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寫論文
晚上回到家他繼續蹲坐在書桌前入定。
——也許冥想真的能治療抑鬱症也說不定。
他坑坑巴巴地寫著文章簡介,寫著寫著就開始懷疑世界,甚至連最簡單的單詞都忘了怎麽拚。
飯後閑得無聊又被崔馨悅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我我心情不好”,隻好獨自去健身房擼鐵打發時間的周飛羽都在健身房看完了一場比賽,回到了家,卻還是看到崔馨悅正在B站看高中英語語法教程。
屏幕上的中年女教師揮著教鞭用不甚標準的普通話講道:“這個定語從句在考試中是非常重要的考點……”
正因為焦慮上頭的崔馨悅怒而快進,對著屏幕裏的人發牢騷:“我靠我又不考試,你就不能直接說怎麽寫句子嗎?什麽A不對B不對C和D比較對,我特麽當年高考英語還一百四呢。”
一百四有什麽用,他現在寫論文還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如果他是個不擅長表達的人倒還好,問題是他天天話這麽多,一落在紙麵上就詞窮,寫的句子前言不搭後語,這一點讓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要不是還有點用高級詞匯的潛意識,他簡直要全篇重複“Our method is very good”下去了。
這和當年寫檢查重複五十遍“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深刻的意識到自己不對”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裏他煩躁地捋了把頭發盤腿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個還在講選擇題的高中英語老師生悶氣:“學習就學習,發什麽彈幕啊這些人,一點都不自覺!”
他仿佛忘了是自己選擇了在娛樂彈幕視頻網站上看學習視頻,並且生氣得很認真。
躲在門後的目睹了這一切的周飛羽:“……”
這怕是又要犯病的節奏啊。
他想起最近在網購的時候瀏覽器給他推送了一件上麵寫著“ I Survived My Wife"s PhD Dissertation (我從我老婆的博士論文中幸存下來了)”的T恤,忽然有一種自己竟然不確定是不是有命穿上它的想法。
他正這麽想著,門鈴忽然響了。
崔馨悅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一把把轉椅推得老遠,和站在臥室門口觀察他的周飛羽錯身的時候被房間裏突然冒出來的人嚇了一跳。
“臥槽你啥時候進來的?”他下意識地往一邊躲了一下,隨即更生氣了,“回來了就去洗澡啊,躲在這裏想嚇死我嗎?”
周飛羽被無辜掃射,無處申冤。
打開門,多日不見的羅安拿著清洗好的便當盒站在門口,還附上了一盒巧克力遞到他麵前:“崔,謝謝你的便當,那隻蛋做的超棒,我拍下來發給我媽媽炫耀啦,她可吃驚了。哎,我是不是來的太晚了,沒打擾你休息吧?”
崔馨悅皮笑肉不笑:“休息?早著呢。”
羅安見他興致不高,斂起了笑容:“你怎麽了?看起來好累。”
不得不說羅安的觀察力之強,讓崔馨悅都不好意思再把臉黑下去。他隻好認真解釋:“在趕論文,不太順利。”
羅安一聽倒是笑了,信心滿滿地問道:“論文?會議的還是期刊的?什麽時候截止?我可以幫忙。”
站在客廳裏盯著兩人的周飛羽故意大聲清了清嗓子,提醒兩人他的存在。
然而崔馨悅的身形隻是頓了一下,但是頭也沒回:“……會議論文,其實隻有四頁,問題不大的。我隻是好久沒寫了,起步有點困難。今天花了一天才剛寫到Introdu(簡介)。”
“沒關係啊,你可以告訴我內容我幫你寫。”羅安笑起來簡直麵帶桃花,連眼角的紋路都含著情,“你可以放心,我很有經驗的——我上中學就幫我爸爸審稿了。”
崔馨悅忽然和他找到了共同語言:“這麽巧?我也是,我幫我媽批過考試卷子。”
兩人也沒想到在這方麵搭上了線。
羅安好奇:“你媽媽也是老師?”
