就不會給我零花錢了。我還要攢錢出去旅遊呢,然後在全世界轉一圈之後,回到學校當老師,然後我就‘欺負’那些男生的孩子。誰叫他們的爸爸現在欺負我呢。我讓他們每天都值日。哼——”小楊如雪接過小徐佩喬遞給她的一塊烤紅薯,放在鼻子前邊,用力地嗅著,雖然動作有些誇張。
“嗯,好吃。”小楊如雪感覺到整塊紅薯在自己的嘴裏融化似的,順滑到喉嚨裏根本用不著咀嚼。
“好了,吃飽了,就趕緊回去吧。”小徐佩喬看到天色已晚,拉起小楊如雪的手把她帶到了小路上。
……
在童年的回憶中沉溺總是打消時間最為完美的一種方式,而對於此時的楊如雪來說,或許不應該在二十五歲的年齡裏過多的沉淪於六歲的青梅歲月。雖然,她可以這樣選擇。但是,現實卻總是很殘酷的。
隻是,有的時候,那種殘酷卻因為上帝擲錯了骰子。本來打算讓兩個離別的人就此錯過,卻帶來了另外的驚喜。
擦肩而過的美妙就在於此。
楊如雪望著飛機舷窗外的落日,直到一聲親切卻久違的招呼。同樣的三個字,就如同二十年前的那個下午。
“楊如雪?”
楊如雪順著那聲音抬眼望了過去,雖然有些遲疑。卻看到了她,滿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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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肩而過再回首2
“不好意思,姑娘,你好像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個聲音背後的一頭波浪卷發讓宮崎如雪一下子從幻想中跌落到了現實,宮崎如雪整個頭隨波逐流般隨著眼前這個女孩的發尾搖晃著,隻是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唉,我一定是發瘋了。這怎麽可能是她呢!宮崎如雪恍了神,才發現眼前的這位姑娘隻是一位潮流的模特,耳朵上帶著的銀色耳環在夕陽下顯得有些暗淡,但仍舊很晃眼。宮崎如雪把飛機舷窗的遮陽板拉了下來,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票。
“我沒有坐錯位置啊。”宮崎如雪向對方展示了自己的位置。
“好吧,我認錯了。”那位姑娘撅了撅嘴,坐在了宮崎如雪的旁邊。
我一定是太想念她了,才會認錯。再說了,她們兩個的聲音根本就不相似。宮崎如雪這樣想著,把飛機舷窗的遮陽板拉了上來,打算最後看一眼那曾經被忽略的餘暉。本來,她打算給這些九分鍾的老熟人永別,最起碼在這個地理位置上。但是,她失策了。她覺得自己還要回到國內,答應父母幫忙安排的相親,隻是因為命運。命運的抉擇讓她不能與心中戀戀不忘的夏目佩喬相遇。
唉,算了吧。如果在日本找不到的話,那就接受吧。也許,這就是命吧。上帝從來不會憐憫那些熱切期盼的人,那些被刻意雕琢的骰子也不會讓本不該相遇的兩點而切合。宮崎如雪望著窗外,也許,自己該把這個日本名字忘記。還是接受楊如雪比較好。
在宮崎如雪發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尖叫。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也許,太陽的尾線寄生在宮崎如雪的反射弧上,她竟然在此時回想起了從前,隻是因為同樣的一句話。
————————
吃完烤紅薯的第二天,小徐佩喬竟然來上學了。
