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明知故問
眾人見小丫頭拿著雞骨頭啃的恓惶,均又心酸,又心疼。
這就是赤貧給小女孩留下的痕跡,哪怕麵對滿桌佳肴,依舊下意識覺得隻有這支雞腿是屬於自己的,還要將大塊的雞腿肉留給哥哥。
“哥,你快吃呀,這雞腿兒可香了!”正小心將雞腿骨咬碎咀嚼的簪花兒見哥哥一直不動筷子,便輕聲催促。
隻能趴在另一張桌子上和大家一起吃飯的常凱擦了擦眼角,笑著點頭,“嗯,吃雞腿兒,好久都沒吃過雞腿了!”
顧盼兒內心最是柔軟,險些被兄妹二人的話惹得當場落淚,於是酒席上,便不停地給兩兄妹夾菜,自己都沒顧得上幾口。
……
偏僻的巷子中,終於有途徑的百姓發現了常凱等人的屍體,驚呼聲,報官聲立時響徹雲霄。
“不好啦,出人命啦!不好啦,出人命啦!”
遠處,一些在街巷中行走的江湖人朝聲音響起的方向瞥了一眼,隨即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情,他們比那些叫嚷的百姓更早發現了屍首,但在發現常凱等人都是被山上武夫一招擊殺後,都明智的選擇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正商量著交差以後去哪裏瀟灑的四名賊曹剛回到縣衙,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報官百姓領著去往案發現場。
“唉,真他娘晦氣,這幫天殺的江湖人,就不能讓我們安生幾天嗎!天天的打打殺殺。”剛當上賊曹沒多久的胡大同邊跑邊抱怨。
“把抱怨的話咽回肚裏去,那些高來高去的江湖俠客耳朵靈著呢,你想死,我還不想死呢!”滿臉雀斑的文三狠狠瞪胡大同一眼。
頭上已有不少白發的老賊曹蔡路打圓場道:“大同啊,既然當了賊曹,處理凶案就是咱們的分內事,隻要縣令大人又沒讓咱們限期抓到凶手,就沒什麽好抱怨的。”
四人中跑在最前的賊曹是個三十歲的壯漢,手上滿是老繭,一看就是習武之人,說起話也特別洪亮:“都別聊了,咱們到了。來來來,大家都讓開,差爺們來辦案了,無關人等退到三丈以外。”
由於抱山鎮縣衙設在在鎮子西邊,而隨園外的芙蓉巷,剛好前巷朝東,後巷朝西,四人一路跑來,先到了後巷。
“大力,這些人怎麽瞧著有些麵熟啊?”文三瞧這地上十五具皆胸膛向內凹陷的屍體,下意識摩挲起下巴。
大力就是那手上滿是老繭的壯漢,全名馬大力。
他起初並未對這些屍首上心,畢竟五嶽大比期間,抱山鎮可謂龍蛇混雜,哪天不得因為各種江湖恩怨死傷些人,但聽了文三的話,也開始仔細端詳起屍首,不禁眉頭皺起,“是瞧著有些眼熟,難不成咱們之前跟這些人打過交道?”
蔡路跟圍觀群眾聊了幾句,抿著嘴點點頭,朝三人走來,“在前巷還有具屍首,衣裳考究,估摸著不是這些人的主子,就是這些人要打殺的目標。”
“百姓們可認得那人是誰嗎?”文三問。
“那人的臉抵著牆根兒,沒人敢擅自翻動。”蔡路搖頭道。
“那咱們去看看。”文三說完,又轉頭吩咐馬大力和胡大同,“你們留在這兒看守現場,我們去去就回。”
因為覺得死者有些麵熟,文三和蔡路加快了腳步,分開人群,一眼就看到貼著牆根兒的屍首。
隻看一眼那死者穿著,兩人的心同時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
兩人互視一眼,文三下意識咽口口水,“不會這麽寸吧?!”
蔡路擦著額頭冒出的細汗,心中還抱有一絲僥幸,“可能是穿的一樣,不一定是他。”
文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覺得這話太自欺欺人,但想到自己剛收了常凱的賄賂,又希望老蔡的烏鴉嘴能靈上一回。
小心的將屍體翻轉,看清了死者模樣,文三頓時如墜冰窟,“完了,真是常凱,老子這下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此刻的文三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自己前腳剛收了常凱的賄賂,跑來為難常饕兄妹,結果事沒辦成,常凱和那些打手扈從還全死了。
作為知情人之一,常老爺肯定會咬住自己收受賄賂一事威脅,一但查不出凶手,以常老爺對常凱的疼愛,一定會主動揭發行賄一時,到時挨板子扒官衣還是輕的,恐怕會直接關進大牢受肉刑啊!