崔馨悅答:“我媽媽是在大學裏教對外漢語的,就是專門教外國人學中文。”
羅安聽完很是興奮:“那我下次可以請她教我中文咯?”
“你開什麽玩笑,你們家可是文豪後人,我們家書架上還有你外祖父的全套文集好嗎。”崔馨悅道。
“可是我媽是在這裏出生的,中文水平不好。”羅安有些遺憾,“我的中文就是小時候上中文學校學的,說話還可以,字認的不多——我以前從來沒覺得學中文有多重要,直到……”
“沒有啦,你說的已經很好了。”崔馨悅連忙鼓勵他,“起碼比我的英語好太多了。”
“哪有,你英文也很好啊。”羅安由衷地誇獎他,“我喜歡的你的口音,好可愛。”
周飛羽聽著兩人就那麽站在門口聊了起來,在後麵咳得嗓子都疼了。
一開始是假裝,後來被一口唾沫噎住變成了真咳。
——不是說時間不夠用?
——不是說壓力大情緒差?
偏偏崔馨悅還分出神來“挖苦”他:“老周你嗓子不舒服就喝點水。”
“等我自己把第一稿寫完,很多細節我想還是我自己梳理一下比較好。”崔馨悅看向羅安,“我正好想找個Native speaker(母語者)幫我改改語法。我們老板一般隻幫忙改內容上的東西,語法他不會細看的。”
“沒問題,你完全可以放心交給我,別讓自己太累了。”羅安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他,寬慰道,“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麽事情做。”
“你馬上就會有了。”喝過水的周飛羽走過來擋在兩人之間,側過身衝崔馨悅低語,“我也可以給你改語法。”
“可崔說他要Native speaker。”羅安挑釁般地看著他,“你不是。”
“哦是嗎?”周飛羽磨了磨牙,扯出一個危險的笑容,“小悅,你覺得我不值得你相信是嗎?”
???
這是什麽死亡問題。
“呃……”崔馨悅回過神看到兩人針鋒相對的樣子忍不住頭疼,連忙專業話題,“那什麽,羅安,你明天想吃什麽?我準備的飯團,你可以嗎?”
“明天?”
“明天?”
周飛羽和羅安同時愣住了。
“怎麽還有?”周飛羽更不爽了。
“明天?明天我還能吃到你做的飯嗎?”羅安倒是雀躍,“都好都好,我什麽都吃,隻要是你給我的,午餐肉罐頭我也能吃一年。”
送走了羅安,崔馨悅的情緒倒是緩和多了,甚至去特意去廚房煎了塊雞胸肉給正在生悶氣的周飛羽送去。
老周可憐巴巴地洗過澡窩在沙發上戴著耳機獨自看電影,估計電影沒怎麽看進去,光生氣了。
哎,怪可憐的。
崔馨悅把雞胸放在茶幾上:“你看你訓練完沒衝蛋白粉,這會兒該餓了。”
周飛羽摘了耳機:“我現在又不需要塑形——反正練了肌肉你也不想看我。”
嘖,鬧別扭了。
“哎,這怎麽話說的。”崔馨悅逗他,“練肌肉不是為了你自己好看嗎,又不是為了我練的。”
“除了你,我脫了衣服給誰看啊?”沙發上的人嗆他。
“哦。”崔馨悅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去扯他浴袍帶子,“那現在讓我看看吧。”
周飛羽一反常態地揮開他的手。
“我又不是native speaker。”他放下平板,起身進了浴室開始擠牙膏。
哎呦喂,脾氣真不小。
崔馨悅又好氣又好笑地跟上,從背後摟住他:“你說你怎麽越活越回去了。不就一個羅安麽,怎麽就翻不過篇了呢。”
周飛羽拉著他的手腕迫使他鬆開自己。
崔馨悅又不屈不撓地撲回去:“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英語水平——我是怕累到你。”
“你倒是不怕累到外人。”周飛羽哼了一聲,“別解釋,我不接受。”
