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與朕同飲
陳炎君端了端桌上的茶水,品了一口,和她說:“裴靈兒乃當今裴相之女,從小嬌縱,但品性不壞,以前常隨裴相入宮,可能是習慣了。”
他向她說道:“是朕之錯。”
唐婉若嚇得又“噗通”一聲跪到地上。
陛下,您身為天子,說話,能注意會兒麽?天子向人認錯,她苦著臉,看著這位炎國周帝,苦笑不已。
陳炎君回到寢宮,李公公端來水盆伺候他洗漱。他卸下頭頂玉冠,這一刻顯得有點疲憊。
今日禦書房中,白大將軍跟他說了當下軍中怪事。眼下沒有戰事,但軍中將領依舊要每日操練,受傷生病也是難免。
但怪就怪在,隻要一受傷就極難治愈。
在禦書房中,白大將軍已向陳炎君悉數稟告,關於軍中的異象令人十分擔憂。並且,也稟告了唐婉若前去軍中行醫之事。
“不行,”陳炎君當即否認,“她乃一介官媒,須從事與人說親之事,怎可那拿軍中將士之身體為兒戲?”
“唐媒人師從蘇神醫,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白賦久說,“炎國自開國以來都是任用賢人,不問出身,她雖然是個做媒的人,但是那天她在軍帳中為牛金洪號脈,提出綠豆湯清洗傷口的確有效。”
“朕不想讓她牽連進來,大將軍。”陳炎君竟歎息一聲,看著白賦久的眼神十分揪心。
可是白賦久不退讓:“陛下,軍中將領怪病這事恐怕沒那麽簡單,蘇神醫請不動,那讓她去再合適不過了。”
“陛下,唐媒人既然能夠從師蘇神醫,她去也就相當於是蘇神醫去了。”白賦久又說。
陳炎君心裏猶如一塊巨石堵胸,白賦久說的道理他何其不懂?唐婉若要是去了軍中,以她出麵總有一天能讓蘇子絡為軍中所用。隻是……
“白大將軍,皇家欠蘇子絡的,已經太多了。”陳炎君道。
他之後去姻親院本來是要和唐婉若說這件事,可是陳炎君竟然沒有開口。
讓裴靈兒鬧過一次後的姻親院,唐婉若剛收拾好殘局,他有些不忍心告訴她這件事。或者說,其實他心裏還並沒有想好。
他,是真的不想她去趟這趟渾水啊!
陳炎君想著,一口苦悶地將杯中之酒飲盡。再倒一杯,酒壺竟然空了?
“李公公!”陳炎君對著門外大叫一聲。
李公公立馬推門而入,恭敬地立在門口。
“打壺酒來。”陳炎君道。
李公公恭敬地過來拿酒壺,白狄閃身而入,等到李公公關門離開,他現身道:“怎麽了今天,陛下要喝酒了?”
他坐到陳炎君旁邊的凳子上,笑看著他,突然大喜:“不會是深宮寂寞,咱們的陛下感到有些,蕩漾了吧!”
陳炎君盯著他,明明是威名赫赫地白大將軍之子,卻長成了這副樣子,實在是……
“你若要說這番話,不如明日朕為你指婚如何?”
“哎喲,別,陛下,我現在要是成親我家老爺子肯定不會讓我和新媳婦進家門,到時候你還得安排我和新娘子的婚房,我可不想在你的宮裏成親!”他油嘴滑舌的,根本就沒有把陳炎君當成皇上。
隻是從小到大的兄弟。
陳炎君一掌拍到他肩膀上:“朕這就下旨令爾父尋唐媒人為你配親,朕倒要看看你們白家敢不敢抗旨!”
白狄端坐了,訕笑著:“陛下,臣不就開個玩笑麽,你這每日生活無趣,我還不得多講幾個樂子讓你開心開心?”
陳炎君哼出一聲翻了個白眼:“不好笑!”
李公公隨後而來,看到白狄在裏麵也不驚訝。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公公,手中除了酒,還端著幾個果盤和糕點。
“陛下,禦膳房今日剛做出了一爐綠豆糕,老奴瞧見了便讓他們帶了一碟過來。”李公公端過來說,放到桌上,然後慢慢退到門邊。
“辛苦。”陳炎君說。
門再次關上,白狄正準備走,讓陳炎君拉住。
“陪朕喝一杯。”
翌日清晨。
唐婉若過了宮門,走在前往姻親院的路上聽到路過的朝臣竊竊私語。
“今日陛下怎麽沒來上朝,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是啊,突然就不上朝,隻收折子,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
唐婉若抬頭看看天色,哦,大約是早朝的時辰。這些大臣都穿著朝服,應該都是要來上早朝的官員。現在他們就離開了,口裏還這麽說著。
周帝陛下今日為什麽不上朝?
