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雪是甜的 這裏的冰天雪地，是雕王潛意……
明夏的第二支箭剛剛搭在弦上, 九霄的一隻手已經越過了平台的上方，徑直朝著明夏抓了過來。
就算是妖怪的手, 明夏也沒見過能一下子伸這麽長的。明夏連忙後退, 後背一下撞在牆壁上。他當機立斷，往地上一撲就勢打了個滾, 朝著半開的房門竄過去。
他的手還沒碰到門上, 就覺得腳踝被什麽東西纏住, 用力將他向後一拽。
地麵積滿灰塵，然而平滑如鏡, 明夏在地上亂抓也沒能抓住什麽阻止他被拖動的東西。眼睜睜看著自己身前拖出一道長長的印子, 而弓箭與匕首則被遠遠甩在另外一個角落，他夠不著的地方。
明夏費力的回頭, 但在疾速的滑行中他怎麽都完成不了一個回身的動作。直到小腿傳來一陣劇痛，他才反應過來這是撞到了墓室中央的平台邊緣。他在一掠而過的瞬間, 伸手摳住了平台的邊緣。
瞬間爆發的拉扯的力量令他眼前發黑，雙手也幾乎失去了知覺。明夏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
九霄抓到他會殺了他嗎？應該不會，因為他是宿主。但他仍然不想以屈服的姿態被拖到九霄的身邊。
對明夏而言，那等於是一個認輸的姿態。
明夏眼前發黑, 緊緊摳住平台的雙手也漸漸沒了力氣。最糟糕的是, 他聽到了從後方傳來的極輕淺的腳步聲。
九霄朝他走了過來。
下一秒, 他的脖子被扣住, 用力從地上拽了起來。
明夏的睫毛上沾了血跡，視野有些模糊，耳畔也仿佛有潮水湧上來, 然而在這一片嘈雜的聲音裏，九霄的聲音仍然如利刃一般破開了他腦海中的混沌。
“按我說的去做。”
“想殺我，也得等你有那個本事。”
“去殺了雕王，把她的妖丹帶給我。”
一陣天旋地轉，明夏覺得自己的身體短暫的飛了起來，然後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大頭朝下栽倒在地。
凜冽的風聲自耳畔呼嘯而過，他像是突然間撞進了一個陌生而詭異的世界。
“明夏。”
明夏的睫毛動了動，困難的睜開眼。
觸目一片冰天雪地的潔白，甚至他的睫毛上都沾上了細碎的冰粒。他撐起上半身，費力地坐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廣闊的冰原之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積雪，遠處有山脈起伏，峻峭的山峰在一片寂靜的雪白之上勾畫出了幾筆蒼青色的剛硬線條，越發顯得這廣褒的雪原充滿了肅殺冷峻的氣息。
而頭頂上則是瓦藍瓦藍的天空，一絲雲彩也沒有，宛如一塊成色上佳的藍寶石。
明夏站在原地轉了個圈，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間來到這裏。在他腳下，他躺過的地方清晰的現出一個人形，有些地方雪化了，有些地方則沾著淡淡暈開的血色。
“這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明夏。”
明夏一愣，又轉了個圈，“誰？”
“我是青檀。”男人的聲音明朗，帶著青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氣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我要提醒你，你在這裏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天一夜。”
明夏茫然了，“這是哪裏？”
“是雕王真正的封印。”青檀耐心的給他解釋，“如果不是九霄，你和我都不可能進來這裏。”
“平台上那個……”他明明記得自己走進了一間墓室似的房間，房間的中央躺著雕王的本體。
“那隻是一個虛像，或者說，一道門。”青檀說：“封印的力量是很強大的，普通的妖族、人類，甚至雕王自己，都是打不開的。”
這樣想來，九霄確實是很厲害了。
“雕王的本體就封印在這裏？”明夏試著走了兩步，雪沒過小腿，踩上去咯吱咯吱響，“超過了一天一夜又會怎麽樣？”
“會永遠留在這裏。”
明夏，“……”
一個空間連著另一個空間，明夏心想，妖怪的世界真是複雜。
明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我現在能出去嗎？不是說一天一夜？現在大門應該開著吧？”
“門是開著，可是門外有狼啊。”青檀提醒他，“九霄在門外等著呢。”
“他能打開門，為什麽不自己進來找？”
“他的能力也隻夠打開封印吧。對妖族來說，妖丹碎了是很麻煩的事，需要很多的能量來修補。我猜九霄之前吞噬水虺得來的那些能量，都拿去修補妖丹了。所以察覺到你們來到了雕王的封印附近，他就饞的坐不住了。”
明夏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想象不出九霄那麽高冷的家夥口水滴答是個什麽樣兒。
“你說他吸收了足夠的能量，會自己離開嗎？”這是明夏最想知道的問題。
