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牛排,三分熟
九十秒的鬧鍾響起,崔馨悅放下手裏的本子,用夾子翻看了一下牛排的狀況。
牛排的表麵被底部帶有條狀圖樣的鑄鐵鍋熨上了均勻的深棕色棱格形狀,餘下的部分則是恰到好處的淺褐色。
他取了個白色的淺盤,小心翼翼地將牛排從鍋裏取出擺了上去。
鍋底是一層淺淺的由牛排血水和牛油以及些微醃製時使用的黑胡椒和海鹽調料混合在一起化成的汁液,算得上是牛排的精華,自然不能浪費。隻需要切一小塊黃油扔進鍋裏讓這些汁液乳化完全,就是佐以牛排的最佳醬料。
牛排在盤子裏醒了一陣子,原本因為熱度鎖在肉裏的汁液和血水慢慢滲了出來,此時將熱騰騰的的醬汁澆在它的表麵,一陣熱烈的響動過後,空氣中立刻彌漫開一股誘人的焦香。
崔馨悅專心致誌地準備著自己的宵夜,腦子裏想的都是剛剛看過的定義和概念,竟然一點也沒意識到周飛羽已經回來了。
直到他把用過的廚具扔進洗碗機,發現自己精心烹飪好的牛排竟然不翼而飛了。而罪魁禍首正非常不客氣地端著他的宵夜,低下頭使勁聞了下盤子裏誘人的食物:“辛苦小悅給我做加餐了,好香啊。”
崔馨悅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馬上要吃到嘴裏的牛排插翅飛走,雖然他還是驚訝了一秒他竟然沒有發現周飛羽回家,但很快地他便反應迅速地撲過去:“不是!你誤會了!”
“誤會?難道這不是為我做的嗎?”周飛羽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原本反應遲鈍的崔馨悅很想接著解釋說這明明是給他自己做的加餐,但見到周飛羽臉上明顯的悵然,剛要說出口的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說不出口了:“那個,你……”
他的視線在周飛羽和牛排之間來回切換了幾次,終於咬了咬牙一口氣說道:“你看味道如果不合適的話胡椒和鹽在廚房自己加——剛運動完別吃太多小心消化不良。”
說完就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頭也不回地拿了本子回到臥室去繼續看書了。
——他都不懂明明是兩個人過日子,天天同進同出的,為什麽冰箱裏的牛排會隻剩下一塊?因為已經完全記不起這塊牛排是什麽時候是誰買的,崔馨悅隻能大致估計是某次去超市的時候周飛羽在一邊叮囑他讓他少買東西,手忙腳亂下就買了這麽一塊但凡冰箱裏多一塊肉他都會再去煎一次的。
想來想去都隻怪周飛羽,不讓他買東西還搶他的肉吃。
崔馨悅委屈地回到桌前,心浮氣躁的隻覺得屏幕上的字手拉手地在眼前飄,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就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像是耗盡了電量的手機,崔馨悅覺得自己一點也複習不下去了。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了胃部,饑餓感越來越強烈,心跳越來越快,不一會兒額頭上就冒了一層虛汗。
說實話,周飛羽並沒有猜到崔馨悅會就這麽輕易地把自己做的牛排讓給了他。
他沒有吃宵夜的習慣,剛剛隻是想逗一逗崔馨悅,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他沒想到自己在對方的心裏還是很有分量的,這個認知讓周飛羽忍不住動容。隻是崔馨悅剛剛那個忍痛割愛的樣子讓他同時產生了一絲負罪感。
自己是不是過分了,如果崔馨悅真的餓了呢?
周飛羽麵對麵前這盤色澤誘人的肋眼有些為難——牛排涼了就失去了它的靈魂,不可能放進冰箱明天再吃,那樣還不如直接扔掉。但已經這麽晚了,他又是剛運動完,根本也吃不下麵前這些。
正想著,崔馨悅一臉哀怨地從屋子裏飄了出來,腳步虛浮。
“我餓……”他難過的揉著胃,說話的聲音都失去了底氣,“可以給我吃一點嗎?”
