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李氏的不滿
十金笑道:“墨鴉姐姐是個穩妥的人,料應沒什麽差錯,隻是庫房重地,咱們也不敢托大,等核對好了,無論有沒有出入,都一定去回稟。”
墨鴉帶著兩匹棉布回了玉錦閣,正聽見黃鸝的聲音脆生生的在樓上響起:“現在這屋子可亮堂多了。”
原先的玉錦閣都是按著郭美玉的路數布置,主打素雅清淡風,竹青色的床幔,藕荷色的窗紗,白雪紅梅的迎枕,天青玉蘭的屏風……原本大冬天的外麵就灰撲撲的,回到屋裏,還是灰撲撲的,連個亮堂色都沒有,住在裏麵真是把郭碧玉給憋壞了。
郭碧玉坐在大紅繡描金墩上,看著青燕正在拾掇箱籠,這一批是後到的,光裝著她四季衣服和各種零七碎八衣飾的箱籠就是十幾個。
“這還是臨行前做的呢,也不知道大娘子長高了沒有,怕是要重新做一批。”
郭碧玉道:“先放著吧,二嬸母不會短了我的,有二妹妹的就有我一份兒。”
黃鸝撇撇嘴道:“她們那衣服能穿嗎?”
“能不能穿的另說,昨個兒箱籠才到,今天就拿了料子去做新衣裳,別說二嬸母,祖母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郭碧玉嘴上這麽說,心裏邊兒卻想起來上輩子越過越窮,人家都說好女不穿嫁時衣,可到頭來她連一件兒綾羅的新衣服都上不到身上。
安子鶴那狗東西慣會甜言蜜語,吹的天花亂墜,可卻隻送過她一次東西。
就那麽一次,把她和揚羽都折進了獄裏,最後落到了那麽慘的下場。
男人的話要是能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
郭碧玉想著上輩子,就自嘲的笑了一聲,她恨安子鶴,可怪的還是自己個兒,最後才明白過來什麽才是對人真的好。
就那麽一個畜生,連塊烤芋頭都沒給她買過,她竟然就被迷得五迷三道,可不是活該?
黃鸝看大娘子又陷入沉思,嘴角還露出若有似無的笑意,便不再說話,扭身下樓,正碰到墨鴉拿著兩卷棉布上樓,急忙接過來一卷。
兩個人走到郭碧玉身旁的紅木大條案上,將布匹放在上麵,郭碧玉起身走到案前,用手撚了撚,這才笑道:“我就記得入秋的時候家裏收了西南那邊兒來的這種棉布,顏色也合襯祖母,墨鴉挑的好。”
這兩匹布棉布一卷是天青色繡淺色雲紋飛鶴,另一卷是葛紫飛黃雙壽紋。
樣式是真好,隻是到底是棉布,黃鸝道:“老太太現在除了裏衣用棉布做,旁的都用不上了。這棉布看著是好,做裏衣有些厚了,顏色也深。”
“不識貨。”郭碧玉道,“這是夾了絲的,棉線要撚的極細,不然顯不出絲的光澤來,雙股精織到一處,極花功夫。”
她把雲紋飛鶴那卷布拉開了一尺多寬,對著陽光展了展:“看見沒?”
果然布麵就微微泛起光澤來,雲紋飛鶴的圖樣也比剛才要亮上三分,可奇怪的是一點兒也不像綢緞那樣打眼。
“大娘子小小年紀,懂得真多。”墨鴉忍不住道。
黃鸝“噗”的一笑,打趣道:“不叫大娘子懂得多,怕是難得聽見你說一句奉承話。”
郭碧玉彎了彎眼睛,道:“卷起來,咱們給祖母送過去。”
青燕還在衣櫃那裏忙活,聞言回頭道:“都快到飯點了,下午再去不好麽?”
“送東西當然趕早不趕晚。”郭碧玉下了樓,叮囑道:“墨鴉你就別去了,回頭郭媽和雀兒拿了午飯過來,你們幾個先用,我說不定在祖母那裏吃。”
這才帶著黃鸝出了門,那個叫大力的家仆還在玉錦閣月亮門外麵傻嗬嗬等著呢,見到郭碧玉急忙低頭道:“見過大娘子。”
黃鸝抱著兩卷布正累著,看見大力立刻將東西重新放到大力手臂上:“你怎麽還在這裏?”
“也不知道墨鴉姐姐還有沒有要用人的,因此不敢走。”
郭碧玉便讚許的點點頭:“是個懂規矩的。”
黃鸝脆聲道:“跟我們到老夫人那邊走一趟吧。”
鬆鶴堂裏麵,李氏正將茶盞遞到郭老太太手裏:“鄔管事已經請了西郊齊雲觀的齊仙師,明日就過來給東院禳災。”
郭老太太道:“可靠麽?別是什麽招搖撞騙的假道士。”
李氏坐了回去,拿帕子按住忍不住抽動的嘴角,道:“這位齊仙師是終南山嫡傳的弟子,遊曆到了上京,聽聞那時宮裏頭一位皇子有些不太好,請了不少名醫也不見好轉,還是這位仙師在宮裏頭開壇設法才祓除了皇子身上的惡疾。”
郭老太太最愛聽這些奇聞異事,眼睛瞪大了道:“名義都治不好,能是什麽惡疾啊?”