“換了是我，就不會。”青檀很幹脆的說：“你大概還不知道，你身上有妖族血統，雖然這麽一代代的傳下來，血統被稀釋，但在你身上出現了很明顯的返祖現象。你算是半妖，是很適合修煉的一類人。”
明夏看看自己又是灰又是血跡的雙手，沒覺得自己哪裏像妖怪。
“咱們不知道九霄的本體藏在那裏，他現在拚命的修補妖丹，估計情形與我相仿，都是想要盡快養好傷。”青檀說：“如果他的能量體足夠強大，應該可以把宿主的身體吞噬掉，作為自己本體之外的一個分身。這個過程跟奪舍是差不多的，都會吞沒你的意識——你的意識對他來說，也是可以進補的能量。”
明夏惡寒，“我還以為我小人之心，把人想的太陰暗……媽的，原來老子這麽善良。跟這些禽獸一比，簡直就是個純白的天使。”
青檀大笑，“我好像知道青丘那個小混蛋為什麽那麽喜歡你了。”
明夏惆悵的歎氣，他也想青丘了。嗯，順便也挺想他的戰友們，南江、李悠然……
“這到底是哪裏啊。”他想知道這個封印，還在梅田裏嗎？
“封印在九畝梅田，這個是沒錯的。”青檀說：“不過，現在我們看到的冰天雪地，是雕王潛意識裏映射出來的樣子。或者，這是她最想看到的景色吧。”
明夏剛才還覺得冷的要死，可是走著走著，又好像沒那麽冷了。隻是雪光刺眼，令他有些難受。
“雕王不是很討厭極北之境？爾蜪還說她很想要爭取豐沃一些的封地。”
“誰知道呢。”青檀不在意的說：“好些人類不也是這樣？一麵厭煩著自己的出生地，終生努力的方向就是要逃離自己的家鄉。可是老了，快死了，心心念念的還是家鄉，還會念叨落葉歸根什麽的……你們人類的心思我從來搞不懂。”
明夏在心裏吐槽，你們妖族的心思我也搞不懂。
一個小時之後。
明夏捂著臉蹲在地上歎氣，“快瞎了。到底該往哪裏走？等下還要原路返回嗎？”
往哪裏走，青檀也不知道。他也算走南闖北見過世麵的人了，但也沒有機會鑽進妖怪的封印之地參觀，說實話，他壓根沒想過封印的裏麵竟然是這樣闊大的空間。
明夏有些焦慮，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很想找個什麽東西抱在懷裏摸一摸。
“我的能量不穩定，”青檀安慰他，“不過我可以分一部分在你的眼睛上，可以保護你的眼睛不會被雪光刺傷。”
明夏感覺到有溫水似的東西從眼皮上流過，再睜開的時候，眼睛果然沒有那麽難受了。
“謝謝。”
“不用謝。”青檀說：“其實我藏在你的身體裏，九霄修煉，我也跟著蹭了不少靈氣……哦，你們叫能量的。還有，你身上的能量，我多少也吸收過……”
青檀說著就有些訕訕的，“我欠你人情，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隻管提。”
“沒事。”明夏剛知道青檀的消息時，心裏是有些介意的。但他性子原本就大大咧咧，再加上從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時間一長也就不在意了。
明夏又走了兩步，忽然停住，“你能吸收能量……”
青檀，“……”
有一種小心思被看穿的尷尬。
明夏的心情忽然就雀躍起來，“這太好了！我們去找雕王，如果能幹掉她，你就把她吞掉，說不定一下子就能出來了，青丘一定會很高興的！”
青檀訕訕的，“不好意思，我剛才也打這個主意來著。”
明夏啞然失笑，“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隻能說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青丘是他們之間的紐帶，有它在，明夏和青檀必然是一夥兒的。
“你跟他，誰更厲害？”
青檀想了想，“如果我恢複到最好的狀態，大概……能勉強保命吧。”
明夏，“……”
好吧，這樣說來，青檀的存在也算是非常僥幸了。
青檀當年受傷太重，能量波動非常微弱，常年處於休眠狀態，而他又是個心思縝密，社會閱曆十分豐富的精明商人，因此在早幾年的時候，九霄沒能發現他——或許有些疑心，但些許的蛛絲馬跡並沒讓他找出青檀存在的證據。
至於現在……
青檀已經不是很介意他知不知道的事情了，知道了反而更好。看在蠢師弟的份兒上，他也要護著些明夏。
青檀忽然笑了起來，“明夏，你說他把你扔進來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
明夏一愣。
有沒有？
八成是沒有吧。看他剛才那個氣急敗壞的樣子，怕是光想著怎麽使喚明夏替他幹活了。明夏設想了一下九霄回過神來的表情，心裏有種特別的爽。
廣褒的雪原上，一個小小的黑點艱難地移動著。
明夏看看表，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他似乎走出了很遠，但回頭看看，他的位置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麽明顯的變化。
明夏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隨手團了個雪團放進嘴裏。
雪是甜的。
明夏愣住了，再仔細品品，舌尖上確實漾開一絲絲清甜的滋味兒。
青檀說了，這裏是雕王意識中投映的世界。那麽……在她的心裏，家鄉的雪都是甜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