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來戰 這一刻,他心裏終於對九霄滋生出……
明夏被巨大的衝擊波撞翻, 後腦撞在樹幹上,幾乎閉過氣去。
在眼前的一片昏黑中, 他感覺到狂風掀起的草莖和砂礫從他裸露的皮膚上刮過去, 熱辣辣的,還有……他抓在手裏的東西一直在扭動掙紮, 活像一條蛇。
這個聯想把他嚇到了——在經曆過了水虺事件之後, 這一類身體柔軟的動物簡直成了他的惡夢。
明夏下意識的想把手裏的東西甩出去, 但在他睜眼的瞬間,卻看見手裏握著的仍然是那條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鎖鏈, 鎖鏈的另一端也是一個天馬形狀的結扣。邊緣帶著鋒利棱角, 如果甩到皮肉上,一定會造成很大傷害。
明夏不確定這個是什麽東西, 像一件兵器,但它同時又像是活的, 會動,會掙紮,想要從他的手裏掙脫出去。
它在躲他。
而在他的身體裏,那股蠢蠢欲動的屬於九霄的力量也在湧動, 仿佛明夏拿在手裏的東西對它有著莫大的吸引。
明夏忽然反應過來, 他看到的、拿到的或許並不是真正存在的東西, 是……能量體。
是能量體在吸引著九霄。
明夏被這個猜想嚇醒了, 他費力的想要坐起,然而眼前一黑,他重又摔回了似真似幻的夢境裏。
明夏在黑暗中爬了起來,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夢了。因為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但他的大腦又確確實實的清醒著。
所以……還是在做夢吧?
等眼睛適應了黑暗,明夏注意到有一個方向似乎隱隱傳來一點兒亮光。他試著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果然那種燈光亮起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漸漸可以看清楚自己的身影了:他身上還是那套黑色作訓服,褲腿上沾了灰塵,有些髒兮兮的。
長弓和箭袋都還在背後,這讓他心裏安定了許多。
光線漸亮,明夏驚悚的發現他走在一條封閉的通道裏。光線從前方傳來,照亮了四麵牆壁和牆壁上詭異的壁畫,畫麵拙樸,有人有馬也有奔跑的獵物……
行獵圖?
明夏全身的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他不會是走在墓道裏吧?!
通道盡頭,兩扇畫著壁畫的門半開,明亮的光線就是從那裏透出來的。
明夏站在門外謹慎的觀望,可是從他站立的角度,透過門縫壓根看不到什麽,隻覺得裏麵似乎是很闊大的空間,靜悄悄的。
明夏試著推了一下門扇,光線湧出來,令他不適地閉上眼。
再睜開的時候,已經能看清房間裏的情形了:大概有兩三個籃球場地大小,四麵牆壁和屋頂有裝飾壁畫,題材與通道中的壁畫相仿。房間中央一座三尺高的平台,平台上籠罩著一層金色的光膜,而在平台的旁邊,一個白色的人影背對著門口,正微微低頭,像是在打量平台上的東西。
明夏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眼熟。
白色的長袍,邊邊角角似乎還繡著同色的花紋,在金色的光芒之中顯得低調又華麗。一把灰色的長發紮成一束,鬆散地垂在背後。但這無疑是一個男人的身影,身量高大,肩膀平直。
“來了?”男人的聲音低沉醇厚,不疾不徐的語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強大且從容的感覺,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過來看看。”
明夏謹慎地把門扇推到最大,然後朝著平台走了幾步。
平台上有一個碩大起伏的身體,那是一隻蠱雕。但在它的身體上,更多的反映出了禽類的特征:胸骨前凸、巨大的雙翅強健有力,而且它長著鳥類堅硬的喙。
明夏注意到它的後肢已經有了退化的痕跡,明顯比粗壯的前肢更加瘦小,而且四隻爪子也已經完全變成了鷹爪。
“雕王?”
站在他前方的男人嗯了一聲,“它原來不長這個樣子。”
或許是在長期的戰鬥中察覺了飛行帶來的便利,於是開始有意識的朝著這個方向進化——除了足夠漫長的時間,它們還擁有可操縱能量元素的神奇能力。
“雕王的本體隻是一隻普通的蠱雕,”男人輕聲說:“自從它身上的……嗯,能量波動?是這個詞吧?能量波動出現變化,它就越來越像一隻鷹了。”
本體形態的改變,或許意味著能量體也發生了某種相對應的變化。比如,雕王很有可能會擁有更為強大的空中戰鬥力。
明夏側過頭,認真的打量身旁的男人。他發現不止是他的體型,他的麵容也給他一種十分眼熟的感覺。
劍眉星目,俊美之中又帶著殺伐果決的英氣與戾氣。他從容的與明夏對視,眼神淡漠,古井般波瀾不興。
他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場,那是身為強者的篤定與從容。
明夏忽然就明白了。
“這裏是雕王的封印之地,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看著麵前的男人,心中滿是疑惑。他最想問的,是他既然能出現在這裏,是不是意味著他能夠離開宿主的身體?
是不是……不需要采用極端的方式,也能達到讓他們分離的目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男人沒有回答明夏的問題,他笑了笑,忽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知道你們為什麽姓明?”
明夏覺得他有意轉移話題,心中不悅,“姓什麽沒所謂,名字不過就是一個人的代號。不重要的。你叫九霄,那你又姓什麽?”
九霄聽了這個問題,神情竟有些惆悵了,“妖,天生地養,哪裏有姓?”
