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恨你，又感激你

  段嫣空洞的雙眼靜靜地盯著我，眼神在我的麵孔上遊弋。 我任她打量，平靜地開口，“對不起，讓你們夫妻關係破裂了。但是離開他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段嫣聽我這麽說，微微彎了彎嘴角，說，“不用說對不起，我跟他沒有夫妻情分，與其說他娶了我，不如說他娶了段家。說出來可能你不信，結婚這麽多年，他連一次都沒有碰過我。” “所以你應該離開……”我還沒說完，就被段嫣打斷了。 “但是我還是嫁給了他，心甘情願當了這麽多年名不副實的慕太太。”段嫣打斷我，那雙麻木空洞的眼睛裏，突然出現了一絲微弱的火焰。 我刹那一怔。 “林小姐，你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麽嗎？”她突然上前一步，逼近我，這一刻我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小半步。 “為什麽我明知他不愛我，還是選擇帶著段家人的頭銜嫁給他？為什麽我明知他不會碰我，還是堅持守著慕太太的位置？” 段嫣的聲音在風中飄渺，卻仿佛隱含一根細韌的絲線，慢慢纏繞在了我的脖頸。 我的渾身開始慢慢變冷。 “因為我愛他。我深愛他，愛到可以原諒這一切。” 段嫣的漆黑長發在風中淩亂的飛揚，她忽然衝我微微一笑，“林小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其實我有抑鬱症，很多年了，已經發展成了晚期。” “你知道晚期抑鬱症的患者有多痛苦嗎？大腦神經的病變，引起的精神世界的極度痛苦，就像生命裏有灰暗絕望猙獰的怪獸，無時不刻把我籠罩在陰影之中。” “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的快樂。” 段嫣挽起了袖子，白皙的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深淺不一的劃痕。 “我每天掙紮在生與死的邊際，既放不下我對豐庭的愛，卻又逃脫不了那個漆黑龐大、無處不在的怪獸的影子。我自殺過很多次，又不斷被搶救回來。” “現在，我終於能下定決心永遠告別這個世界了。而這個選擇，是你替我做的。” “謝謝你，終於讓我做出了決定。” “所以我既恨你，又感激你。” 段嫣的最後一句話像飄在風中的枯葉，帶著生命消逝之後的空洞，落入塵土。 我的眼前一花，那個纖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隻有一縷漆黑的發尾在風中一晃而過，從欄杆那邊落下。 四周一刹那安靜了下去，連風聲也消失了。 隨後，我聽到了一個沉重的重物砸在地麵的聲音，遠遠的從樓下傳來。 我麻木地站在天台邊，久久回不過神來。 良久，我緩緩地轉過頭，慢慢俯下身，往樓下看去。 遙遠的地麵上，盛開了一朵小小的、血紅的花，四周的小黑點人來人往，焦急忙亂。 這一幕無比熟悉，那一刹那間，我仿佛回到了十六歲那年，我母親死的那天。 那時候，距離我被強暴，過去了五個月。 五個月裏，我終日惶惶，陷入恐慌不安的情緒中，絲毫沒有發覺，我已有幾個月沒有來例假。 五個月後，在學校的體檢室裏，我從校醫鄙夷的目光與四周同學震驚的神色裏，得知我懷孕了。 這一天，林家爆出了史無前例的醜聞，十六歲的我未婚先孕，讓整個家族陷入了流言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