“哈,我就知道你會來上學的。這樣吧,你有什麽不會的,就問我。我會很耐心的給你講哦。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呢。”小楊如雪看到小徐佩喬走進了教室,趕緊停下了手中的抹布。在小徐佩喬不在的這些日子,小楊如雪每天都會幫她擦拭桌子。
“小雪交到好朋友了,這是?”班主任典型的不負責任,也可能是故意忽略小徐佩喬,也可能是小徐佩喬很久不來,老師真的已經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學生。
“她叫……她叫……”小楊如雪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對方的名字。小徐佩喬轉學來的第一天,自己在院內的水龍頭邊洗鼻子,因為男生的打鬧無意中碰到了她的鼻子,血流不止。
“徐佩喬。”小徐佩喬冷冷地回應著老師,但是頭卻是衝著小楊如雪。在她看來這所學校就是一所監獄,冰冷而無情,她被父母丟棄在了這裏,連垃圾都不如。而小楊如雪卻能夠給她一點兒溫暖,雖然小楊如雪的話蠻多的。
“知道了。那今天小雪你和佩喬一塊值日哈。”班主任老師吩咐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接下來的是自然課,老師拿著一些植物葉子讓同學們做拚圖。最後還要比賽。
“徐佩喬,你叫徐佩喬。”小楊如雪一邊擺弄著牽牛花的藤蔓,一邊重複著小徐佩喬的名字。
“啊——我知道了。”小楊如雪的一聲尖叫讓旁邊擺弄荊棘的小徐佩喬紮住了手。
小楊如雪雙眼瞪大地看著把手指放在嘴裏嘬血的小徐佩喬,一臉無辜的問著:“你爸爸是不是姓‘徐’。”
“這不是廢話嘛。”小徐佩喬抬眼望了望前桌男生鄙夷的眼神,最後一臉嫌棄地看著小楊如雪。用眼神告訴她不要大驚小怪的,而且她自己的手還在陣痛,這種可惡的蒼耳子太紮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楊如雪放下手中的牽牛花藤蔓,停下了她想要擺弄的海草的圖案。
小徐佩喬看了看前後左右同學都在認真地低頭做著拚圖,把手中那顆萬惡的蒼耳子扔在了前桌男生歐陽鐵柱的背上,並且粘到了上麵。小徐佩喬強忍著內心的笑意,這是她這些天第一次接近笑容。
“你媽媽是不是姓‘喬’。這樣就對了,‘徐’佩‘喬’嘛,你爸爸配你媽媽……”這是小楊如雪在接受小徐佩喬白眼的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之後整個教室都安靜的隻剩下清晨的君子蘭縫隙中的陽光。而在很久之後,也許用七天之後來說更加準確,小楊如雪才知道不可以在小徐佩喬的麵前提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的母親。
……
“好吧,你一下午都沒有跟我說話,我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小楊如雪在下午放學的時候對小徐佩喬說了這樣一句話。
可是,小徐佩喬依舊沒有理她。
“老師讓我們值日呢。”小楊如雪拿著笤帚追出了校門,看到小徐佩喬遠遠的背影和越拉越長的夕陽,撅著小嘴獨自回了教室。
“好吧,我一定是說錯話惹佩喬生氣了。”小楊如雪一邊掃著桌子下麵的爛葉子,一邊自言自語道。
“可是,我上午說了什麽呢?我沒有說什麽壞話啊。”小楊如雪用簸箕把碎紙片收走倒到了學校操場邊的垃圾場裏。
而這時候,班裏的男生在操場邊的大槐樹上掏鳥窩,另外高年級的男生在拿著彈弓射麻雀。
“哼,又是這群人。”小楊如雪見到那些男生就沒有好氣,當初自己的鼻子被男生弄流血了都沒有得到一句道歉。“怎麽可以這樣,男孩子對女生一點兒都不溫柔。我都不喜歡男生了,我以後不要嫁給男生了!哼!”
