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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不同形狀的婚姻

  好久沒有一覺睡到自然醒,崔馨悅這天一直睡到中午,到最後還是被活活憋醒的。


  “老周?周老師?”他睡眼惺鬆地拍了拍身邊,沒人,拿起手機瞄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提醒事項裏沒有未讀信息,沒有未接來電。


  周日真是令人快樂的一天。


  天知道睡了懶覺並且沒人妨礙是一件多麽快樂的事情。


  周飛羽起的比他早一點,也完全沒閑著,已經煮上了粥,把前一晚拖回來的新餐具放進了洗碗機,又蹲著把廚房的地擦了一遍。


  “醒了?不再睡的話我就用吸塵器了。”他聽到動靜走進臥室,看到高高堆起的被子下那個倔強的正在努力脫離床鋪吸引力的人。


  “不睡了,餓了。”崔馨悅爬坐起來打了個哈欠——老周簡直快要和他親媽孫女士一樣勤快了,當然孫女士用吸塵器才不會跟他提前打招呼。


  周飛羽從儲藏間拖出吸塵器:“那就去刷牙洗臉,我新做了粥。”


  “又是粥啊。”崔馨悅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晚上再吃行不行,我想吃豆腐腦了。”


  人可能在脆弱的時候會格外想家,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家鄉的一口地道的早餐。


  周飛羽在崔馨悅家裏吃過豆腐腦,不過南方長大的他對這種澆鹹味鹵的豆花保留意見。隻是眼下的情況,還是以尊重病號的意見為主:“……也行,你知道哪裏有賣的嗎?”


  “知道的,有一家店要開車二十分鍾。”他抄起手機又看了眼時間,“今天周日,不會堵車的。”


  見他這麽積極,周飛羽也隨了他的意:“那就快點收拾,穿衣服準備走。不然去晚了要排隊。”


  “好!五分鍾!”被食物徹底喚醒了的崔馨悅動作麻利地下了床,衝進衛生間。


  經過充分的休息,他的臉沒昨天那麽腫了,傷口也沒那麽疼了。迅速地打濕了炸毛的頭發,抄起梳子麻利地往後擼了兩下,掬把水撲到臉上,急吼吼地扯過浴巾撲在臉上。


  因為拔牙的關係,他這兩天也不用刷牙,隻需要涮兩口漱口水就算完事。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的睡衣都已經脫到了一半,從衣櫃裏隨便揪了件T恤仔褲套上就往外跑。


  周飛羽追在他後麵嘮叨:“你跑什麽,店開在那又跑不了,你別忘了把漱口水帶上,一會兒吃了東西要及時漱口。”


  “我不管我餓了,你幫我拿。”崔馨悅踩著鞋跟連鞋都懶得提就往外衝。


  一晚鹹豆花而已,有這麽好吃嗎?

  周飛羽不能理解,但還是替他拿好漱口水,抓起包跟著他出了門。


  他們兩個出門崔馨悅早就習慣了隻帶自己和手機,剩下的一切都裝進周飛羽包裏的方式,偷懶偷得令人發指。


  終歸周日路上的車流沒那麽集中,人們大概吃飯的時間也相應推後,兩人到店的時候裏麵甚至可以稱得上門可羅雀。


  隻是那會兒崔馨悅並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


  離家出門沒半個小時,崔馨悅已經捧著一碗顏色差強人意,味道卻淡得出奇的豆腐腦幸福的喟歎了。


  三兩口將用勺子鏟起的一大塊已經快放涼了的豆腐吸進嘴裏,他一臉滿足又口齒不清地做著相反的評價:“這水平在我老家怕是要餓死。”


  正在對麵吃著硬到像嚼橡皮糖的油條的周飛羽表示認同。


  “我也想吃油條。”崔馨悅衝著他咽了咽口水。


  “你嚼不動。”周飛羽看他不信,將手裏的油條兩端掰下,中間的部位一點要斷裂的意思都沒有,充分展示了它的良好延展性,“別說你了,我都嚼不動。”


  光是這半根油條都嚼到他腮幫子發酸,他幹脆把剩下那半根都揪成小塊泡進豆漿裏。


  ——沒辦法,出門在外,有的吃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求什麽地道風味。


  “好吧,我們一會兒回家鹵點豬蹄吧,我再把那隻鴨子烤了。”崔馨悅心有不甘的戳著碗裏的豆腐腦,幾乎要將其戳成一碗豆花湯才罷休,然後加了點胡椒,捧著碗喝完了一碗胡辣湯味的豆花湯。