明夏覺得他一定是誤會了他的語氣,他並沒有要跟他談心的意思啊。
“我化形的時機不好,趕上天生異象,折騰了九天九夜才凝出人形,我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九霄沉進了自己的世界裏,喃喃說道:“至於明這個字……有個人跟我說,你想知道的所有問題的答案,明天我都告訴你。可是這個明天,我始終也沒有等到。”
“那又怎樣?”明夏不大明白他要說什麽。
九霄從自己的世界裏退了出來,十分冷淡的看著他,“你想擺脫我。”
明夏沒有否認,“沒人不樂意做自己。”
九霄冷冷的看著他,“你占了便宜就想走?”
明夏思索了一下,覺得他說的占便宜大概就是指保護傘救了他的事。
“你確實救過我。可是你在救我之前,已經占用了我的身體,把我當成了宿主……你讓我怎麽領你的情?”
九霄默然。但神色間並沒有愧色,似乎隻是在煩惱這小宿主的伶牙俐齒。
“你自己離開,或者我想辦法讓你離開。”明夏一字一頓的說:“沒有第三種選擇。九霄,聽說你曾經是一位戰士,那麽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自由,毋寧死。”
九霄微微動容。
兩人對視片刻,九霄說:“你的話,我會考慮。至於現在,我把你叫到這裏來,是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明夏的視線飛快的掃過了平台上的雕王,他覺得自己猜到了九霄要說什麽。
九霄點點頭。
明夏沒有動,“你為什麽自己不做?”
九霄對他的不配合有些不滿,耐著性子解釋,“我的能量體不穩,水虺的能量還沒有完全消化。”
明夏一下笑了出來,“你可真夠貪心的。”
九霄抿了抿嘴角,麵色微慍,“這不是請求。”
明夏自然是知道的,就算他隻是不穩定的能量態,要想對付他也不是問題。九霄顧慮的,不過是雕王的能量體有可能比他更強大罷了。這個時候,人類就是他手裏的一把刀,他們有特殊的兵器可以幹擾妖怪的能量——他親眼看見過。
明夏不願意接受這樣明晃晃的脅迫,他後退了兩步,把背後的弓和箭袋遠遠地扔了出去。太近的距離,這兩樣兵器都沒法子用。
九霄冷眼看著他,似乎預料到他會做一些小動作,但卻全然不在乎。
明夏從靴筒裏抽出了匕首。
九霄冷笑了起來,“就憑這個?我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後輩?你以為這麽一個……竟然可以擊敗我嗎?”
明夏握緊了刀柄。
他想,要是青丘在這裏就好了。九霄能夠吸收的能量,沒道理青丘不能。這種事水虺不是也做過?妖怪都是可以吸收同類的能量的,他還記得青丘當初給他的描述,說水虺在老城區的另一邊一路“吃”了過來。
九霄終於從他的眼神裏察覺了什麽,這讓他頗有些不可思議,“你要……欺師滅祖?!”
明夏的雙眼之中滿是戰意,“不,我這是……斬妖除魔。”
九霄似乎想笑,笑容在他臉上還沒成型又飄散開了,“明氏一族,都是我的血脈。”
“我們首先是……我們自己。”明夏認真的糾正他,“你執意要做的,自己去做。沒人願意為了你這樣自私的先人,把自己獻出去。”
九霄仍覺得難以置信,“明……明夏,父為子綱,天之道也。”
明夏搖頭,“你怎麽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他一直想要擺脫九霄,但直到這一刻,他心裏終於對他滋生出了恨意。
“來,”明夏把匕首橫在胸前,“來戰。”
九霄,“……”
“為什麽?”九霄想不明白,“你們一個一個都是這樣?享受了我給的好處,卻不願意付出代價?”
明夏不願意去思索這些無理取鬧的話,他在腦海中拚命回憶他在南江手下受過的訓練。他殺過妖,但是這樣近身搏鬥卻少之又少,這是他的弱項。
他的團隊給他的定位是遠程。
但現在,他別無選擇。
九霄被激怒了。
他知道這個時候把能量浪費在自己的宿主身上是極其愚蠢的一件事,但他仍有種想給這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一點兒教訓的衝動。
明夏一次一次的被摔出去,他爬起來,然後再被摔出去。匕首掉了就撲過去撿,撿不到就赤手空拳地撲上去,像一頭被激怒的野貓一樣拳打腳踢,逼得九霄不得不和他拉開距離。反正他隻是能量態,遠近對他來說沒區別。
於是,不知不覺,隨著明夏身上臉上越來越多的出現各種傷痕,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遠。
當明夏再一次摔在地上,並且順著地麵一直滾到牆邊的時候,他們在墓室裏的距離拉到了最大,正好處於一條對角線的兩端,目測在八十到一百米之間。按照明夏的戰鬥習慣,這不是一個最為理想的距離,但是,也夠了。
明夏打了個滾,沾著一臉血從地上爬起來的同時,架起了他心愛的弓。
九霄的瞳孔一縮。他完全沒有看出這小子是怎麽拿起那把弓的。還有他的箭袋,明明扔在了長弓的另一邊。
他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在他的注視之下取出那支箭?
然而這麽短的距離,這麽快的攻擊,即便他是隻是能量態,也不可能完全躲開。
長箭撲麵而來,帶著一絲預示著不祥的微弱的氣流聲,刷然穿透了九霄的肩膀——他隻來得及將身體向旁邊閃了一下。
明夏瞄準的是他的鎖骨中間,那裏對於妖族來說,是一個致命點,是妖族的能量體最重要的一個能量匯聚點。而能量的散逸,會大幅度削弱能量體的實力。
明夏是真的想要殺他。
這個發現徹底激怒了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