這是在小楊如雪心中種下的一顆種子,就如同隨風飄落的槐花一樣,也許在某一天,它可以告訴那些垂憐的泥土究竟風的氣息為何。
小楊如雪拖著笤帚回到了教室,卻看到小徐佩喬從遠處跑了回來。
“哈——我就知道你不會和我生氣的。我們和好吧……”還沒等小楊如雪說完這句話,她就獨自跌落在了冰凍的湖泊中,被摔得粉身碎骨。
小徐佩喬從教室門口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處,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本漫畫書,放在書包裏轉身離開了。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眼神都那麽吝嗇。
“哦。”小楊如雪看著小徐佩喬遠去的背影,很是失落,手中的笤帚都不經意地掉落在了地上。自己就這樣失去了一位朋友,剛交一天的好朋友。
小楊如雪怏怏不樂地鎖門離開了教室,但是經過操場的時候卻遇到了之前一直躲避的。
“小妹妹,給點兒零花錢唄。哥哥已經很久都沒有抽煙了,現在感覺難受死了。”一位高年級的男生堵在小楊如雪的麵前,腳下的黃土都有些懦弱,不敢揚起。
“我爸爸媽媽都不給我零花錢了,她們說我花錢太多了。”小楊如雪聲音中帶著哭腔抬眼望著高年級的男生。
高年級隻是相對來說,對於一年級的小朋友,六年級就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她們根本就不敢和這些男生對立,幾乎所有的一年級到五年級的小朋友都被收過這種“救贖費”,雖然那些男生隻有一米四。而所謂的“救贖費”,就是男生的煙癮很大,需要解救,不然的話,強忍著不抽煙就會在月圓之夜變成魔鬼然後吃掉全村的人。這種傳說也有其局限性,隻能針對一年級的小朋友。
“小妹妹,你是不是想要嚐嚐拳頭的滋味啊。”高年級的同學這時候呲著牙,麵露凶色。
“拳頭的滋味?那是什麽味道?欸,是不是小賣部裏賣的零食啊,好啊好啊。”小楊如雪一臉天真地望著高年級的男生咽了咽口水,吐出了舌頭,表示自己非常想吃這種吃的。
“噗——什麽零食!”高年級的男生聲音變得非常淩厲,走上前一步攥緊了拳頭,把眼睛瞪得極其大。
但是這種恐嚇似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現在小楊如雪閉著眼伸著舌頭,希望高年級的哥哥給自己驚喜,把零食放到自己的嘴裏。
“你——明天帶過來十塊錢,不然的話,我就揍你。”高年級的男生稚嫩的手掌拍在了小楊如雪的肩膀上,小楊如雪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你們是不是找死!”此時,比遠遠揚起的塵土更加具備穿透力的是一聲略顯成熟的吼叫,而飛揚塵土落幕之後顯現的是小徐佩喬的身影。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歐陽鐵柱看著小徐佩喬,雙腳跨立,雙手叉腰,剛要再說些什麽,就被小徐佩喬飛起的一腳踹到在地。雖然踢人的動作和被踢倒地的動作都沒有那般行雲流水,也沒有電視中的那麽帥,但是小徐佩喬的這種行為還是引來了小楊如雪的一陣驚訝和高年級男生維護尊嚴似的主動撤退。
“你等著,明天給你好看。”
高年級的男生一邊撤退,一邊叫囂著。在樹上掏鳥窩的男生也被叫了下來,趕緊灰溜溜地走了。留下地上的一個鳥窩。
“喂,你剛才為什麽打架啊?”小楊如雪蹲下來問著在旁邊撿鳥窩的小徐佩喬,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一顆被摔壞的鳥蛋,更沒有注意到小徐佩喬對鳥蛋的可惜與憐愛。
“打架?”小徐佩喬在聽到小楊如雪的問題之後整個人怔住了,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回應。隻是覺得自己好尷尬,莫名其妙地尷尬。
你到底搞沒搞清楚狀況,剛才有人欺負你,我幫你回擊對方。這怎麽成打架了。這是偌大操場上小徐佩喬內心的潛台詞,隻是她沒有這樣回應,簡單的不理睬就是她對任何事情的看法。自從父母離婚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笑過。
“對呀,剛才歐陽鐵柱那麽慘,躺在地上都不能動了。”小楊如雪想要碰一下那顆鳥蛋,但是被小徐佩喬拍了下手。
“不要碰!粘上人的氣味之後,大鳥就不會要它們了。”小徐佩喬把鳥窩的邊緣編織完整,然後朝著那棵槐樹走過去。
“好吧,你是要把它們放到樹上嗎?我可以叫我爸爸來幫忙,我爸爸會爬……”還沒等小楊如雪說完,小徐佩喬就把書包扔在樹根下,抱著那棵十幾年的大槐樹“蹭蹭蹭”得爬了上去。