“三哥,咱們現在怎麽辦?”蔡路纏身問,似乎是也想到同樣的問題,他原本黝黑的國字臉在看清死者後變得有些蒼白。
“這事兒大了,必須按章程辦,你快去稟告縣令大人,就說死的是常凱,讓他趕緊派人通知常老爺,叫大力趕緊過來,咱們要先把常凱的屍首抬回縣衙。”
“好好好,我這就去辦!”
蔡路答應一聲,飛也似的分開人群,朝後巷跑去。
文三看著議論紛紛的圍觀群眾,知道有人已經認出了這位常家獨子,連忙掏出白布蓋住常凱,免得這副慘相被更多人瞧見,自己又添個沒有維護死者尊嚴的罪名,同時心中哀歎,“唉,惹不起,兩邊都惹不起啊,這下成風箱裏的耗子了……”
在他心底,已認定殺人凶手十之八九是那叫莫一的青衫讀書人,有恩怨,一身高覺武功,不是他還能是誰?
可那青衫讀書人很可能是桃花女俠的朋友啊,就憑這層關係,別說自己抓人,就是縣太爺敢不敢叫他去衙門問話都是個問題。
若是這案子辦成了無頭公案,常老爺不敢惹那莫一,滿腔怒火還不得全傾瀉在自己身上啊?!
“不行,我得趕緊想個退路,不然小命都得丟了!”
……
抱山鎮南頭,一座四進大宅,常老爺正坐在書房聽酒樓掌櫃報賬,摩挲著極其舒服的圈椅扶手。
作為常家四兄弟中混的最風生水起的家主,常再興不禁動起了開家家具行的心思。
在這個沒有版權專利的世界,仿製別人的產品簡直輕而易舉,常再興覺得隻要自己能**別人更便宜,不愁那些窮鬼不買自己的家具。
正聽著報賬,院中忽響起管家王全的呼喊聲。
“老爺,不好啦!不好啦,老爺!”
房門被嘩的撞開,常再興見王全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斥責道:“混賬,什麽老爺不好了,老爺我好得很,你跟在我身邊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怎麽還做不到處變不驚,真是越老越沒用了!”
常再興在府上實行的是賞罰分明的軍營規矩,積威甚重,王全先唯唯諾諾的哈腰道歉,隨即猛地想起自己是為什麽來的,焦急道:“老爺,不好了,少爺,少爺出事了?!”
常再興揮手示意酒樓掌櫃退下,這才雲淡風輕的問:“怎麽,阿凱的連環計沒奏效,隨園沒拿到手?”
“老爺,快別提什麽連環計了,少爺他,少爺他在芙蓉巷被人打死了!十五個仆役也全死了!”王全急的直跺腳。
“什麽,你說什麽?!”常再興蹭的站起,隨即覺得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轉。
“老爺,老爺,你怎麽了?!”王全急忙過去扶住常再興,並朝屋外大喊,“快來人,老爺昏過去了,快去請夫人,不對,快去叫大夫!”
……
翌日清晨,打坐一夜的莫毅在鳥鳴中醒來,推開窗戶,清風拂麵,衡山巍峨,層巒疊嶂,說不出的好風光。
隔壁的窗戶也吱呀推開,力氣很大,窗框直接裝在牆上,啪的一聲。
“啊~”楊柳打個哈欠,將腦袋伸到窗外左右張望,山景什麽的,她是沒多大興趣的,又不是金山銀山,有啥子好看的。
“醒啦?”莫毅微笑道。
“大哥,早上好!”看到莫毅,楊柳立刻笑嘻嘻的打招呼。
由於眾人已經養成早起打拳的習慣,隨著楊柳的一聲問好,連升別院一扇扇窗戶幾乎同時被人推開,衛青、兔美、顧盼兒、溫同武也都醒了。
莫毅朝大家揮手打招呼之後,空海和尚的房間開始傳出的木魚聲。
“咚~咚~咚~”
“他娘的,空海,你這是什麽時候填的臭毛病,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一道早擾人清夢,不怕佛祖怪罪你!”馬豪推開窗戶的怒罵道。
“阿彌陀佛,習武之人講究聞雞起舞,馬施主,你也該起來了練拳了。”
“嘿,大和尚,你這是找茬啊!”