唐婉若也疑惑著,不過她是宮中女官,隻是負責說媒配婚,上朝這事跟她沒什麽關係。所以她也隻是想想。
走在宮中的路上,李公公在前方低著頭邁著小碎步快速地走著。
唐婉若驚奇地叫了他一聲:“李公公!”
李公公抬頭,看見她:“哦,唐媒人。”
唐婉若已經走到他跟前,想到方才聽到路過的朝臣說的話,問他:“李公公怎麽一個人在這,陛下呢?”
一提起這個事,李公公的臉色很為難,而且很苦悶地樣子,對她說:“唐媒人,您快別提這事了。”
“怎麽了?”唐婉若張大著眼睛看著他,可李公公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嚇到了她,“李公公,可不是陛下有個什麽……”
三長兩短?
唐婉若瞬間臉色也和李公公一樣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皇上的寢宮。
李公公一臉憂愁:“唐媒人,您是陛下親近之人,今早晨奴家怎麽叫門陛下都沒有反應,陛下昨夜臨睡前讓咱家去禦書房打了酒,唐媒人,您快去瞧瞧吧!陛下這,這不會出事吧?”
唐婉若看著他:“那你們還不趕緊進去看看陛下呀?”
“唐媒人,陛下宮門反鎖,我,我等侍奉皇上的奴才,不敢撞啊!”
李公公說著老淚縱橫,伸出袖子抹了抹眼淚。
唐婉若看在眼裏,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公公,您這話說的,您不能撞,難道民婦就可以撞了?”唐婉若說著笑笑,轉頭看了看這扇門。
一群人圍在皇帝的寢宮門前。宮裏許多小公公都身材高挑,脖子伸的老長都在後麵看著人群裏麵圍著的唐婉若如何撬鎖的過程。
“唐媒人,你這行不行啊?”李公公在一旁很焦急。
唐婉若額上的汗都出來了,拿著連根細長的樹枝對他說:“你等會,我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門裏麵鎖著,慢慢來。”
唐婉若認真仔細,一挑一挑,隻聽見“蹦噔”一聲,裏麵的插銷好像推出去了。
外麵的人都是一陣驚喜。
唐婉若擦著汗,稍做休息,回頭看著這一眾清一色的“公公們”,一個個身材高大地就這樣站在她身後,雙手放到背後看著她,這扇門連碰都不敢碰。
她不禁歎息一聲。
陛下啊,您這宮裏的規矩這麽多,為了天子威嚴連門都不能讓人碰,要是真有個什麽意外,你可就真的隻能在屋子裏等著駕鶴西歸了!
她雖然這麽抱怨著,但想想幸好宮裏還有她。就是陛下要怪罪下來,大不了她就和相公去團聚,也不是什麽太大的事!
唐婉若心裏突然一陣傷心,想起相公,那天那件血衣也讓白狄搜了去,連同她的那些銀子一起,到現在還沒有還給她。
相公,你留給若若唯一的那個念想讓壞人拿走了,若若要是拿不回來了怎麽辦?
你在九泉之下會不會怪我?
唐婉若想著,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快就要去死。在死之前,她得找這位周帝陛下再理論理論。
“吧咯!”
聽到一聲鎖開,唐婉若萬萬沒想到她在太州時跟那些配婚的單身木匠學的開鎖技巧還真有用!
李公公非常高興,攜同一眾小公公在門外抱團歡呼。
可是,還是沒有人敢去碰這扇門。
“李公公。”唐婉若叫他一聲。
他很高興,沒有理會。
“李公公。”又叫了一聲。
“唐媒人,宮中有古訓,未有皇上親口,宮女宦官一律不得碰觸門沿,不可偷聽,不可窺視。”李公公低頭十分謙卑地跟她被宮中的守則。
這一刻,唐婉若忽然知道後宮裏要納妃有娘娘的意義何在了。
關鍵時候,還得靠宮裏的娘娘來救命啊!
可是現在陛下尚未納妃怎麽辦?
這些公公們一應舔著臉齊齊地看向唐婉若。
唐婉若有些驚慌地退後一步。
“你們不會是……”
“唐媒人,你是授予了皇命的媒人,又不是宮中之人,這宮裏的規矩你就當作從不知曉吧!”李公公伸著蘭花指,掩麵不知是泣還是笑。
“李公公,您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唐婉若迎著他的蘭花指說。
皇上的寢宮外,小公公們漸漸散去。甚至連李公公,在給她多一份加油和鼓勵後,也打算離開。
“唐媒人,咱家去叫蘇神醫,要是陛下真有什麽還能有個好照應!”他說的倒是非常有理,“蘇神醫未到之前,陛下就拜托唐媒人了。”
唐婉若還沒來得及叫住他,李公公就已經一溜小跑地走了。
背後,天子寢宮的大門像一雙幽怨地眼睛在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