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靠譜 “青檀你可真是個矛盾的人呐。”……
雪團在明夏的口腔裏化成水, 清甜的水安撫了焦渴的食道，卻也讓他油然生出了幾分感慨。
雕王以封地貧瘠, 缺乏食物為由, 帶領她的族眾離開了這裏，以極凶殘的方式殺進了人類的世界。然後一步一步越走越遠, 最後幾乎全軍覆沒。而有幸在緝妖師的圍捕之下苟活的同類, 也被封印在了西山, 有食物，卻再沒有自由。
雕王的心裏, 也不是不後悔的吧？
明夏問青檀, “我聽說鎮妖司當年下令要殺光蠱雕，雕王沒死, 梅田裏還有別的蠱雕，怎麽回事？”
青檀回憶了一下說：“聽說是有人求情。當時雕王身邊族人沒幾個了, 就都封了起來。”
“誰求情？”
青檀說：“不知道。”
明夏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你有平民證嗎？”
“當然。”青檀的聲音略有些得意，用一種“你怎麽才想起問這麽重要的問題”的語氣回答他，“我可是做正經生意的。這麽些年下來, 我捐給鎮妖司的銀子都夠打出一個同等分量的老城區了！怎麽會不給我發平民證？”
明夏, “……”
這麽土豪嗎？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捐錢？”
青檀哼了一聲, “從知道青丘那個蠢蛋在坐牢開始。這麽些年雖然我沒有露麵, 但有基金組織專門負責這些事。”
“可是……哪來的錢？”明夏驚訝了。妖怪們身家這麽豐足嗎？尤其青檀這段時間還在養傷，也沒見他出去掙錢啊。
青檀有些奇怪的回答他，“生意有專門的團隊在打理, 錢在穩定地賺進來啊。”
明夏，“……”
莫名的有種“這個妖怪很土豪，很洋氣。土氣的其實是他這個現代人”的感覺。
明夏有些佩服的衝著虛空中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你是個好哥哥。”
長兄如父，放在妖怪身上，好像也適用。
青檀哼了一聲，聲音裏卻透著愉悅。
明夏眯起眼睛看了看雪原的盡頭，“青檀，你說雕王既然在心裏默默懷念著極北之境，那麽，她會把自己的本體藏在哪裏？有沒有可能是他們原來的巢穴？”
青檀也不知道蠱雕的巢穴應該在哪裏，通常情況下，禽類會在樹上，或者岩石的縫隙裏搭窩。但四隻爪爪的動物，通常會給自己刨個洞。
比如狐狸一族，他們還沒有化形的時候，都是住在各自的洞裏，搞些樹枝岩石什麽的在洞口做掩飾。洞穴不會很大，但通常會被鋪上柔軟的草或者羽毛。別說，睡上去還是蠻舒服的。
青檀回味了一下幼年時代的四爪生活，對明夏建議說：“給我一滴心頭血，我來幫你檢查一下這個地方。”
“怎麽給？”明夏有些懵，他看過的小說裏都是伸出手指紮一針，據說指尖與心尖是相通的。
“你隻要說同意就可以了。”
“同意。”
明夏的胸口突然疼了一下，像有一根極細的針從他的胸口嗖的一下穿了過去，先是涼滑刺激的感覺，然後才是疼。
明夏捂著胸口慢慢平息受驚的心跳，他覺得眼前好像有一個紅色的影子晃了一下，但他還沒看清楚，這個影子又消失了。
“青檀？”
明夏沒有聽到有人應他，他茫然的四下看看，視野之內也沒有多出什麽東西。沒人，也沒動物。
隨著太陽的西斜，遠處山巔的積雪也似有似無的染上了一抹暖色。
天要黑了。
明夏覺得自己不大可能會凍死在這裏。或者雕王生活在這裏的時候，沒有挨凍的經曆，所以在她的意識世界裏，明夏也不會覺得冷。而且，雪都是甜的，足以證明這裏並不是真實的極北之境。
話說這個極北之境到底是不是北極呢？
明夏選擇前進的方向，是目前距離他最近的一處山坡。山勢陡峭，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明夏看到山岩上有幾處裂紋，裏麵是否有動物的巢穴就不清楚了。但明夏覺得，動物都有把自己藏匿在暗處的本能，蠱雕也不會例外。
巢穴不可能修在雪原上，那就隻能是山裏了。隻是一天一夜，他根本不可能把這附近的山脈全部搜一遍。
明夏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青檀到底做什麽去了。他與青檀雖然不熟，但在這樣空曠的地方，沒有人陪他說話，還真是……孤獨。
明夏呼哧呼哧地走了幾步停下來，忽然覺得周圍的景色有些不對。遠處的雪峰之巔，顏色似乎有些太過鮮豔了。像一陣紅色的霧將周圍的山峰都籠罩了起來，而且霧氣還在緩慢的朝著旁邊的山峰移動。
明夏可以肯定剛才並沒有看到這種奇景。然後他看到彌漫著紅霧的山峰忽然晃動了一下。
不會是自己眼花了吧？明夏正想著要看清楚一點兒，腳下又是一晃，緊接著整個世界都顛簸了起來。
明夏吃了一驚。
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一陣奇怪的嗡鳴，眨眼的功夫，遠處的山巔之上便騰起了一片白色的煙霧。
腳下的地麵抖動的更加明顯。緊接著，山峰之上的積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開始下滑，它們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團無比巨大的白色浪潮，向著山下呼嘯而來。
明夏的頭皮一陣發麻，他忽然反應過來了，不是地震，而是雪崩！
明夏掉頭就跑。
轟隆隆的聲音由遠而近的追了上來。在他的周圍，大大小小的雪團劈裏啪啦地落了一地。他身上也挨了幾下，但這一刻，有可能被雪崩埋起來的恐懼感大過了一切，他完全顧不上考慮疼不疼的問題。
