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聽到他這麽說,崔馨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Amber?”


  他有些茫然地瞪著來勢洶洶的羅安,一時不知如何自處。


  “Andrew。”羅安不耐煩地更正他,“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能記住。”


  “呃,對不起。”崔馨悅毫不走心地道了歉,正打算開口,突然迎麵走來了熟人跟他打招呼。


  “Eric,好久不見啦,最近怎麽樣?”


  “啊,還好。”崔馨悅連忙站起來跟來人打招呼。


  ——他依稀記得來人是跟他上過同一門課,似乎還加過微信,但是名字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大概是對著電腦屏幕的時間久了,他臉盲症越來越嚴重了,記人名的本領也退化到金魚一樣的記憶,撂爪就忘。


  “還在讀書嗎?”那人十分熱情地問他,“什麽時候畢業啊?”


  崔馨悅支吾著應了,餘光瞥到對麵坐著的那個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在自己情敵麵前回答這個震撼心靈的問題,可以列進他人生十大尷尬時刻中遊了。


  “估計還兩年吧。”崔馨悅隨意說了個數字,反正知道問的人也是有口無心,“你這是回學校辦事?”


  “嗯,過來取個文件,我工作簽下來了。”來人得意笑了笑,有意無意地將胸前印著一個碩大的logo的工牌晃了晃,果然,是TOP級別的公司,又看了看對坐著的他和羅安,“那你先忙,回頭有空一起坐坐。”


  “哦好。”崔馨悅點頭應了跟他道了別,又扭轉身重新麵對被自己放置了很久的羅安,“剛剛我們說到哪了?”


  羅安被他拖拖拉拉地早就泄了剛來時的那股子氣焰,但還是強打著精神聲明自己的立場:“我要你盡快離開周飛羽。”


  “啊?”崔馨悅聽完眨了眨眼,完全沒有羅安意向中的暴跳如雷或者痛哭流涕,而是反應遲鈍地茫然看著他,“不好意思你哪位啊?”


  “我是……”羅安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想出來一個定義,“我是他的前任。


  “前任?”他重複了一句,疑惑道,“可是我是他現任。”


  合著這大哥跑他這裏下崗再就業來的嗎?


  開除你又不是我,你跟誰分的手找誰去啊。


  崔馨悅對前任這種生物的可怕程度早有耳聞,畢竟他偶爾翻看的樹洞上關於情感的吐槽有八成都是關於前任作妖的,但是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就隻當是八卦看。


  他以前隻是偶爾聽周飛羽提過那麽一兩句自己的前任,隻知道對方是個不安分的家夥,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對方竟然會直接打電話約他到樓下見麵。


  ——不過話說回來,把自己和眼前的這人相比,周飛羽這擇偶品味可是變了不止一星半點啊。


  崔馨悅想著想著就跑了題,不知不覺地隨著思路一會兒擰緊了眉頭一會兒又舒展開來。看在羅安的眼裏,隻覺得這個外表隨意到近乎邋遢的對手,似乎一點都不值得自己重視。


  “我知道Danny是個很好的情人,前提是,你們兩個的婚姻可以容忍欺騙和隱瞞的話。”羅安向後靠坐在椅背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翹起二郎腿,雙臂抱胸,“同樣的,你也不能是他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不然你隨時會被丟棄——結不結婚都不重要,你知道的,即使是合法婚姻,隻要分居兩年就可以向法院申請正式離婚。”


  崔馨悅愣愣地看著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完全跟不上對方的思維。


  實際上,他連對方今天來找他的用意都還沒搞清楚——但根據網上那些狗血文章推測,不會是什麽好事。


  “對不起我還是不太明白。”他搖搖頭,“您能稍微簡單地概括一下這是什麽意思嗎?”


  羅安頭一次覺得跟人溝通是件痛苦的事情,但他不會輕易低頭,不管對手有多奇葩:“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周飛羽不愛你,你們在一起是錯誤的,我希望你能及時離開,不要等到最後事情鬧得很難看。”


  崔馨悅眨眨眼,覺得對方說的這一串,也沒有他聽不懂的詞,但是放在一起就變得很奇怪,讓他完全不能理解。


  “你說,他不愛我?”他重複著,“我不明白,因為我不這麽覺得。”


  他就算不愛我,也沒愛別人呀。


  老搞這些愛來愛去的事情煩不煩人。


  羅安逐字逐句地,盯著崔馨悅的眼睛,說著,“我看得出來你很在乎他,但他不會給你同樣的回應。當然我知道他也會對你很好,畢竟曾經我們也是那樣的,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有一天,你成為了他事業上升的阻礙,你會被毫不留情地扔下,像垃圾那樣被舍棄。”


  崔馨悅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我曾經也像你這樣,但是後來,我發現,即使我能給他他想要的工作職位,他亟需的身份,他想要的專業上的助力、人脈、資源,但當他的工作需要他隱藏性取向的時候,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我。”羅安的語氣裏有一絲悵惘,“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跟你結婚嗎?即使你們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什麽感情,也沒見過幾麵?”