“行吧。”崔馨悅鬆開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去接著寫了,不陪你玩了。”
說完還真就回到了桌前開始心無旁騖地敲擊鍵盤。
周飛羽被他氣得半死,但又不敢分散他的注意力,隻好洗漱完畢一個人早早上床熄燈睡覺。
崔馨悅見他熄燈,撤掉了機械鍵盤改用筆記本自帶的鍵盤工作。
“你做到十二點就停了,知道嗎?”周飛羽翻了個身,“不然明天起不來。”
“別管。”崔馨悅抱著筆記本要去客廳。
周飛羽聽到動靜又打開床頭燈:“你回來!就在這寫。”
“在這打擾你休息。”崔馨悅抱著筆記本回頭看他。
“你不睡我也睡不了。”周飛羽坐起身勸他,“別熬夜了,傷身。”
崔馨悅看著他那個自己委屈得不行還要伏小做低苦口婆心勸他的樣子,像忽然間的良心發現一般覺得自己好像的確做得不太對。
他幹脆合上屏幕上了床:“哥,讓我看看你的腹肌。”
接下來的幾天崔馨悅像個設定好了程序開始規律運行的機器。
一大早睜開眼處理完家務之後,來到學校坐一整天憋論文。期間去拆了智齒縫合的線,大夫說他恢複得不錯,線都長到了肉裏,於是又硬生生把線扯了下來,氣得他嗷嗷直叫。等他坐滿一天憋到下午下班老周接他回到家,簡單的吃點東西他又開始坐在桌前加班,寫到頭昏腦漲帶著一個已經停止思考的頭腦睡覺。
開始當然是困難的。
困擾著拖延症患者的另一個並發症就是,相信熬夜是萬能的,突擊作業是一定能達到目的的。
甚至會產生一種隻要不睡覺我的任務一定都能做完的錯覺。
然而周飛羽強製性地扼殺了他這種想法,並且告訴他任務總量不變,除以你那弱雞的辦公效率,連續熬夜隻能讓你的完成任務所需總時長有增無減。
換句話說,該吃吃該喝喝,隻要按部就班別消極怠工,就算一個小時隻寫一百個字,你也能在六天裏勉強完成一篇三千字的文章。
不論如何,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他現在需要做的是首先先完成一篇文章,然後再在這個基礎上讓它變得更好。而不是一開始就預設自己這篇文章要在五十年後拿到諾貝爾獎。
不要總想著一步到位,心理預期太高對完成目標沒什麽好處。
崔馨悅雖然覺得他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周飛羽對他的蜜汁自信莫名感染了他,讓他放下了心理包袱,甚至開始了自我催眠——我寫的都是什麽破玩意兒?我做的都是什麽辣雞工作?但是這麽破的東西竟然也能寫這麽多字我可真厲害。
時間長了他就發現,這種自我催眠好像還真的挺有用。隻要承認自己是個辣雞,好像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人吧,果然就怕太拿自己當回事。
盡管憋論文的過程很艱難,艱難到每寫一段話就要刪掉兩句,但目的地並不遠,無非是四頁紙的方法簡述,甚至來不及展開介紹方法原理。再配上一些插圖圖表,隨便排個版,林林總總下來,等到終於寫完綜述的時候,崔馨悅激動的發現,自己好像又寫超了一頁。
而此時不過才周五的晚上,他竟然生平頭一回提前完成作業了?
“我第一稿寫完了。”崔馨悅打印出來了自己的半成品激動地在房間裏轉圈,雖然第一遍的草稿他完全沒有校對過,但總算是寫完了。
剛從健身房回來的周飛羽由衷的為他高興,也為自己的解脫感到慶賀:“寶貝兒你真棒。”
然而沒想到第二句話他就差點被氣一個踉蹌。
“我可以拿去給羅安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