他看起來虛弱極了,皺著眉頭,心髒跳的飛快,語氣裏滿是哀求:“就一口,我真的好餓。”
周飛羽無力招架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連忙招手讓他坐下,舉起手裏的刀叉為他分好整塊牛排。
崔馨悅眼前一亮,直接用手捏了塊肉塞進嘴裏,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吃,別噎著。”
周飛羽擔心地看著他這幅餓死鬼投胎的架勢,倒了杯水遞給他。
半塊牛排下肚,胃被撐的滿滿的,原本心慌的症狀才緩解了一些。
“好點了嗎?”周飛羽見他進食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關切地詢問。
崔馨悅喝掉一杯水,打了個飽嗝,感覺到食物快要頂到嗓子眼,但他終於不再心神不寧,點了點頭:“我去接著看書了。”
“快去吧,再看一會兒就該睡覺了。”
周飛羽有些擔心地重新為他倒了杯溫水放在桌邊,心裏盤算著他為什麽突然會變得暴飲暴食,明明已經吃了這麽多東西還在喊餓。
就在他在網上查找相關心理學解釋的時候,終於得以安靜複習了片刻的崔馨悅突然又有了動靜。
……他跑到衛生間,把剛剛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吐了個幹淨。
周飛羽歎了口氣——崔馨悅考一次試,自己受的折磨一點也不比他少。
崔馨悅一從衛生間出來,就被周飛羽強按著吃了兩片胃藥壓在了床上:“不許再看書了,現在立刻睡覺。”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能替崔馨悅去考試。
“我還沒看完……”崔馨悅捂著胃,掙紮著要起身,“會掛科的。”
“你不會,但是你再不睡覺就肯定會。”周飛羽將人按進被子裏,板著臉凶巴巴地警告他,“不許起來。”
崔馨悅難過的在被子底下扭動著身體,胃被他撐的漲得生疼:“我難受。”
“哪裏?”周飛羽看他臉色煞白但唇色反常的嫣紅,心裏忍不住一陣後悔。
他就不該心軟讓他把那半塊牛排吃了。
周飛羽掀開被子查看他手捂著的位置,神經一下子繃緊了——他揉的地方哪裏是胃,明明已經到了心髒。
“崔馨悅你想死是不是?”周飛羽罕有地發了火,衝他吼了起來,匆忙間翻身下床去翻藥箱,“躺著不許動。”
崔馨悅被他突然爆發的脾氣嚇到,真的就乖乖聽話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很快周飛羽翻出了硝酸甘油倒出兩粒塞到他嘴裏讓他壓在舌根下方,臉上是又氣又急的表情:“你真是……”
崔馨悅舌頭發麻,微苦的藥丸在嘴裏化開,遲遲沒有等到水的他含糊不清的衝站在床邊的周飛羽伸了伸手,示意他:“水……”
“不能喝水。”周飛羽語氣生硬,“忍著。”
被他周身散發出的前所未有的低氣壓籠罩,宛如感受到了一陣殺氣的崔馨悅絲毫不敢忤逆對方。
……雖然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哪裏做錯了,但是周飛羽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麽生他的氣。
喂他吃了藥,周飛羽觀察了一陣,確認崔馨悅臉色慢慢恢複過來才鬆了口氣:“閉眼,睡覺。”
見崔馨悅還想張口說什麽,周飛羽直接打斷他命令道:“別逼我把你綁在床上。”
崔馨悅一點也不懷疑他真的能幹得出這種事情,隻好依言閉上眼睛。
對他來說,可怕的不是周飛羽威脅他的內容,而是從頭到尾他都沒再笑過。
——原來這個人發起脾氣來是這個樣子的?
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一旦達到鬆弛的機會,崔馨悅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但躺在他身邊的周飛羽卻一夜都沒有睡好,他一直分神注意著崔馨悅的呼吸,一旦聽到他的呼吸忽然輕下去,就忍不伸手探探他的鼻息。
他之前看過崔馨悅的體檢報告,知道他的心髒狀況不算好。但谘詢過醫生之後,他明白了竇性心律失常隻是一個症狀表象,不具有臨床意義也無法根治,隻有找到病症的根源才能得以緩解症狀。
對於崔馨悅來說,病因無非是避免過勞和規律作息。
周飛羽上學的時候,每年學校都有幾個學生猝死的案例,悲劇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因為缺乏休息和過度勞累導致。他上的是頂級的學校,每個學生都要學會平衡社交和學習,並為成為一個充滿活力的超人而感到驕傲,休息似乎成為了無能的代名詞。但恰恰就是因為這樣,被忽略而擠占的休息時間卻能悄無聲息的在瞬間奪走一個人的生命。
他很害怕崔馨悅哪天遭遇不幸。
因為抗壓能力不強,他脆弱的心裏因素已經讓他的身體已經響起了警報,他的身心健康成了周飛羽最為擔心的事情。
如果失去了他……周飛羽完全無法想象下去。
當幸福來得太輕易,人總是容易變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內心強大如周飛羽,也會對於麵前所經曆的前所未有的美滿生活從心底裏產生一絲不真實感。他已經清楚地知道自己越來越離不開崔馨悅了。雖然他們兩個都不是喜歡將愛掛在嘴邊的人,但他明白自己對於對方的感情是日漸濃厚的,相信崔馨悅對他也如是。
不知不覺間,他在心裏已經勾勒出了與這個人相攜一生的計劃,但最重要的是,他要保護好他計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才行。
輕輕合攏手臂,將睡在身邊的人摟進懷裏,緊貼的身體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周飛羽漸漸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了下來,終於得以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