“不,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往日這時候,你確實已經起來練拳了。”
“嘿,我這暴脾氣,今天我非讓你瞧瞧我是怎麽鐵拳打三江的!”
莫毅聽著兩人爭吵,不禁莞爾,視線往院門外一瞥,淡淡的道:“官府來人了,衛青、楊柳、盼兒、兔美、同武,你們來我房裏練拳,我去打發他們走。”
“讓我來,爺爺我正憋著一股起床氣沒地方發泄呢!算他們倒黴!”
話猶在耳,馬豪已從窗口飛掠而出,莫毅無奈,隻得跟著掠出窗戶。
“有門不走非走窗,這起床氣看來不小啊。”
抱山鎮眾賊曹打聽了一夜,終於從百姓哪裏得知了莫毅等人的去向,據說幾人都去了連升客棧,不敢怠慢,縣令急忙讓文三帶領賊曹們前來詢問情況。
縣令沒敢說押回縣衙審問的話,文三等人自然樂的裝傻,決定就在連升客棧隨便問幾句交差。
反正已經忽悠的常再興相信莫一等人就是殺人凶手,能不能報仇雪恨,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到了連升客棧,文三立刻向掌櫃大廳有沒有一個樣貌俊朗的青衫讀書人在此住宿,掌櫃的眼神古怪的看了看文三,往後院一指,說他們住在連升別院。
聽說是住在連升別院,文三等人頓時傻眼,知道莫一說自己認識桃嫵的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
連升客棧,那可是遠山門的產業,而其中規格最高,價格最貴的連升別院,更是非遠山門關係密切者不能居住。
據說過去曾經有個販鹽的商賈來衡山形勝遊玩,翌日喝醉了酒,就嚷嚷著要住連升別院,大手一揮就是上百枚銀大錢。
結果怎樣,直接被連升客棧的掌櫃轟了出去,等酒醒後,那自負人脈通天的鹽商打聽清楚客棧背景,竟嚇得當天就逃出了抱山鎮。
莫一那些人能住在連升別院,那跟遠山門的關係,絕對非同一般啊!
站在院門口,文三躊躇再三,依舊沒想好是不是現在就敲門,若是莫一等人還沒起床,那自己豈不是擾人清夢?
正猶豫呢,一起黑影從頭頂掠過,嘭的落在眾賊曹身後,地麵鋪設的青磚登時碎裂。
文三等人嚇的原地蹦起,轉身就看到好似鐵塔的馬豪。
“你們這幫家夥,一大清早的來拍人房門,是打算找茬嗎?”馬豪雙手叉在胸前,滿是虯髯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額……這,這……”文三心說:“你可不帶這麽冤枉人啊,我們哪裏拍門了啊!”
卻仍隻敢陪著笑臉,小心道,“好漢爺,我們這也是沒辦法才冒昧來打擾。昨日芙蓉巷出了命案,縣令大人命我們挨個詢問曾經在芙蓉巷出現過的人,當差辦事,要是我們不按照縣令大人的意思過來問問,這身官衣就得扒了,您是江湖好漢,您多擔待,多包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如此客氣,半點沒有公差的盛氣淩人,馬豪倒給鬧了個沒脾氣。
說話間一襲青衫飄然落下,文三發現正是莫一,急忙抱拳行禮。
“他們說芙蓉巷出了命案,要挨個詢問在芙蓉巷出現過的人,這芙蓉巷是哪條巷子,咱們去過嗎?”馬豪道。
“芙蓉巷?”莫毅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咱們初來抱山鎮,店鋪招牌尚且不知道幾個,哪能知道什麽巷子的名字。”
文三的嘴角抽搐幾下,繼續陪著笑道:“諸位好漢明日裏辦的都是大事,自然不會記得一條巷子的名字,芙蓉巷,就是常饕兄妹所住的隨園外麵的那條街巷。”
莫毅恍然大悟,“哦,原來那條巷子叫芙蓉巷啊,名字倒挺文雅別致,怎麽,巷裏死人了?”
文三正要回話,一旁馬豪甕聲甕氣的道:“站在院子外麵作甚,既然有話要問,那就進屋裏說。”
說著手在紅漆大門上一按,門栓自內部自行滑開,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