  崔馨悅搖搖頭,他有種衝動想要先問問對方,他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自己的事情。但是潛意識中,他有些不想知道這些事情的答案。


  羅安輕笑了一下,好看的臉上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我原本沒想到他會這麽輕易結婚的,畢竟單身的身份在職場還很有吸引力。所以在知道你們結婚之後,我還挺驚訝的。直到我知道他的公司當時需要提拔一位主管,當時主要是他和另一位競爭者競爭,而董事會則傾向於已婚的身份,另外那個倒黴蛋和他一樣是個單身——所以後麵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甚至你們的婚禮日期都剛剛好趕在截止日期之前。後來他的個人報告上的信息已經變成了已婚,少數族裔,homosexual。而那個倒黴蛋,”羅安撇了撇嘴,“Out。”


  見崔馨悅從始至終的一臉茫然,羅安了然地笑了笑:“你不會連他在哪個公司,做什麽,什麽職位,薪水如何,都不知道吧?”


  “我當然……”崔馨悅剛想反駁他,但忽然意識到——他除了知道周飛羽在哪家公司上班,其他的好像真的都不清楚。


  平時他隻是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無非是柴米油鹽之類的些微瑣事,這種問題,他總覺得沒機會問,也沒必要問。他知道周飛羽收入很好,家境也很好,是那種他可望不可及的好法,能夠毫不猶豫地買下一套房子的好法。


  可是具體有多好,他覺得自己沒什麽必要去一定要了解了。


  雖然他現在沒什麽固定收入,但家裏該花錢的地方,崔馨悅從來都沒含糊。雖說房租是掛在周飛羽賬下,但兩人從來也沒刻意分什麽彼此。崔馨悅有時候光負責日常的開銷也會占到房租的將近一半——怎麽說,這也算是變相的平攤租金吧?


  他的錢包裏還有周飛羽給他辦的信用卡,有他隨手塞給自己的零花錢——兩人生活到現在,似乎已經很難分清彼此,崔馨悅也漸漸喪失了一開始那種,非要爭個平等的心情。


  可是……


  這樣是對的嗎?


  這邊崔馨悅還在低頭沉思,那邊羅安卻還在繼續述說:“當時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發現過他和公司的一個合夥人對他很有意思,兩人曖昧不清。我去質問過兩人,但鬧得很難看。”


  聽到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說辭,崔馨悅像是看到了月球的坑坑窪窪的背麵,腦袋發懵:“所以後來是你……出軌了?”


  羅安諷刺地笑笑:“這也是他跟你說的?”


  他搖搖頭:“既然他先對我這樣,那麽我自然也不會委屈自己——後來我們協商之後,彼此之間變成了opeionship(開放關係)。走到這一步並不是我的本意,大概最多算得上是平衡利弊罷了。我當時非常害怕失去他,所以他提出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


  崔馨悅詫異道:“是他提出來的?他為什麽……”


  羅安答道:“我並不覺得他真的喜歡那個人,不過如果對方可以帶給他好處,那麽事情就另當別論了。而我當時也是太過衝動,竟然就那麽答應了他,而且真的為了報複他找過別人,他因為這事生氣我可以接受。關於這點,我從來不否認自己有錯在先。”


  見對方眼中出現了動搖的神色,羅安傾身湊近了崔馨悅:“我今天來隻是想告訴你一些真相,如果給你帶來了困擾,那麽我感到十分抱歉。不過,中國不是有句話叫做‘醜話說在前頭’,我不知道我的提醒算不算及時,但總歸比沒有的好,對嗎?”


  “我……還是謝謝你。”崔馨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友情提醒”弄得至今沒回過神來。直到送走了羅安,他還是神情恍惚,連過馬路都沒避讓迎麵駛來的校車。


  聽到尖銳的刹車聲,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雖說車讓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校車從來都是橫衝直撞,加上自身重量大,刹車困難,要不是司機提前注意到他,估計這會兒他就被抬進實驗室隔壁的學校醫院了。


  他心事重重地坐回實驗室,麵對著電腦屏幕,卻想不起來該幹什麽事情。


  腦子裏裝的全都是剛剛羅安說的那些話,兩人聊了很多,他覺得看上去羅安的確像是一個十分坦蕩的人,和周飛羽嘴裏的前任不完全一樣,但另一方麵,他卻不願意相信周飛羽會像是他所描述的那樣勢利且薄情。


  但如果不是這樣,兩人當初為什麽要分手呢?

  畢竟他們兩人看上去那麽般配,還都有那麽出色的家世,崔馨悅甚至覺得自己像是個低配版的羅安,畢竟兩人家庭背景……有那麽一點點相似。但性格和外形,兩人卻是完全不同。他甚至在想,如果說一個人的審美品位不會出現太大波動的話,那周飛羽找到他,該不會是在和羅安的相處中受了極大刺激而產生的刻意回避的應激反應吧?

  崔馨悅從來都不是個立場堅定的人,或者說,他很難狠得下心做決定。但同時,他也是很容易被別人的意見和印象所左右觀點的。


  隻是這一次,他強迫自己,一定要選擇先相信周飛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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