“好厲害。徐佩喬,我太崇拜你了。我可以拜你為師嗎?我超級想要學爬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爸爸不教我。”小楊如雪仰著頭望著已經到達第一個樹杈的小徐佩喬,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僵痛,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楊如雪,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兒嗎?”小徐佩喬氣喘籲籲地在第一個樹杈停歇著,整個身體趴在樹杈上,右手緊緊地抓著鳥窩。
“你是要我幫你忙嗎?可是我不會爬樹啊。”小楊如雪感覺到小徐佩喬已經要消失在樹頂的感覺,自己的脖子都要斷了。
“你從現在開始,不要講話。我可不想摔下去。”小徐佩喬咬著嘴唇,抬頭看了看遠在樹尖的鳥窩原位置。
“我怎麽會讓你摔……”小楊如雪趕緊捂住了嘴,就這樣保持安靜地看著小徐佩喬把鳥窩安然的放在了樹頂上。
小徐佩喬順著槐樹滑落下來之後,對著小楊如雪說:“這根本不是麻雀窩,可能是喜鵲的窩。”
“哦。”小楊如雪看到小徐佩喬之後隻是簡單地回應了一下。
小徐佩喬邊拍打著褲子上的樹枝碎屑,邊看了看小楊如雪說道:“現在可以講話了。”
還沒等小徐佩喬的準許話語說完,小楊如雪就已經要喘粗氣了,雖然才短短五分鍾,她卻感覺到自己緘默了一個世紀似的。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學的爬樹啊,你爸爸還讓你爬樹。我爸爸從來不讓我爬樹。”
“那隻鳥媽媽一定不知道那些男生偷了她的孩子,要不然的話,那些男生就倒黴了,每天頭上都會落鳥糞。”
“……好吧,我不講話了……”小楊如雪看到小徐佩喬鄙夷的表情就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有些多。但是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在最好的朋友麵前她才會說個不停,對那些男生她連一句話都覺得多。
小徐佩喬和小楊如雪踏著餘暉與夜幕的交界往家裏趕,隻是小徐佩喬在把小楊如雪送回家的時候,一直在揉著自己的耳朵,痛苦的回憶應該能從那些承受折磨的耳膜中尋到一點點兒蹤跡吧。
“那明天見咯。或者,也可以做夢的時候見,我們明天來聊一聊今天晚上做的夢吧。”小楊如雪望著小徐佩喬那一往無前的影子默默地說著。
“媽!媽!”小楊如雪一進門就衝進了屋裏,喊叫著,“我今天交到了新朋友,我還知道了她的名字。”
……
第二天,小徐佩喬照常來到了學校,雖然這種照常在被人看來卻有些反常。但是小徐佩喬卻被早已埋伏的歐陽鐵柱在校門口堵住了。
“我告訴你,這件事兒我跟你沒完!”歐陽鐵柱的一聲威脅恰好被遠處跑來的小楊如雪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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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樣一句相似的話語卻讓宮崎如雪一下子從回憶中蘇醒。
相似的醉入,相似的喚醒。
宮崎如雪不得不在現實之中,在轉頭之際,察覺旁邊的一些新情況。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我告訴你,這件事兒我跟你沒完!”
在這一排座位靠近過道的一側,宮崎如雪看到來了一個滿腹肥腸卻又油光滿麵的貴婦,她身上披金戴銀,對坐在旁邊的那位時髦美女一見麵就大喊大叫。
“你有種做小三,有種搶男人。你還敢出門,不怕被車撞死。還敢坐飛機,不怕飛機爆炸啊。”貴婦人的這句話引來了全機艙人的目光,大家卻都把目光移向了宮崎如雪,好像她是那位貴婦人口中的小三兒似的。
“這位乘客,請你保持安靜,這裏是公共場合。請不要大聲喧嘩。”乘務人員看到這邊的情況,趕緊走過來溫和地調解。
“哎呦,這年頭勾引別人男人,連說都不能說了。你這姑娘怎麽這樣啊,你是不是也想勾引別人男人啊。”貴婦人對空姐上來就是一陣指責,弄得空姐一臉尷尬。但還是強忍著,對那位貴婦好禮好氣地勸說著。
“這位乘客,請您放尊重些。如果您有什麽服務上的需要我們會盡量滿足的,您這樣會打擾到正在休息的乘客。”空姐已經沒有了好脾氣,但是臉上依舊攢出標準似的笑回應著貴婦人。
“好啊,我要調換座位,我不要挨著這個賤人,免得弄髒了我。”貴婦人幾乎要跳起來。
“可是,這裏的座位已經是安排好的。我們也……”空姐無奈地說道,現在整個機艙裏的乘客都在竊竊私語,或抱怨或謾罵這位貴婦人。而空姐最害怕出現這種情況,她的實習期還有一個月到期,雖然工作上仍舊存在一些問題,但是她非常珍惜這個機會。
“我來跟她換吧。”機艙尾部傳來一聲如同福音的話語讓整個機艙的乘客都望眼過去。