  周飛羽原本不想再碰麵前這碗過甜的豆漿,可崔馨悅不喜歡浪費食物,他也便被教育得要盡量光盤行動。亮出幹淨的碗底,招來服務員結賬,正思考著下一步做什麽,崔馨悅卻突然接到個電話:“Hello?啊……啊?二姨?你咋這個時間來電話,不是很晚了嗎?”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周飛羽的方向,頭和意識卻隨著聽筒裏傳來的信息有節奏的一點一點:“嗯,挺好的,嗯,我媽跟你說啦……啊,對……是小周,嗯嗯嗯……就……就前段時間的事兒,沒多久呢……等等你說什麽?!你要過來?”


  驚訝之下他聲音猛地拔高,不但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甚至嚇到了自己。隨即他立馬壓低了聲音:“你現在就在機場?!馬上起飛?!有沒有搞錯?!”


  此時,地球的另一頭,電話那邊的另一位較為年輕的孫女士靠坐在飛機公務艙的座位上,理了理大紅風衣的衣擺,翹起一隻穿著長筒皮靴的纖細長腿搭在另一隻腿的膝蓋上,托了下墨鏡,接過空姐遞來的毛毯抱怨:“悅悅,你真是太不像話了,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和你媽居然都把我瞞得死死的,簡直不拿我當一家人。給你十個小時,你最好能想出個我能接受的借口,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你——不說了,飛機要起飛了,掛了。”


  崔馨悅被壓了電話,一臉茫然,隻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剛剛的好心情早已不翼而飛。


  ——為啥老孫家的女人一個個都這樣啊?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周飛羽見他臉色難看,關切道。


  “我二姨,要來看咱們。”崔馨悅歎了口氣,語氣凝重,“已經起飛了,今晚就能到。”


  作為他媽媽的中學同學兼閨蜜,周飛羽自然是見過崔馨悅那位二姨的,並且印象深刻:“那她怎麽住?要給她訂酒店嗎?”


  “不用,她來出公差,順便看我。”崔馨悅覺得自己有點想哭,“當然也有可能是來收拾我,順便找個出差的借口。”


  周飛羽有點意外:“收拾你?”


  “她不知道咱倆結婚……我沒告訴她。”崔馨悅實在是有點怕他這二姨,“結果你媽……她們倆聊天的時候……說漏了。”


  “嗯?”周飛羽對這種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也沒覺得驚訝,“我覺得你二姨人挺好的。”


  “不不不,那你是沒領略過她的威力。”崔馨悅連連搖頭並且提醒隊友事情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不過沒關係,你很快就能感受到了……今晚你聽我的,先別露麵,在家避一避,我一個人先去迎擊炮火。”


  命運往往就是這麽神奇,前一個小時還歡天喜地跑出來吃早餐的兩個人,下一個小時又急吼吼地往家跑,火速趕回去做衛生迎接領導的突擊檢查。


  “其實你見過我二姨的吧?”回去的路上,崔馨悅一路心神不寧。


  “見過很多次。”周飛羽還不太明白他為何如此神經緊張,“最近一次見是我上大學之前我媽帶我去G市找她玩。不過我知道我媽給她這個閨蜜經常見麵的,她們關係很好。”


  “哦……是嗎。”崔馨悅翻著手機在微信裏找到他媽開始留言:我二姨要來了你知道嗎?!


  然而時差關係,他媽雖然起床早,但那也是三四個小時之後的事情,此刻的他孤立無援,唯一能鎮住他二姨的救星無法在線提供幫助。


  弱小,又無助。


  “怎麽這麽緊張啊,二姨又不能為難你。”周飛羽騰出一隻手搭在他的後頸上揉了兩下,想要他放鬆下來,“又不是外人——你任務完不成的時候對你老板都沒這麽緊張吧。”


  “哦天哪,這能相提並論嗎。”崔馨悅長歎一口氣,“就是因為不是外人才可怕——老板最多最多拍個桌子說句你別幹了,親人要真鬧起來可是毀滅性打擊。”


  周飛羽不置可否,忽然像想到了什麽:“對了,你好像沒提過你的表兄弟?”