一道紅色的影子疾速飛來，一把撈起明夏騰空而起。幾乎在他們躍起的瞬間，第一道浪潮從他們腳下湧了過去。
明夏頭暈目眩，急促的喘息。不知過了多久才反應過來救了自己的人是青檀。而他正被他抱在懷裏。
“我……”明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青檀從遠處收回視線，低下頭看了看他，“是我不夠小心，驚動了雕王。她應該是醒了。”
“我是想說，謝謝你救了我。”
明夏一抬頭就愣住了，他從沒想過青檀會是這樣的人。
英俊、充滿英氣。然而比容貌更加吸引人的，是他身上那種灑脫不羈的風度。這就是明夏心目中的江湖俠客啊：風流倜儻、且心有溝壑，整個人有一種由內而發的自信與從容。
雖然在之前的交談中，他也感覺到青檀大概是一個比青丘要靠譜很多的人，但看到了本人，這種感覺隻會更加明顯。
青檀低頭，衝他微微一笑，“你真要出事，青丘那個蠢蛋又會哭的。”
他把上次騙青丘說害死了明夏的事說了一遍，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你看，青丘喜歡你，對我呢，知道聽話但是有點兒怕我。你說我們像不像嚴父慈母的組合？”
明夏，“……”
明夏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什麽靠譜喲，靠譜的人怎麽會說出這麽不靠譜的話。還有，什麽叫嚴父慈母？！
慈母說的是誰？！
明夏的臉耷拉下來，不理他了。
青檀笑著晃了晃懷裏的人，“噯，別氣啊，我就是逗逗你，緩解一下你的緊張情緒。”
明夏，“……”
明夏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身體還在持續的拔高。在他們腳下，浪潮般的積雪滾滾向前，將近三分之一的雪原都被淹沒在了雪浪之下。
明夏倒吸了一口涼氣。
“壯觀吧？”青檀輕聲笑了起來，“其實自然界的雪崩是達不到這種程度的，別忘了，這個世界受雕王的意識影響。”
“她感覺到了自己的本體有威脅？所以……這是對入侵者的一次攻擊？”
青檀歎了口氣，“大概她自己也沒有料到，有朝一日，會有另外一個同類闖進她的封印。”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明夏對這一夥禽獸沒有什麽好印象。南江說過，它們當初殺了不少人，手段極其血腥殘忍。這樣的凶手，隻是關起來，怎麽能夠平息亡者的怨氣？
青檀點了點頭，“有道理。”
明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還被青檀抱著，但人在半空，又實在不好矯情的掙紮，隻能強打精神，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注意到。
巨浪般奔騰而下的雪浪平息下來，明夏也在震動的餘韻中捕捉到了一絲奇怪的頻率，由遠及近，像蠅蟲在燈下拍打翅膀。
聲音是從雪峰一側傳出來的。
“它在召喚同伴。”青檀也注意到了，“不知這裏還有多少蠱雕。”
明夏想起九畝梅田的那一大群蠱雕，就覺得頭皮發麻。這裏沒有天敵的話，數量隻會更多吧。
青檀喃喃說道：“看看是誰先到吧。”
明夏終於體驗了一把誌怪小說裏妖怪們騰雲駕霧的感覺。
“確實比開車快。”
“什麽？”青檀沒聽清他嘀咕什麽。
“沒什麽。”明夏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山洞上。
這裏是山體中央的一道天然裂縫，二十多米長，高度在三米左右，門口堆著亂七八糟的岩石。也不知本來如此，還是蠱雕故意布置出來的。
岩石的縫隙裏沒有看到毛毛之類的能證明有蠱雕生活過的痕跡，而且也沒有什麽味道，風從洞口刮過，也隻有雪後清新的空氣。
到了這裏，那種嗡嗡嚶嚶的聲音就更加明顯了。
明夏緊張地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把，弓沒有，匕首也沒有，真要遇見了雕王的本體，要怎麽打？用牙咬嗎？
明夏不抱希望的望向青檀，這養傷的妖怪會隨身帶著兵器嗎？
青檀一笑，有些邪氣的樣子，“這回該求我了吧？”
青丘那個小混蛋總是提醒他欠了明夏好大的人情，要是明夏有求於他，這人情總該還回去一些了吧。
明夏搖搖頭，心想這都是什麽見鬼的台詞，“我身上沒有兵器。”
“你想問的是這個啊……有兵器也沒用的……”青檀有些失望，“走吧，如果我沒猜錯，事情應該沒那麽麻煩。”
“什麽意思？”
青檀沒出聲，卻在走進洞口的時候拉住了明夏的手。
明夏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山洞裏黑黢黢的，他自己走的話，大概得摸著岩壁一步一步往裏挪了。
被人握著手，像照顧小孩子似的帶著走路，讓明夏有些不好意思。
還好誰也看不見他。
青檀的手是涼的，皮膚的觸感光滑而又虛軟，好像摸到一塊涼絲絲的嫩豆腐，稍一用力，就會掐碎了。但他的手型又是明顯的男性的手，掌骨寬，手指修長有力。
有點矛盾的感覺。
就像他這個人給明夏的感覺：沉穩精明且靠譜，但偶爾又會冒出幾句很不著調的話。
明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青檀你可真是個矛盾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