徐佩喬卻這一次真的看到了她,雖然她此時的手指掐在另一個手掌上,等清醒之後,卻看到那依然是她……
chapter031
擦肩而過再回首3
“楊如雪?”徐佩喬的那種驚訝的眼神可不是楊如雪所期待的,因為太長時間的別離,那種鄙夷的眼神在楊如雪看來都有些陌生。
這是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而久別重逢卻也是另一種初相識。徐佩喬和楊如雪說過的第一句話也是她的名字。
“……”宮崎如雪曾經想象過很多次她們相遇的場景,但是在腦海中荒誕演繹太久就會讓原本的期待變得遲緩。宮崎如雪現在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樣語氣對徐佩喬(夏目佩喬)回話,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以為你在日本呢,我就要去找你。如果找不到你的話,我就回去結婚了。”楊如雪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哭腔,就如同此時悲戚的夜風在白晝的昏沉中哀嚎著。
“哦。”徐佩喬似乎太累了,在座椅上很快就睡著了。根本沒有聊些什麽。這時候,楊如雪在整理完尷尬與激動交織的心情,側臉看向徐佩喬,卻看到她高昂的下巴上那道逐漸隱去的疤痕。
歲月的疤痕總是無關痛癢,卻是另一種形式的銘記。
楊如雪需要把小時候的故事繼續講給長大的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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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這件事兒我跟你沒完!”歐陽鐵柱的一聲威脅恰好被遠處跑來的小楊如雪聽到了。
而這聲嚴厲的言辭混雜在微眯的眼神中,楊如雪一整天腦海中都在重複著這句話,她擔心歐陽鐵柱會對徐佩喬不利。歐陽鐵柱可不是善茬,在楊如雪的眼中,歐陽鐵柱可以說是她所見過最無恥卻也最厲害的人。因為他現在九歲,而且撒尿的距離是男生中最長的。雖然沒有人定義過男生的厲害程度可以通過撒尿的距離來衡量,隻是全班的男生都奉歐陽鐵柱為“大哥”。
這一整天,楊如雪都在擔驚受怕,哪怕歐陽鐵柱躲避老師粉筆頭的動作都能讓她心裏一顫。不過,和楊如雪極度慌張的神情中,徐佩喬卻從來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地恐懼感。
中午放學的時候,歐陽鐵柱在教室裏等了很久,徐佩喬也等了很久。老師已經看出了端倪,也在教室裏故意盯著雙方。就這樣,本來應該劍拔弩張的氣勢在萎蔫的向日葵葉的無聊哈欠中散去。
等班主任老師盯了一會兒之後,覺得沒有什麽異樣。趕緊回去吃飯了。
歐陽鐵柱也擔心班主任老師殺一個回馬槍,這樣的話,自己的屁股就保不住了。雖然以前屁股被一天打一次都是很平常,但是現在隨著父母的婚姻狀況堪憂,自己的屁股卻完美地兼職起了婚後晴雨表。隻要自己捂著屁股來上學,昨天爸媽肯定吵架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你等著。”歐陽鐵柱把額頭上的創可貼撕了下來,露出了昨天被徐佩喬推到之後撞到地上劃破的傷口。
“你麻煩不麻煩,有什麽事兒能現在解決嗎。”徐佩喬根本就對歐陽鐵柱不屑一顧,滿臉都是鄙視夾雜著一點兒蔑視。
“我要趕緊回去吃飯,不然的話,回去晚了就又要挨罵了。”歐陽鐵柱背上書包走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一碼歸一碼,從來不會因為其他的事情去罔顧後果更加嚴重的事情。比如,屁股。
“你要和他打架啊?不要啊。他很厲害的。”楊如雪試圖勸說著徐佩喬,但是徐佩喬卻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兒。
“你不回家吃飯嗎?”徐佩喬瞥了楊如雪一眼。
“你答應我不會和歐陽鐵柱打架我就回家吃飯,不然的話,我就……我就……晚一點兒回家吃飯。”楊如雪根本覺得自己理虧詞窮,這種勸說卻讓徐佩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第一次見你笑欸。”楊如雪此時像是沐浴於爬山虎中的陽光般靈動。
“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吃飯吧。”徐佩喬朝著楊如雪擺了擺手,讓她放心,自己不會惹事兒的。
“你不要吃飯嗎?”楊如雪背起書包,詢問著徐佩喬。
“我要去親戚家,你趕緊回去吧。”徐佩喬從腦海中隨便拽了一個理由回應著楊如雪。不過,楊如雪卻選擇了相信。
楊如雪背著書包朝著門口接自己的爸爸走去,爸爸看著那位略顯成熟的同學說道:“你那同學不回家吃飯嗎?”