李氏微微皺眉,覺得郭老太太好沒見識,道:“惡疾不過是個名頭,聽說當今聖上登基前,宮裏遭了亂,死過不少人,陰氣重,那皇子,”她低聲道,“其實是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郭老太太急忙拍著胸口道:“老天保佑,幸好碧玉是個有福氣的,做夢夢見了!不然哪能發現那院子死過人?”
李氏臉色再也沒法保持如常,她手都有些氣的發抖,急忙端了茶盞飲了一口,才道:“聖上見齊仙師是個真有本事的,專門為他在西郊齊雲山上修建了齊雲觀,還封齊仙師為靈濟真人。”
“阿彌陀佛,果然是位高人。”
李氏也懶得糾正齊仙師本是位道士,郭老夫人念的哪門子“阿彌陀佛”?她清聲道:“齊仙師就連皇宮內院都是常走動的,哪會看得上咱們小小的侍郎府第,還是媳婦找了京兆杜家……”
郭老太太一聽她開始說這些世家門第,就開始犯迷糊,她又理不清,也聽不懂,隻得點頭胡亂應付道:“這事你做的好。”
說完了這件事,李氏這才道:“這是媳婦該做的,事前沒好好打聽,是我的錯。隻盼著大娘子別對媳婦心裏有什麽疙瘩才好,再影響了大伯和夫君的兄弟情份,媳婦當真不知道該怎麽自處了。”
郭老太太急道:“我又沒怪你,碧玉我也是知道的,在我這還替你說話呢!”
李氏額角一跳,鬼才相信郭碧玉能替她說話!
“大娘子父母不在這邊,年底媳婦事情又多,好多時候顧不上大娘子,可從來不是故意要不管不問的,大娘子才十歲,能拿什麽主意?”
郭老太太最不愛聽這些彎彎繞的話,急了起來,道:“到底你是要說什麽,碧玉出什麽事了?”
“母親您不知道昨天大伯家來了人麽?”
“你是說郭能啊!”郭老太太道,“我知道啊,他還來給我見禮,說大郎過不了幾天就來上京過年了。”
“郭管事隨行而來的裝了幾百輛車的東西,光是大大小小的箱籠就抬進門千餘個,還有從江南那邊帶來的木器、用具。”
郭老太太道:“搬一次家是怪費勁的。”
“也是母親您先前交代過,東院先不用打理,等大伯一家來了他們自己布置,可是您想啊,大伯他們過幾天風塵仆仆的從南邊過來,原本就極是勞累,總不能還要拖著身子現收拾啊!東院那邊,除了玉錦閣,其他屋子裏可都空著呢!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
郭老太太有些窘迫道:“這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了。”
“娘子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自己個兒還照顧不好呢,又剛剛大病初愈,母親您說,媳婦應不應當看著東院亂七八糟的甩手不管?”
“怎麽能不管?你是碧玉她嬸母,做事情又有章法,原該你去啊!”
“媳婦也是這樣想的,長房的東西既然到了,總應該幫忙規整、布置一番,讓長房一家子過來了能舒舒坦坦的過個年,因此特意將昨個兒一天的時間都空了下來,沒想到……”
李氏口氣重了起來:“沒想到大娘子直接差了郭媽帶著郭管事到我這拿了東院側門的鑰匙,說是以後東院的事情不用勞煩我了!”
“母親!東院玉錦閣死過人,是媳婦的錯,可也不是故意的!剛才也回稟過您,找好了仙師明天就開壇做法。可大娘子明顯就是心裏還怨恨媳婦!”
因為李氏的聲音猛然的提高了,郭老太太往後縮了縮,聲音小小的道:“哪能呢?”
郭老夫人跟著二房住的這半年,是真的被李氏的做派震住了。
她原本就是個實打實的鄉村女子,到老了骨子裏也是個農村老太太,一開始就知道二郎郭儀當年能娶到李氏是高攀了。
李氏對她來說那是娶了個看得見摸不著的白月亮在家裏,住在一起這半年,她也從來沒敢在李氏麵前端過婆婆架子,更別說讓李氏立規矩、伺候她!
就算是這次郭碧玉住的玉錦閣死過人的事兒,她也是當著李氏的麵兒,拐了個彎兒訓的二郎郭儀。
李氏站了起來,聲音越發響了:“長房從江南搬到此處,財物甚多,郭管事再能幹,也是外人。大娘子寧肯都交給一個外人,都不肯來找我這個嬸母,叫二郎怎麽看我?又叫旁人怎麽看我?這是怕媳婦借機侵吞長房的財物嗎?”