  “因為我沒有啊。”崔馨悅答道,見周飛羽詫異,他決定打開話匣子,“……算了我從頭給你說。”


  孫家二老有三個女兒,家裏老娘身體不好走得早,老孫先生也沒再找,一個人拖著三個女兒過日子。家裏男主人照顧三個女兒畢竟不夠周到,於是身為老大的崔馨悅他媽媽一手帶大兩個妹妹因而晚婚,三十多才生了獨子,老二不婚,老三丁克。


  “所以我媽他們姐妹三個就我一個孩子,所以你懂得——她們個個都要當我媽。”崔馨悅解釋道,“與其說是我二姨,不如說是我二媽。”


  “……所以我竟然有三個丈母娘嗎?”周飛羽的第一反應把自己都逗笑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崔馨悅扮作苦惱,“都跟你說了我家庭負擔重,上有老下有狗嘛。”


  周飛羽被他逗笑:“不過聽你家這故事,也蠻精彩。”


  “豈止啊,展開講還能講好久。”崔馨悅咂咂嘴,掏出一瓶水潤了潤喉嚨。


  這些事在現在這個年代大概算不得什麽,可在幾十年前,卻是樁樁件件都令人大跌眼鏡。


  先是老孫家沒生兒子,有惡鄰嘲諷孫家斷子絕孫,老孫先生,也就是崔馨悅的外公,一個舊時代的大學肄業生,義正言辭地回懟說,我家女兒會強過你家兒子百倍,日後等著瞧吧。後來孫家三個女兒先後都考上了大學離開了老家,分別定居了三個一線城市,在老家人口中簡直是奇跡一樣的存在。


  再有老孫先生在夫人早逝後並未再找,之後的幾十年一直獨身一人,別人勸他他卻說怕後娘讓女兒們吃苦。女兒們也爭氣,日後也輪流接老孫先生一起居住,老人一年之中全國四處轉悠得開心,思想也沒落伍,微信玩的比年輕人還溜,時不時發個朋友圈,叫崔馨悅都頗為羨慕。


  至於之後女兒們在自己感情上的選擇,老先生也是一切由她們自己做主。想找什麽樣的對象,想過什麽日子,隻要積極向上不違法亂紀他都一概不管。至於什麽自己的女兒生不生孩子結不結婚,都是自己的過法,又不傷害任何人,他都覺得無所謂。


  老先生退休之後就喜歡聽書寫字遛鳥看新聞,自己一個人過得有滋有味。後來有了崔馨悅之後他有些年常年待在大女兒家帶孫子,教崔馨悅寫字畫國畫騎車馱著他去上課外班。崔馨悅畫的小雞經常把墨點點太大被他外公說是撲棱蛾子,然後再補上幾叢嫩竹和草叢把撲棱蛾子變回走地雞。


  現在外公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出門也少了。自己一個人和保姆住在崔馨悅小姨同個小區裏。好在科技發達,他老人家如今專業在家收快遞和外賣連門都不用出。


  “怪不得我總聽我媽說,很羨慕你們家。”周飛羽聽到這樣的故事也覺得新奇,“你外公活得還真瀟灑。”


  “你要這麽說,那我二姨就更瀟灑了。”崔馨悅感歎,“你能理解嗎?人家三十年前就是能花一萬塊錢買大哥大的主兒。”


  老孫家家裏沒有男孩,老二性格活潑,從小就被當男孩使喚。劈柴燒煤都不在話下,因為身體好後來又練了幾年田徑,長大之後還因為長得漂亮走在街上還遇過好幾次星探要挖她做下一個鞏俐。


  “她連工作是坐飛機的時候隔壁座的報社主編看她長得好看又很能講給介紹的,二十多年前。所以說長得好看真的是能為所欲為。”崔馨悅感慨,“聽說她那會兒在二環租了套房——我還一直問她當時咋不想著買一套呢,現在準發了。她說那會兒房子太便宜了,所以她攢錢買了個日本進口的彩色電視,你還別說,質量真好。後來她看我家太窮了買不起電視就友情資助搬到我們家,那電視活活看了二十來年,直到前幾年沒有模擬信號了才換掉,一直都沒壞……也確實不該壞,那可是值一套二環的房啊。”


  這其中有些事跡周飛羽也聽說過:“我媽媽一直很佩服她,說她能力很強非常能闖。”


  “咱媽也很厲害啊,一個人能闖能拚。”捧起自己婆婆來的崔馨悅毫不嘴短,“白手起家從零開始,還是個女性——換我我是做不到。”


  “術業有專攻,你不需要做別人。”不知不覺中回到了家裏,周飛羽將車穩穩地停在車位上,“你要做你自己。”


  “哦!”崔馨悅開開心心地親了口周飛羽的側臉,蹦著下了車,“咱們快回去把衛生做了,我二姨這人可挑剔了,她處/女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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