“哦,她叫徐佩喬,她是我新交的朋友。她要去旁邊的親戚家吃飯。”楊如雪朝著徐佩喬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一心相信徐佩喬真的是去親戚家吃飯,直到下午上課的時間徐佩喬仍舊沒有回來。
楊如雪才覺察到事情有些異樣,徐佩喬撒謊了。而伴隨著撒謊這種會拉長鼻子的寓言故事,楊如雪卻沒有那麽天真。
下午上課的時候,語文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兩首詩。分別叫做《畫》: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語文老師匆匆寫完這兩行板書之後就出去了。在她回來的間隙,在小朋友們吵吵鬧鬧背古詩的雜音中,徐佩喬的突然出現打破了煞有介事般的沉默。
楊如雪還在一點點兒地啃著書皮兒,死活都背不下來這首詩。
在她抬眼的一刹那,楊如雪頓時感覺到眼淚都在拚命往外湧著,雖然刻意積攢隻會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更加的洶湧。楊如雪看到徐佩喬的下巴上帶著一塊紗布,紗布上麵分明透著血紅色,一點點兒向外滲的鮮血根本不需經受紗布的束縛。
“你怎麽了?”楊如雪趕緊把書甩在桌子上,朝著門外跑去。
徐佩喬則故作鎮靜並且很無畏地朝著楊如雪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等楊如雪反應過來,才看到徐佩喬的身後跟著歐陽鐵柱,他的整個胳膊都用一塊繃帶包裹著。
徐佩喬順著楊如雪可憐的眼神朝著身後的歐陽鐵蛋瞥了一眼,然後朝著楊如雪吐了吐舌頭。
“是不是你打他了?”楊如雪此時像是一位義正言辭地審判長一般詢問著。
“哪有,你問他。他自己來的時候摔得,我還幫他送診所呢。”徐佩喬在楊如雪的質問下略顯尷尬,卻忍住內心湧起的強烈的幸災樂禍。
“啊啊啊,不是她打我的,是我自己撞在了樹上……撞在了門上,摔倒在了地上……”歐陽鐵柱磕磕絆絆地解釋著楊如雪質疑的眼神。
“好吧,那你以後走路可要注意呢。我聽說隔壁班的小王就是摔倒在地上把胳膊摔骨折的,現在還包著石膏,不能寫字。”楊如雪好心勸誡著歐陽鐵柱,那感覺就像是他的媽媽似的。
“聽到沒有,以後你要注意,不要把胳膊摔骨折咯。”徐佩喬的右腳稍微在地上攆了攆。
“聽到了,我會注意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樹了。”歐陽鐵蛋彎著腰,灰溜溜地跑回了教室。
“好奇怪呀,他怎麽欺負樹的?是不是他偷鳥蛋的時候在上麵撒尿了啊?”楊如雪天真地仰著頭看著徐佩喬,卻感覺到徐佩喬此時受傷的下巴卻是那麽高揚。高昂到甚至遮住了穿透梧桐葉的粒粒風聲。
“趕緊回去吧。”徐佩喬跟著楊如雪回到了教室。在她們回到教室的時候,整個班級都安靜了,隨後又爆發出如常的朗朗書聲。
“這是今天劉老師交代的作業,讓我們把這兩篇古詩背過。”楊如雪翻開自己的課本把勾畫的範圍給徐佩喬。
徐佩喬則不管不顧地把頭扭了過去。
“你不想背那也好,現在你受傷了嘛。”楊如雪總是能夠用最大的諒解去合理猜測對方善意或者無意的忽視與傲慢。對於,徐佩喬來講,也許對她來硬的,她可以以硬碰硬。而楊如雪的“化骨綿掌”總會讓她猝不及防,肝髒俱裂。
徐佩喬從楊如雪手中拿過課本,翻看了幾眼。緊接著合上課本,仰著頭望著窗外的牽牛花藤蔓,忍受著因為剛才故意傲嬌而撕裂的傷口疼痛,背誦了起來:
一去二三裏,山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好厲害!”楊如雪禁不住讚歎道。
就這樣,在楊如雪欣賞般的眼神和徐佩喬百無聊賴的閑談中,兩個人度過了一個和平的下午。雖然此時,徐佩喬的父親被班主任老師叫到了辦公室,忍受著訓斥。更強烈的斥責是歐陽鐵柱媽媽劈頭蓋臉般的謾罵。
放學的時候,突然高年級的男生朝著楊如雪走了過來,這次沒有了往日欺淩的霸氣,隻是莫名其妙的和順。
高年級的男生遞給楊如雪一遝零錢,總共一百三十九塊,還有三根巧克力味的棒棒糖。
“這是?”楊如雪接過錢一臉疑惑地望著高年級的男生。
高年級的男生看了徐佩喬一眼,趕緊回應著,“以前在跟你鬧著玩呢,我現在都不抽煙了。”
“那好吧。”楊如雪接過了高年級同學所謂“借”的錢,卻也根本沒有多想。
“好吧,再見了。”楊如雪看著徐佩喬的背影打了個招呼,自己則獨自在教室裏等爸爸來接。不過她想要在教室裏把那兩首詩背熟,要不然明天老師出題默寫的時候就要被罰,每次被罰都要抄一晚上一百遍的詩,誰能受得了。
楊如雪閉著眼睛,一點點兒地默背著。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去二三四?”楊如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豬腦子,這點兒東西徐佩喬能夠看一眼就背過,自己念了這麽多遍都背不過。
“嘿——你回來了?”楊如雪在卡殼的時候總是喜歡把雙手捂在眼前然後故意露出一條縫,裝作自己是無意地瞥見書上的提醒。而這次的偷窺卻讓她看到了徐佩喬狂奔回來的身影。
徐佩喬沒有理楊如雪,但是這種態度在楊如雪看來已經比以前好了太多。
“這是什麽?啊——你把那個鳥窩摘了下來?那鳥媽媽怎麽辦?啊——不要啊,這樣鳥媽媽會傷心的。”楊如雪看到徐佩喬從抽屜裏掏出了一個鳥窩,正是昨天從高年級的男生手中撿到的那個。
“噓——”徐佩喬瞪了楊如雪一眼。
楊如雪好像很快就意會了,趕緊捂住嘴。心裏卻想著,不要吵到鳥寶寶睡覺。而徐佩喬剛才的潛台詞卻是你太煩了,能不能不要講話。
“為什麽你背書這麽快,但是經常丟三落四呢?”在較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楊如雪再一次用不厭其煩地聲音打破了沉默。而這個較長時間的衡量值為一分鍾十四秒。
“我昨天在樹下等了一晚上,大鳥已經知道人類摸過了鳥窩,所以已經拋棄了這兩顆蛋,所以我隻能把它們救下來。你看這個。”徐佩喬解釋著,同時讓楊如雪看了自己手中的盒子。裏麵是連接著電池的燈,散發著熱量來為鳥蛋保溫孵化。雖然這種知識在自然老師那裏就是一種荒誕,但是兩個小孩子總是充滿著天生的保護心理。而男孩子天生的是一種破壞心。
有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並不需要任何莫須有的理由。人類的高階進化就預示著他們將要麵臨更為嚴峻的挑戰。徐佩喬可以可憐那些被遺棄的大鳥,正因為它們很脆弱,而徐佩喬自己卻得不到任何憐憫似的嗬護。就如同現在。
“好啊,你小兔崽子。你學會打架了!”徐佩喬的爸爸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帶著目眥欲裂的眼神,朝著徐佩喬走了過來,看架勢就要打她了。而此時,恰好,班主任老師從辦公室裏跟出來。
“小徐啊,你可不能打孩子啊,還是是要好好教育的。”班主任老師卻也是徐佩喬爸爸小時候的老師,雖然她已經頭發花白,但是徐佩喬爸爸卻也把兒時的恐懼釀造成了尊敬。
“老師,我怎麽會打孩子呢,我一定要好好教她,不讓她欺負男孩子。”徐佩喬的爸爸朝著班主任老師遠去的背影鞠了一躬。
“爸爸,我……”徐佩喬剛要說些什麽,話語就被迫淹沒在爸爸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